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都完事了,傻愣着是要闹哪样?”
没人搭理他。
穆柯蹲在若玉面前静默了一会儿,没办法,总不能让他光着屁股在这儿冻死。穆柯在一团糟的衣物里翻出件素绸里衣,像老妈子照顾娇少爷,攥着手一个袖管一个袖管的给他套好,系衣扣。
穆二少爷还是第一次“嫖”了人,还给人穿衣服。穆柯看着他的长衫被糟蹋的也没法穿了,就把自己的白棉坎夹脱了下来给他套上,穆柯说,“裤子你自己穿。”
若玉好像魂被抽干了就剩个空壳子,目光呆滞的看着自己的脚尖。
穆柯无可奈何,在风月场里吃口饭都不用刷碗,出来打个野食还得收拾残局。
他看着小乖乖喘了口气,亵裤是湿透了没法穿了,便一声不吭、一丝不苟地给他套上单裤、法兰绒暖裤、纺绸长裤,“你小子真的赚了。”
穆柯一拍脑门子,平日里吊儿郎当来去如风,现在也温吞水起来,“那什么,白啸泓没干过你?”
怪不得落了凡尘也没沾了一丝的烟火气。
穆柯顿时知道自己做了坏事,自悔不该让欲火冲昏了头脑,他又扫了一眼泪眼婆娑的若玉,这才了然,他不是要哭就哭要笑就笑要乖乖躺下就乖乖躺下的金丝雀,倒像是一只风里雨里不知死活的野雀儿。
穆柯心虚的无地自容,想来二十年,这会儿最畜生。他嘴唇微启又闭合,怎么能再说出“钱”这种字眼,一股俗媚气,只捉了他的手嗫嚅,“你要是愿意,我说的话还算数。”
又捡起了砖头块塞到他手里,“不愿意,我杵这儿不动,你尽管下手。”
一个散了七魂八魄,一个晕的七荤八素。
一片静默。
“若玉——”
“白小爷——”
杂沓的叫喊声划破了沉寂,穆柯一晃神拍了拍若玉的脸,“誒,他们是不是找你呢?”
“你倒是喘口气儿。”
“梓轩——”
季杏棠和白啸泓上完了香,害怕有人来寻仇再出了什么事端,他就赶忙着要回去,再一转身若玉就没了影,这会儿带着人东奔西走的找。
穆柯得赶紧走了,姓季的要是找自己的爹告状,他又要吃不了兜着走,他看看窗外又看看若玉,人都找到这儿了就放心了。穆柯俯身揽住若玉的脖子猛亲了口他的额头,“我那兜里有块玉佩,来日方长,要杀要剐随你的便。”
穆柯避着耳目一溜烟隐进了雾霭夜色里。
第17章
穆柯刚走,季杏棠就进了破庙,眼前的若玉没一点儿好样子。
脸色惨白没一点儿血色,碎发一绺绺贴在额头上,半张脸流着汗津着灰渣,含着残泪眼神颓颓的像刚死了爹娘,怎么还把长衫给脱了冲着破窗口吹风。
季杏棠担忧的走上前,抬袖子给他抹了抹脸,唤道,“梓轩,你跑这儿来干什么?好端端怎么这个样子?”
听到这个低沉醇厚的嗓音,若玉的后脊骨过了一股电流,他好不堪他要跑,可腿打着软,还没站起来就跌到季杏棠身上,他嘴唇颤栗,只把头埋在季杏棠腹间抽搭几声。
季杏棠往后退了退,若玉又往前搡了搡。
“怎么了?”季杏棠轻拍着若玉耸动的肩膀,轻笑一声,“受委屈了?一眼没看住,这会儿功夫,还能和谁打架斗狠了?”
