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拾遗录 第4章

苏少九洗完澡看见桌子上放了一个盛满紫红色葡糖酒的高脚杯,他嗅了嗅,酒酸味倒不明显,扑鼻而来的是香草和雪松的清香气。

季杏棠端了盘水果进来,苏少九边擦头发边说,“哥,我喝不惯洋人的马尿,苦涩的要命还没有一点劲头,这玩意儿还挺贵,有钱可真烧包。”

季杏棠坐在床上,漫不经心的拿起一个梨子,左手把梨右手拿刀,手指灵活的转动,一转眼的功夫均匀的削下一圈的果皮,粗细深浅均匀如一,一刀到尾不曾中断,完完整整扣在果肉上。

苏少九看傻了眼,竖起了大拇指,“诶呀!哥你功夫了得啊。”

季杏棠把梨子递给他,笑着说,“没发迹之前,我就是卖水果的穷小子,这点儿功夫还是有的。”

苏少九咬着白生生的梨子,若有所思,“哥,我看你年纪也不大,这就成了声震上海滩的季二爷了?你还是卖水果出身,混到这个位置,得受多少苦挨多少刀啊?”

季杏棠看着桌上漾着浅波的红酒,想起了白啸泓,他们是受了不少苦,可刀子全挨在白啸泓身上。季杏棠点了点头,云淡风轻的说,“嗯。那个是我从法国人手里弄来的拉菲,在木桶里放久了有些木头味,不过挺醇的,待会儿可以尝一尝。”

苏少九喝了酒,四仰八叉往大软床上一躺,笑着说,“哥,亏你瞧得起我,不瞒你说,我娘是窑子里的女人,要不是我爹就大哥一个儿子,他才不肯把我接回家里去。明面上他们叫我一声苏二少,背地里喊我狗杂种,不过那都无所谓,我爹认我我就是苏家的种……呿,我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谁身上没有点儿让人一揭就疼的伤疤,萍水相逢,季杏棠也不想知道太多,轻轻给他盖上了被子,轻声说,“行了,你早些歇着,我就在你对面房里,有什么事儿来找我。”

半夜的时候苏少九真就敲了他的门。季杏棠推开房门看见苏少九站在门口揉眼,见他开了门,苏少九抱着枕头往他床上一攘,缩进了被窝里,嘀咕着说,“隔壁有人干那种事,女人叫唤的我睡不着”,他又一翻身把脸埋在枕头里捂住了耳朵,“你这儿也听得到。”

季杏棠躺在一旁给他翻了个身,顺便捂住了他的耳朵,“我帮你捂着,安心睡,你睡着了我再睡。”

苏少九闷哼了一声,嘟囔着说,“明天我想去赌马,那个赌资太高,你带我去。”

“你去过跑狗场没有?能赌狗“。

“赌狗?没玩过。”

“和赌马一样,隔行不隔理,明天去看看?”

“好……”

不像在赌场里趴在桌子上一睡一整夜,不吃东西不洗漱睁开眼就赌,苏少九舒服的睡了一回好觉,直睡到日上三竿。季杏棠安排了侍者服务,给他留了信——下午五点,有人接他去逸园跑狗场。

下午黄昏十分,跑狗场门前车水马龙,异常热闹,季杏棠已经在那里恭候多时。苏少九一下了车直接穿过人群去找季杏棠,隔着人流看见季杏棠单手抄着裤兜四处瞅望。他跑了过去笑着说,“哥,你在宾馆等我一起来不就得了。”

季杏棠拍拍他的肩膀笑道,“看你睡得香没好意思叫你,我出来先提前安排一下”,递给苏少九一根烟又说道,“门票没忘带吧?”

苏少九刚吃了东西不想吸烟,揽着季杏棠的肩膀往里走,“带了带了。”

进了大门,苏少九一阵兴奋,这儿比赛马场还大,到处插着英国小旗。中间是一大块空地,被围栏圈成了个大圆圈,沥青浇筑了赛狗的跑道。栏杆外围是阶梯座椅,坐着白皮肤黄头发的英国人,也有西装革履的中国人。

第一次看跑狗,苏少九觉得非常新鲜。伴随着一阵西洋乐器的打奏声,一些半大的孩童每人牵了一只狗走入赛场。苏少九数了数,一共十二只狗,这些狗身上都穿了彩衣,每只狗彩衣的颜色都不同,彩衣上还有一到十二的编号,这些狗进场后就列成一排,等候在场地中央。外语夹杂着国文,哄嚷一片。

季杏棠领着苏少九找了个位置并肩坐下,对看的正入神的苏少九说,“少九,你猜哪只狗会中了头彩?”

苏少九摸了摸下巴打量那些扭屁股的卷毛狗,“哥,要说赛马我还看得出些名堂,让我相狗,我是第一次,看不准。”

季杏棠笑着说,“马和狗虽是不同的种类,但总有相同之处,你不妨猜猜看。”

两个人正在交谈,肤白貌美的赛狗票推销员走到他们面前,恭谨的说,“先生,是否要补买彩票?”

