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民从未这样想过。”
“说!”惠妃咬牙切齿,“你、你究竟存的什么心?庆王推荐、圣上赏识、我信任有加,你还有哪一点不满?为什么勾得瑞王不走正道?琛儿从小孝顺懂事,万万没料到,竟被你带坏了!”
“我看走眼了,看错了你了!”
两名嬷嬷一左一右侍立,耳语劝道:“娘娘息怒,仔细气坏了身体。”
宋慎恳切答:“诸位贵人的赏识与提携,宋某铭感五内,绝无半点不满!至于瑞王殿下……一切都是宋某的错,他身体不好,忌悲忌忧,您请随意惩罚,但千万不要责问他。”
“你当然该罚!”
惠妃脸色铁青,怒目而视,“你有几个脑袋?竟敢如此胆大妄为,这件事,一旦被圣上知道,看你怎么死!”
“草民罪该万死。”宋慎正想尝试稳住对方时,厅门外忽然响起太监嗓音:
“娘娘,瑞王殿下给您请安来了!”
他也来了?宋慎顿感不妙。
惠妃皱眉,审视跪着的宋慎,稍一思索,吩咐心腹道:“去告诉琛儿:我乏了,在休息,叫他改天再来。”
“是。”嬷嬷领命而去。
然而,瑞王已从其余下人嘴里听说宋慎在内,发觉嬷嬷神情不自然,便起了疑心,担忧之下,硬闯入内,温和说:“放心,我不打搅母妃休息,只是天气太热,走得累了,我想进去坐会儿,喝杯茶。”
“这、这……”
瑞王瞥了一眼,“喝杯茶,都不可以吗?”
嬷嬷语塞,想不出拒绝的理由,又不能强硬拦截,苦着脸尾随,“哎,唉哟,殿下!”
转眼,瑞王踏进偏厅,一眼看见了跪地的宋慎,旋即发现娘亲面有怒色,怔了怔,躬身行礼道:“儿子给母妃请安。”
惠妃沉默不语,任由儿子躬身站着,半晌,忍无可忍,愤怒且失望地一拍茶几,厉声道:
“琛儿,你也跪下!”
“你可知错?”
第46章 逆子
果然,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该来的这一天, 来了。
瑞王自幼接受正统皇子教育长大, 体统礼节滚瓜烂熟, 温文尔雅,从未忤逆过娘亲,一贯母慈子孝,和乐融融。
此前, 母子俩根本没遇见过这种难题。
惠妃一声令下, 心虚内疚的瑞王不假思索,一边下跪,一边苦恼暗忖:糟糕, 母妃气得不轻,我该如何解释?
两人并肩跪立,宋慎低声说:“抱歉,连累你了, 真是不巧,你选择了今天进宫请安……娘娘正在气头上呢。”
“天气炎热, 书房里闷得慌, 我坐不住,外出逛逛。”长辈在上,瑞王难免惴惴不安,紧张思索措辞。
宋慎余光一扫,发现对方脸色苍白,明显措手不及, 被吓着了,顿时心生怜惜,叮嘱道:“别怕,待会儿少说话,我会向娘娘解释。”
惠妃高坐上首,审视并肩跪着的两个年轻人,愈看愈愤怒,气不打一处来,严厉问:“琛儿,你可知错?”
“母妃息怒,儿子知错,其实、其实……”
瑞王欲言又止,无措望着震怒的至亲,无数个夜晚辗转反侧琢磨出的措辞,一时间全堵在了喉咙口,越急着解释,越不知该如何开口,委实缺乏与长辈争论的经验。
惠妃怒不可遏,“其实什么?说呀,事到如今,你还想抵赖不成?”
宋慎挺身而出,膝行往前两步,诚恳接过了话头,“娘娘息怒,千差万错都是宋某的错,与殿下无关,您错怪无辜了,当初——”
“住口!”
“问你话了吗?”惠妃顾忌儿子孱弱,不敢狠责,满腔怒火自然对准了罪魁祸首,斥责道:“随意插嘴,没规没矩,肆意妄为,胆大包天,偷偷勾引皇子违背伦常,圣上一旦知晓,你纵有、纵有九条命,也不够赎罪的!”