他轻推开若玉,俯身捡起地上的长衫,若玉一把夺了过去,背手在身后,“不要。”
季杏棠茫然地看着他,垂眼一扫,地上还有件格绒呢大衣……
若玉眼睛肿腻起来,哼了哼鼻子,低声说,“我想回去。”
季杏棠也没多问,跟在他后面,若玉走路有些奇怪——腰背僵硬的挺直缓步踱出去的,到了门槛处一跨腿,手指紧紧的抓住了门框。
季杏棠上前扶了一把。
门外有冬风呼啸而过,季杏棠把大衣裹到了他身上。
庙内香火鼎盛,庙外人迹罕至。
此时白啸泓正在庙外的凯迪别克里坐着抽雪茄,喷出缕缕带着呛鼻的尼古丁味道的烟霭。
车里的烟味浓了,白啸泓下了车,歌舞升平的摩登时代,他正在以猎物的身份吸引杀手,最终将眼中钉以血肉反噬斩草除根。
然而并没有人来要他的命。
白啸泓依靠着洋车,在静谧的月色下两指夹着雪茄轻弹了弹燃尽的烟灰,又眯眼吸了一口,心腹告诉了他不得了的秘密,也许是筹码,他要算计一笔生意。
季杏棠带着若玉回来的时候,身后跟着四五个保镖,他看了看白啸泓说道,“人找到了,该回去了。”
保镖躬身打开车门,若玉正要上车,白啸泓稳着步子走到他身旁伸手扳起了他的脸,若玉怒瞪着白啸泓,白啸泓的眼里却满是不屑和鄙夷。
季杏棠微微蹙眉,低语,“大哥……”
白啸泓用力扳起若玉的下巴,他想:他要闹,不要脸面的闹,闹的越大越好,闹的沸水煮了上海滩最好,闹的大街小巷茶楼烟管、闹的妇孺皆知白爷被个兔子带了绿帽子最好。
“第一口肉我没吃着让姓穆的小子打了野食?婊 子!”
充满压迫感的声音伴随着掌掴声如雷贯耳。周围的人在压抑的氛围中低着头不敢吭声,只有人咣咚撞到车上的声音和那个倔强的人喘着粗气的声音。
季杏棠一脸的诧异,一贯的风度翩翩斯文儒雅被这个人消磨的一点儿都不剩。他冲上去狠狠地揪住白啸泓的外襟,咬牙切齿地怒斥道,“梓轩到底欠你什么了,二话不说把人绑了,整整三年,一口一个婊 子往他身上泼脏水,现在倒好,你有权有势有心腹有眼线,眼睁睁看着他被人糟蹋,你安的什么心!我都忘了,像你这样的孬种心肝早被癞狗叼了去,吃的渣都不剩!我不让你来你非要来,谁知道这是不是你自导自演的苦肉计,是你下的圈套!你就是这么自私自利贪婪纵欲,口口声声说在乎我,你就是这么在乎我,那是不是我在乎的东西都毁在你手里你才高兴,是不是把我折磨疯了你才满意!是不是我下地狱去给你赎罪你才能过的舒坦!看起来一本正经一肚子黑水的是我,那你呢?!衣冠禽兽表里如一从里黑到外的畜生!你就不怕遭了报应,你就不怕遭了天谴!你不怕你来烧什么香拜什么神!就你有心思就你有魄力就你有手段就你能只手遮天,其他人都烂泥不如!你给我记住,我季杏棠离了你白啸泓照样活的好好的,你白啸泓离了我季杏棠就是一摊烂淤泥,扶都扶不上墙!你别以为我骨子里犯贱离不开你,那是我可怜你,比对大街上要饭的、瘸腿瞎眼的阿猫阿狗都可怜!你非得把事情做绝了不给他留后路,你非得把他往死路上逼,我告诉你,只要我季杏棠还有一口气儿在,就把他殷梓轩当大佛供着,你管不着!哪怕还有点儿情分在你都做不出这种畜生勾当,我真的是受够了,你也醒醒吧,十年的情分早就被猪狗吃了,渣都不剩。”
季杏棠脸红脖子粗,把心里的话全都砸在白啸泓身上,他还该守些什么,自己的付出没有一点儿回报,他觉得自己龌龊不堪,还想着拿壳子去和他做生意,这样丧心病狂的人骨子都坏透了,早没救了。
季杏棠松了手,眼角湿了,不知道是心真的疼了,还是硬性的生理泪,只佯做无事,一甩手擦掉。
他转身离开,抱起了地上的若玉,宽慰道,“没事儿,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