宋慎也喘息缓了缓神,仍一马当先,刀尖悍然指向刺客头领,讽刺道:“无胆鼠辈,你一直躲在同伙背后,不敢接我一招,看你能躲到几时。是男人,就痛快滚出来受死!”
“姓宋的,你分明不是庆王或瑞王铁党,今天为什么不赶紧逃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找死!”同伙伤亡惨重,刺客头领咬牙切齿,被迫接招。
“岂有此理,你居然敢辱骂我?”
“你本就是狗拿耗子!”
“啧,废话少说,纳命来!”
我虽有独自逃生的能力,但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一旦溜了,跳进黄河也解释不清参与行刺皇子的嫌疑,必将连累师门名誉。
即使解释得清,我也不能逃。逃兵,忒怂。
再者,怎么舍得撇下他?
交手中,宋慎倏腾倏挪,余光飘向后方,见瑞王脸色苍白,吓得似乎眼珠子都不会转了。
我怎么舍得独自逃生?
宋慎收回目光,深吸口气,提刀纵身一跃,气势如虹。他胆识过人,目光锐利如鹰隼,刀刀带风,逼得对手一退再退,喝问:“说!林中还有没有同伙?如果有,指出来,稍后我也会送他们上路,给你做伴。”
“哼,毛头小子,少、少说大话——啊!”
刺客头领骤然痛叫,捂着腹部后退,面如土色,气喘如牛。他武功逊一筹,同伴陆续丧命,一害怕,斗志便消失了,眼神乱瞟,且战且退,退向路边密林。
宋慎乘胜追击,“贼首,休想逃!”
“穷寇莫追!”瑞王攥着刀的指节泛白,屏住呼吸,动魄惊心,脱口喊:“穷寇莫追,他逃便逃了,等回去,咱们从长计议,逃到天涯海角也能抓捕!”
谁知,下一刻,庆王的护卫体力耗尽,负伤歪倒,“殿下,属下无能咳、咳咳。”
庆王始终被重点围攻,坚韧不服输,正左支右绌间,背后乍失去了护卫,情况危急。
“三哥!”
瑞王文弱,不得不理智隐蔽,避免沦为人质拖累大家,但亲眼目睹兄长又挨一刀、锦袍渗血时,他再也无法冷静了,霎时热血直冲头顶,不顾一切,带着刀,飞奔前去相救,怒斥:
“你们这些刺客,罪该万死!”
他既着急,又激愤,脑海空白了片刻,待回神时,低头一看:自己握着的长刀,误打误撞,竟刺中一名刺客腰部。
瑞王的贴身侍卫跟随,毫不迟疑,一刀划开了刺客喉咙!后者瞪大眼睛捂住喉咙,“嗬嗬~”两声,气绝倒地。
血,喷涌而出。
瑞王袍襟被溅了几串血滴,浑身一僵,刹那间,他脸煞白,比雪还白。
鏖战一场,以多胜少,伤亡惨重,宋慎等人险胜。
“好,杀得好!”庆王捂着伤口,十分意外,欣慰夸道:“四弟不懂武功,从未上过战场,一出手能做到这样,非常难得!”
瑞王勉强回神,歉疚表示:“误打误撞罢了。危急时刻帮不上忙,我很惭愧。”
“惭愧什么?”
宋慎的嗓音在后方响起,瑞王即刻转身,尚未及开口,先发现雪地里骨碌碌滚来一样东西,“什么东西?”
定睛细看,乃是刺客头领的首级。
瑞王瞠目结舌,僵在原地,“这、这……你抓住他了?”
“好!”庆王戍边十年,治军赏罚分明,赞道:“今日之战,宋大夫最为骁勇,当记首功,其余人亦护卫有功,统统有赏!”
“多谢殿下。”幸存的几个侍卫或多或少负了伤,气喘吁吁,精疲力尽。
宋慎大汗淋漓,拄着长刀,慢慢走过来,薄唇微弯,疲惫说:“我本想抓活的,供你们审讯追究用,但委实有些累,抓不着,只能一刀收拾了他。”
“无妨。”遇刺差点儿丧命,庆王的愤怒可想而知,板着脸,冷冷道:“等回了王府,本王自有办法,必须揪出幕后主使!”
瑞王不假思索,下意识疾步搀扶,“你脸色不太对劲,伤哪儿了?快包扎才行。”
话音刚落,宋慎感觉眼前一黑,踉跄倒在了雪地上。
“宋、宋——”
瑞王一惊,措手不及,未能架住对方,随之摔倒,急忙问:“你都哪儿受伤了?得尽快包扎。”
“刀伤不致命,不要紧。”宋慎满头汗,挽起袖子,露出一道箭伤,伤口已经肿了起来,泛黑。
瑞王捧着伤患的手臂,震惊审视伤口,呼吸一窒,连声问:“你中了毒箭?毒箭,淬了毒,现在、现在该怎么办?怎么做,才能帮你?”
“你是大夫,快,说说办法,我好帮你!”
“宋大夫,你可千万要撑住!”
“这是什么毒?是不是应该挤出毒血?”
同伴关切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商量对策。
宋慎精疲力竭,箭伤毒性发作,眼前一阵阵发黑,目光的锐利神采消散,眼睛缓缓闭上了——
第26章 取暖
“宋大夫,醒醒!”
“大夫?”
“这里只有你是大夫, 一定要撑住啊!”