见苏少九还在犹豫,季杏棠爽快的说,“这样吧,少九,每号买十块钱的”,说着他从兜里掏出一张120块银元的庄票付给了销售员。

苏少九看着他这么大手笔,一脸的吃惊,“哥,你全买了,那不是稳赢吗?还赌个什么?”

季杏棠把彩票交到苏少九手里,“我平常不经常来这里,少九也是第一次来,既然来了,何不玩的痛快?对你,这点儿钱还吝惜不着。这些彩票,每只都押了,总有一只会中了头彩,就送给少九,第一次图个吉利。”

苏少九故意拱手严肃的说,“哥,这可真是却之不恭,受之有愧!你对我好,我一辈子也不会忘,以后你有什么差遣,尽管吩咐!”

季杏棠轻声一笑,“说到做到?”

苏少九拍拍胸脯,“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季杏棠收拢了人心,目的已经达到,他却一本正经轻松的说,“就是想和你交个朋友,聚在一起开心开心”,跑狗场里响起来电铃的响声,季杏棠说,“客套话就不用多说,赛狗就要开始了。”

苏少九便不再多说些什么,专注的盯着赛场。隔了一分钟,铃声又响了一次。随即,跑道的端线上忽然蹦出来一只“大白兔”,循着跑道风驰电掣一般跑了起来,紧接着,拦着跑狗的短线闸门一开,12只狗就追着“兔子”比着往前飞奔。

那只领跑的“大兔子”绕着跑道飞奔了五圈以后到达了终点,其他的狗也抵达了终点:头奖5号、二奖7号、三奖10号。随着布告牌升起,全场欢呼起来。

喜欢风和速度是男人的天性,苏少九还沉迷其中意犹未尽,季杏棠冲他说道,“怎么样,少九,还算精彩吧。”

苏少九稍缓过神,应答,“哥,这可是比赌马还新鲜的玩意儿,太好看了”,他难掩兴奋指着“大白兔”说道,“哥,那兔子跑的最快,什么时候你开个跑兔场让我去玩,铁定比这还刺激。”

季杏棠笑着说,“兔子?哦,其实那是长的像兔子的领跑狗,是西洋人专门培养出来的,它的特点就是跑的极快,用来领跑最适合不过。这种狗名贵的紧,而且数量稀少,一般场合都是难见一面。好像叫什么柯、柯基?我记不太清楚了”,他又问道,“想要吗?弄一只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苏少九再“无赖”也知道脸面二字,吃人家的喝人家的还让人家破费实在过意不去,他摆了摆手说不要。第二轮赛狗又开始了……

等苏少九看了个尽兴,天也黑了,出了跑狗场他还恋恋不舍的回头。他进来车里,季杏棠说让他先等一会儿,转身又进了跑狗场。苏少九刚才兴奋的出了一身汗,这会儿也在车里坐不住,就下了车透透气,刚离了车门没两步,自己眼前霎时乌漆麻黑,接下来就是毫无预兆的一阵拳打脚踢。

季杏棠回来一看,苏少九正把麻袋从自己身上弄下来。他大吃了一惊,差点儿把手中牵着柯基犬的狗绳扔了,他忙上前把苏少九扶起来,关切的问道,“这是怎么了?”

苏少九揉着脑门没心没肺的笑道,“咳,八成是欠了哪个赌场的钱,拿我出顿气呗!这帮王八蛋下手真狠,还好小爷机智护住了脸。”

苏少九下了车保镖八成也没注意,这才让人钻了空子。在英租界发生这种事,自己也不好出手。季杏棠有些疑惑,苏少九欠下的赌债昨天就已经还清了,这是……有人报私仇了。

苏少九看见他牵着的“大白兔”惊喜的叫道,“哥,你把这狗弄回来了,花了不少钱吧。”

季杏棠把栓狗绳交到他手上,推着他上车,关严实了车门。喘了口气说,“先去医院看看,我再送你回宾馆。”

苏少九抱着柯基狗,爱不释手的揉搓他软绒绒的狗脑袋,笑着说,“不用,就是骨头有点儿酥,没什么大事儿。”

去医院一检查,苏少九最后一节腰脊骨被打的有些错位,大夫一动手给他正位,直把他疼的嗷嗷叫。他忙捂住了嘴,生怕门外的季杏棠听出端倪。

休整了一晚,季杏棠把来找他的正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苏少九听完哈哈大笑,就这点儿破事儿,还值得季二爷来巴结他。翌日他们就启程回了浙江督军府,苏少九还对花花世界留恋的不得了,季杏棠只说,趁着养伤也回家消停几天,他可以报上季杏棠的名号,随时到上海滩法租界来玩。

苏少九是主要人物,所以先出场了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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