在母亲心目中,自己儿子从小懂事孝顺,规规矩矩,哪里懂得玩龙阳?一定是被长了九条尾巴的公狐狸精蛊惑带歪了!
宋慎生怕火上浇油,字斟句酌,恳切提议:“娘娘教训得是。于此事,宋某责无旁贷,自知罪孽深重,他日掉脑袋也是该的,只求娘娘不要责怪殿下。当务之急,得尽快商量出办法,长久地保护殿下。”
“为时晚矣!”
惠妃黑着脸,怒火中烧,“你明知难以收场,当初为什么要勾引琛儿?究竟存的什么心?”
事出突然,瑞王懵了片刻,仓促定定神,小心翼翼劝说:“母妃冷静点儿,切莫气坏了身体。”
惠妃改为审视儿子,焦躁质问:“你既然懂得关心长辈的身体,何故犯下荒唐错误?你跟着宋慎胡闹,是想气死长辈吗?”
“儿子不敢,其实——”
“哼。”惠妃冷哼打断,恍然咬牙,“难怪,难怪了!娘精挑细选的大家闺秀,你一个也不满意,世家千金们的画像,你甚至原封不动地送回来,不断找借口推辞,亲事一拖再拖,原来是因为魂儿被宋慎勾走了,是吧?”
瑞王听得尴尬,余光扫了扫身边人,摇头答:“母妃误会了。您想想,近十年,您挑中了多少世家千金?而儿子与宋大夫才认识多久?他是去年揭的皇榜。所以,儿子拖延成亲一事,和他没关系。”
惠妃瞪大眼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以前,儿子屡次拒绝相看,皆因一谈论亲事就心烦,虑及自身患有不治之症,不忍耽误了姑娘家。”
瑞王握了握拳,一冲动,鼓足勇气,坦率告知:“如今,儿子仔细考虑过了……决定不成亲了,既避免耽误姑娘家,又顺从了本心。”
“什么?你、你不成亲了?逆子!”
惠妃无法置信,气得喘了喘,“娘一直以为,你是个孝顺孩子,没想到,被姓宋的一蛊惑,就变成逆子了?”
“儿子不孝,辜负了母妃的期望。”瑞王愧疚且坚定,“您要罚就罚儿子,不要为难宋大夫。”
宋慎既感动又着急,微微侧头,耳语阻止:“不要帮我。你越帮着我,娘娘越生气。”
瑞王素来受宠,第一次罚跪,夏季衣服单薄,逐渐感觉膝盖疼。他换了个跪姿,忍着疼痛,“不管了,横竖早晚得说清楚。”
惠妃见状,怒火更盛,拍桌呵斥:“放肆!当着我的面,眉来眼去,成何体统?”语毕,她抄起茶杯,重重砸向罪魁祸首,喝道:
“你必须离开琛儿!”
“小心——”瑞王一惊,下意识伸手阻拦。
宋慎飞快把御笔题字往背后一藏,身体却不闪不避,任由茶杯砸向自己肩膀。
眨眼间,茶水打湿了宋慎肩膀,旋即“当啷~”一声,瓷器裂成碎片。
瑞王焦急不安,膝行靠近,“你没事吧?”
宋慎浑不在意,“没事,这是我该受的。娘娘爱子心切,不可能不生气,给她出出气,我心里倒好受些。”
“求母妃别动手,宋大夫不仅是儿子的救命恩人,还是未受封的御医。”瑞王竭力镇定,“他若在此处受伤,外人见了,必定猜疑议论。”
惠妃失望极了,拍桌问:“娘打他一下,你便心疼了?瞧你这幅样子,简直丢人现眼。”
“儿子惭愧,给您丢脸了。”瑞王始终没为自己辩解半句。
“诸位,小声点儿。”宋慎指了指门窗,提醒道:“皇宫大内,人多口杂,隔墙窗外,也不知是谁的耳目。宋某刚把流言蜚语压了下去,如果今日之事传出去,恐怕流言又起,有损殿下名誉。”
两名旁观的嬷嬷愁眉苦脸,一左一右,附和劝说:“娘娘息怒,仔细拍疼了手。”
“唉,宋大夫说得对,隔墙有耳,这件事,万万不能泄露的。”
惠妃愣了愣,狐疑打量罪魁祸首,“近日,宫里莫名出现一些流言蜚语,毁谤琛儿,又莫名消失了。原来,是你所为?你一个平民百姓,手怎么伸得进皇宫?”
