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多大,怎么可能见过咱们将军小时候?”
“我爹当年就跟着老将军打仗,看着咱们将军长起来的,自然是我爹跟我说的。听说咱们将军小时候那叫一个眉清目秀,看起来乖顺可爱,结果抓周的时候直接就选了佩剑,也不知道咱们这小公子怎么样,不过不管怎么说咱们将军也是后继有人了。”
“你也好意思说,咱们将军小小年纪就老婆孩子都有了,你一大把年纪连个媳妇都没有。”
眼看着话题朝着不可预估的方向而去,一直抱着胳膊站在一旁的符越轻咳了一声,打断了众人的对话,他朝着崔嵬怀里看了一眼,抬眸问道:“这是三殿下?”
崔嵬弯唇,轻轻点了点头:“是的,这是玏儿。”
一时之间喧哗的众人全都安静下来,难以置信地看着崔嵬怀里正睁着一双好看的眼睛好奇地向四周张望的严玏:“将军,你找到三殿下了?”
“是璟……太子殿下带着玏儿一路跋山涉水,终于回了云州。”说着话,他忍不住回头张望,下一刻,严璟就掀开帐帘大步而入,面色依旧苍白,但却分明要比前一日精神焕发,他将手里的小布老虎递到严玏手里,朝着崔嵬道,“就说带他出门太麻烦,天寒地冻的,还要专门给他带着这些小东西。”
崔嵬微垂目光看了一眼怀里得了布老虎明显高兴起来的严玏,忍不住笑了起来:“可是他不是不肯吗?”
经过一夜的相处,严玏已明显将这个才出现的小舅舅纳入“自己人”的范畴里,与严璟一起成为了对他来说不可或缺的两个存在,但凡有一个不在场,就要四处张望着去找,若是两者都不在,便会毫不犹豫地大哭起来。
按照原本的计划,崔嵬今日是必然要回到军中的,毕竟大军刚刚拔营回到西北,军中还有许多的事情需要处理,他也要与诸位将军一起商议一下后续的事情。严璟也想到军中露个面,毕竟他若想重回都城,必须仰仗西北戍军,而今时不同于往日,他不可能还像以往那般,对一切都不闻不问,全等着崔嵬一个人去做。
然而还没等二人出门,眼看着他们消失于自己的视线之中,严玏便立刻嚎啕大哭起来,王府的下人手忙脚乱地去哄,却丝毫不得章法,最终还是崔嵬按捺不住,回过身将严玏抱进怀里,干脆一并带回了军中。
这也就是因何他们到这个时辰在顺利抵达,毕竟带着严玏,二人也只好放弃了骑马,乘了马车一路颠簸而来。
严璟的突然出现让众人更是惊讶非常,在场诸人久在军中最善识人,立刻便看的出来,眼下的严璟与数月之前那位瑞王已是大不相同——毕竟,当日里那个为他人所不屑的草包王爷竟已成为了当今大魏最后的希冀,在不知不觉之中,整个大魏的江山竟系于他一人肩上。
以往见到严璟,符越总会忍不住上前故意惹上几句,尤其是先前在军中又知道了他与崔嵬的关系,但或许是此刻这人身上散发出的不同的气质,让符越放弃了逗弄的心思,他看着严璟那双依旧清冷却又多了几分坚定,在望向崔嵬又掩藏不住温柔笑意的双眼,躬身施礼:“末将参见太子殿下。”
在场诸人才突然回过神来——永初帝驾崩那日,皇后崔氏亲自登上城墙,对着城下的叛军宣读遗诏,消息口口相传,天下万民都已清楚,瑞王成了名正言顺的太子,若不是时局所迫,严璟其实应该已经奉遗诏登帝位了。
几位将军跟着符越一起,躬身施礼:“末将等参见太子殿下。”
严璟面色和缓,没有任何的波澜,他安静地受了这一礼,而后才点头道:“诸位将军不必多礼。”目光从大帐之中环过,缓缓道,“大魏危在旦夕,今后还需仰仗诸位。”延毕,他抬起双手,朝着众人深深一揖。
几位将军一怔,立刻回道:“驱逐叛贼,收复都城,本就是我等职责,效忠殿下,我等义不容辞。”
严璟微勾唇,轻轻点头:“有诸位将军在,我自然放心。”他侧目看向崔嵬,发现严玏正在他怀里不安分地扭来扭去,便立刻伸出手来,将他接到自己怀里,而后拍了拍崔嵬的肩膀,示意其入座,又转向其他人,“诸位也请列坐。我对行军打仗的事一窍不通,今日前来也只是作陪,列位继续商议,不必在意。”
第六十七章
暮色西垂, 夜色将至,一辆马车摇摇晃晃地走在官道上,朝着云州城的方向而去。崔嵬怀里抱着安睡的严玏,视线却止不住地向严璟身上瞟去, 直到一直垂眸不知想些什么的严璟都感受到了那明晃晃的目光, 抬眼朝他怀里看了看:“怎么一直看我,是要我帮你抱玏儿吗?”
严璟说着话, 直接伸手将严玏接了过来,找了一个更自然的姿势让他睡得更安稳一些,口中忍不住调侃道:“原来咱们将军也有抱不动的时候,不过也是, 这小家伙现在的分量也不轻,抱久了确实也很吃力。下次这样可以直接开口, ”他唇角向上扬起, 目光徐徐落到崔嵬身上, “只要你开口,璟哥还会不管你吗?”