“唉, 荒山野岭,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怎么办呐?”
……
脱力与毒发,令宋慎眼前发黑,金星乱冒, 陷入了昏迷。
但, 尚未彻底昏迷时,同伴便在耳畔商议对策,一声高过一声, 嘈杂动静勾住了他的神志。
瑞王捧着宋慎中了毒箭的手臂,发现伤口的黑肿正在蔓延,急欲施救,却苦于不知该如何救, 干着急。
他掩下焦急,怀着期待问:“三哥, 依你看, 这个毒,该如何是好?你在北境征战十年,见多识广,应该、应该有办法吧?”
“依我看?”
庆王沉着脸,拿刀“嗤啦~”割了块布条,凑近宋慎手臂的泛黑伤口, 犹豫比划两下,叹道:“隔行如隔山,我虽然从军多年,却只学会了简单的包扎与接骨,不会解毒。”
瑞王眉头紧皱,弯腰附耳,扬声道:“听见了吗?你得自救!快醒醒!”
啧,吵什么呢?宋慎意识模糊,神志开始慢慢转动,与毒性相斗。
“依属下看,不妨划个深口子,尽快挤出毒血,权当被毒蛇咬了地治。”一名侍卫献策,“或者,干脆把泛黑的皮肉削掉?人被剧毒蛇咬了时,常见断指断臂之举,危急时刻,保命要紧。”
“当然是保命要紧!”
瑞王飞快思考,一时间难以决定,凝重道:“不过,本王虽未曾认真学医,但久病几乎成医,曾听说过:世间毒药千千万,解毒方法千奇百怪,若是用错了方法,兴许会加快毒发或加重毒性。刺客明显谋划已久,凶残狠辣,箭头淬的毒,想必不一般,欲当场置两个皇子于死地。”
“草率施救,万一害得他加快毒发,岂不更糟?”
庆王想了想,“言之有理。”
侍卫挠挠头,小声说:“横竖没有更好的办法,好歹试一试,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宋大夫死。”
众人心情沉重,沉默对视,谁也没接腔,大片白雪染血的山路上一片死寂。
没错,不该眼睁睁看着人毒发身亡。
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须臾,瑞王闭了闭眼睛,扼腕吩咐:“只能如此了,姑且试一试!快,拿刀来,把伤口划开,把毒血挤出来,要快!”
“留两人即可,其余人速去清点伤亡,天色不早,此地不宜久留,必须尽快离开。”庆王打起精神,带伤行动,熟练自行包扎,雷厉风行地善后。
“是!”
转眼,众人各司其职,忙碌行事。
唯一的大夫倒下了,其余人不懂解毒之法,瑞王主仆匆匆准备一通,硬着头皮施救。
“这是他的医箱,东西齐全,可外行大多不会使用。”
瑞王别无良策,迅速从破烂马车内翻出医箱,喘吁吁奔回原地,心里七上八下,“这样做,真不知道妥不妥。”
“属下不懂医术,从没剜过,拿不准。但愿宋大夫吉人自有天相。”侍卫心里也没底,用烧刀子擦了擦匕首,以刀尖刺入宋慎手臂,小心翼翼移动,准备把泛黑皮肉全剜掉。
宋慎平躺在雪地里,一动不动,神志正艰难与毒性相斗时,忽然感觉手臂一阵麻痹钝痛,耳畔响起一道似乎远在天边的熟悉嗓音:
“但愿如此。他还这么年轻,尚未成家,而且——”
宋慎经历了一场鏖战,衣服血迹斑斑,袍摆被割了几个口子,双目紧闭,眼皮盖住了炯炯有神的眼睛,毫无平日笑眯眯爱捉弄人的跳脱样儿。
瑞王定定端详,内心十分不是滋味,喉咙发堵,说不下去了。
他深吸口气,振作协助,目睹皮开肉绽、黑血流出,不禁一个激灵,涩声提醒道:“小心,慢些,手要稳,最好能避开要紧筋脉。他既是大夫,又是习武之人,今后若无法行医练武,可想而知多么难受。”
“属下明白。”
侍卫屏住呼吸,划划停停,估摸着划出了长约两寸的口子,“唉,保命要紧,活着比行医练武都重要,宋大夫医术精湛,等他清醒了,没准儿有自救之计。”
瑞王盯着伤口,盼望剜掉黑肿皮肉便能救人,同时涌起担忧,“剜掉这么大一片皮肉,稍后恐怕难以止血。”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侍卫继续划动匕首,“属下等人按照出行的规矩,带了金疮药,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今天居然派上了用场。”
罪该凌迟的刺客!
瑞王咬了咬牙,“若能活着回城,绝饶不了刺客及幕后主使!”
话音刚落,宋慎的手臂动了动。
瑞王霎时眼睛一亮,“你醒了?”
“宋大夫?”侍卫停下动作,喜出望外,使劲捏其虎口,紧张唤道:“宋大夫,醒醒!唉,我们实在不懂该怎么救你,你再不醒,简直没法收场了!”
主仆合力,一个掐人中,另一个捏虎口。
少顷,宋慎半睁开眼睛,迷迷糊糊,低声问:“谁啊?老是在我耳朵边,嘀嘀咕咕。”
“是我!”
瑞王悬着心,快速告知:“箭头淬了毒,得回城才能找到人手配制解药,你的伤势却不能耽搁,我们没办法,决定剜掉泛黑的皮肉试一试。”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