“什么流言蜚语?我竟不知道。”瑞王茫茫然,皱眉问:“都瞒着我吗?连你也瞒着我?”
“嘘,回头给你解释啊。”宋慎安抚了一句,面朝惠妃,轻描淡写告知:“宋某在江湖上行走多年,交了不少朋友,其中恰有能使得上劲的,就请朋友帮了个忙,悄悄把谣言源头掐灭了。”
惠妃不禁点了点头,旋即担忧,“你朋友在宫里当差吗?是谁的手下?”
宋慎歉意答:“具体不方便透露,请娘娘见谅。总之,毁谤瑞王,等于挑衅宋某,统统别想过安生日子,宋某奉陪到底,不与敌人分出胜负,绝不罢休!”
“哼,你是罪魁祸首,琛儿遭人恶意中伤,理应由你负责解决。”惠妃的怒火稍稍平息。
宋慎郑重其事,“是!”
他察言观色,发现惠妃态度和缓了,趁机劝说:“殿下大暑天入宫给娘娘请安,进门茶水没喝一口,罚跪至今,白着脸冒汗,乃中暑之症,您消消气,能否允许殿下起来喝杯水?”
惠妃揉揉太阳穴,沉默了一会儿,怕儿子病倒,叹息妥协,“去,扶那逆子起来,给他倒杯水。”
“哎!”
两名嬷嬷疾步搀扶,匆匆倒了杯水,“殿下,快,喝点儿水。”
“老奴给您擦擦汗。可有哪儿不舒服?”
为免激怒长辈,瑞王顺从站起,心不在焉地喝水,“我没事。”
随后,几人各怀心事,各自思考,偏厅内鸦雀无声。
惠妃六神无主,眼眶一红,伤心失望捶打胸口,哽咽说:“天呐,我真不知自己上辈子造了什么孽,今生的一儿一女,儿子出生便体弱多病,女儿已被杀害……儿子原本孝顺听话,病情渐渐好转,眼看有盼头了,谁知,逆子居然决定不成亲了!我命苦,命苦啊!”
瑞王慌忙靠近,跪在泪流满面的妇人跟前,仰脸,努力劝解。
宋慎尚有许多话没说出口,无奈请脉是有时辰规定的,不得不提出告辞,“咳,宫规森严,大夫不能在后宫停留太久,我该离开了,以免外人起疑。”
“你休想一走了之!”惠妃恨不能扣押罪魁祸首,细细审问。
瑞王扭头,轻声说:“放心,先走吧,我多待会儿。”
宋慎颔首,忍不住想叮嘱几句时,却听惠妃喝了一声“滚”。
他始终恭谨,站起躬身,“草民告退。下次有机会时,再来请罪。”说完,他拎起医箱,托着御笔题字,不放心地跟随禁卫离开了后宫。
大半个时辰后,他踏出皇宫,在闹市寻了个茶馆,于靠窗处等候至傍晚,还没等来瑞王,却先等来了庆王。
“瑞王呢?”
庆王惯常不苟言笑,严肃答:“回府了。”
宋慎一怔,“我一直盯着街道,并未发现瑞王府的马车经过。”
“本王叫他走的北宫门,你在这儿是白等。”
宋慎皱了皱眉,“殿下这是何意?他……没事吧?”
“没什么,挨了一顿责骂而已。”庆王关上窗,缓缓说:“本王有个法子,兴许能让惠妃娘娘成全你们。”
宋慎眼睛一亮,立刻抱拳,“宋某正发愁,求殿下指点迷津!”
作者有话要说: 宋慎:正式见家长,不太顺利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