崔嵬对于这样神采飞扬又带着几分调笑的严璟没有丝毫的抵抗力,这个人面容太过精致,哪怕现在二人已经互通心意, 但崔嵬还总是会为之失神,他怔怔地看着严璟的笑,而后突然回过神一般用力地摇了摇头:“没有, 没抱不动。”
说着话, 他朝着严玏看了一眼, 又朝着严璟看了一眼,似乎是在衡量这二人在一起的重量,而后道:“不仅抱得动玏儿,再抱一次璟哥也是没有问题的。”他歪着头想了想,认真道,“像上次那样,从王府门口抱到璟哥的卧房也不会觉得吃力。”
严璟:“……”
对上少年那双认真的眼,严璟掩唇轻咳了一声,而后道:“阿嵬,我年长你三岁。”
崔嵬眨了眨眼,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点头:“是呀。”
“所以,我也比你高,更是比你重上许多。”严璟低头捏了捏手指,“所以……”
严璟话还没说完,崔嵬便突然明了,他微微蹙眉看着严璟:“璟哥,你是不是很介意被我抱起来这件事?”
若说介意,严璟倒其实不是很介意,只是每每这种时候就会让他想起当日二人初识的时候,自己被崔嵬倒扛着进营帐的场景,多少觉得有些丢人。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摇了摇头:“倒不是介意,我只是觉得,既然年长于你,就应该是我来照顾你,总要你在我面前保护我会让我觉得汗颜。”
崔嵬立刻明白了症结所在,他偏着头想了一会,突然拉住严璟的手,凑过去讨好一般亲了亲严璟的唇:“我习武多年,只擅长这种事情,能够为璟哥做的也只有这些,其他的事情,还仰仗璟哥来照顾我了。”
少年的目光认真而又澄澈,明明是在讨好与安慰,却又十分的自然与坦率。严璟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那上面还残存着崔嵬的气息,然而崔嵬已经坐回了原来的位置,还不自觉地咬了咬自己的下唇,看起来十分无辜却又让人无法自拔。
严璟微微眯了眯眼,正当他马上有下一步动作时,原本在他怀里安睡的严玏突然扭了扭身子,歪了歪头,在睡梦之中换了个姿势,砸吧了一下小嘴,又继续沉睡过去。严玏的动作不大,却让严璟重新找回了理智,他微垂下眼帘看了严玏一眼,轻笑了一声叹了口气。
崔嵬把车帘掀开一小条缝隙正向外张望,听见严璟的叹息声立刻转过头来:“璟哥,怎么了?”
严璟用指尖轻轻地点了点严玏的鼻尖:“没事儿,就是突然觉得把玏儿留在身边也未必是个好决定。”
崔嵬一时没能理解严璟话里的深意,只是下意识地朝着严玏望去:“玏儿怎么了?”
睡梦之中的严玏被严璟打扰,抽了抽小脸,躲开他的手指,继续安睡。严璟看了一会,笑着摇头:“只是后知后觉地发现,今后又这个小家伙在,想单独跟你在一起,也是十分的不容易。”
崔嵬一怔,有些不好意思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小声道:“那,那下次再去军中,便不带玏儿了,以后总有不能带着他在身边的时候,他也该跟府里的其他人熟悉一下。”
严璟噙着笑意看他:“你是舅父都听你的。”
一听严璟的语气,崔嵬便明白这人又是在调侃自己,他抽了抽鼻子,转过头去,继续看向车外。严璟侧过头便看见了他微红的耳根,忍不住勾了勾唇,露出清浅的笑意。
“阿嵬?”严璟替严玏掖了掖被子,突然开口,“今日我瞧着,符越似乎跟先前有些不太一样,看起来好像,有什么烦心事?”
“他好像也没什么异常,只不过话少了些,璟哥居然也看的出来。”阿嵬转过头看他,“他可能是担心阿依公主吧,虽然她那个哥哥被我杀了,但北凉现今的局势也并不明朗,阿依公主独自一人要面对那些对汗王之位虎视眈眈的叔伯兄弟,符越自然不太放心。”
“阿依公主?”严璟微挑眉,随即又失笑,虽然有些意外,却又觉得是意料之中,他稍一思索,“既然如此,为何不将人一起带回云州来?虽然眼下……朝中局势混乱,但西北还是太平的。”
说到这儿,崔嵬笑着摇头:“符越自然这么想过,但……”
那一日大胜之后在北凉王城之下,他与符越得了都城的消息,当即决定拔营回云州,符越偏过视线,看着面前的红衣少女,眼底忍不住浮现出忧虑,索性开口问道:“你哥哥这一死,王位空悬,他那些亲随,还有你们族里的叔伯兄弟都不是什么善类,你不如,带着你阿娘一起,与我回云州?”
少女闻言,笑靥如花,就像她随风飞舞的红色衣摆一样,在茫茫雪原之中绽放,而后,她缓缓收了笑容,认真地看着符越:“将军此番回大魏,也是危机重重,又为何不干脆留在北凉与我一起?”
符越想过或许会被拒绝,却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不由怔住:“我……”
阿依公主唇角上扬,眼底神采飞扬:“将军心中有大义,有家国天下,无法割舍,可是阿依也并不是一无所有啊。”她回过视线,看向身后的王城,“阿依也想试试看,北凉的王城会不会有一日因我的存在变得像你们大魏的都城一样富庶?北凉的子民是不是也可以过上安稳的生活,从此不用再颠沛流离?”
听完崔嵬的描述,严璟讶异地睁大了眼,而后不由轻叹:“这么算起来,那一日初见,倒是我轻看了那位公主。”他微垂眸,不知又想到了什么,最后缓缓道,“这世上的女子,看起来柔弱,但自有其抱负与志向,更有你无法想象的强大与坚韧。”
二人又说了会话,马车终于停了下来,车夫的声音从车外想起:“殿下,侯爷,我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