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拾遗录 第58章

“我的屋子糟蹋的不像样子,不如你这儿干净。”

“你再去置一处屋子有什么难?”

“你不让贩卖人口早就不做了,这几年也不接杀人的财香,豪冠你看着没的,那个法国佬旁敲侧击给我扯皮,整天烦的我要命,我把加工厂给你严二哥了,让这狗杂碎找他去闹。这几年没多管手底下的烟馆妓院戏院子,赚不了几个钱。现在只能让兄弟们去收保护费,你不让动粗的,赖账的不少呦。我有多少花多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有什么钱?”这么一算他是穷鬼了。

“我这房子……?”

“我让人把小櫊能卖的全卖了,剩下的成了平地,让人盖了个……菜园子罢。”

说着话白啸泓的手就不安分地伸进了他的腰腹摩挲,“依你看我现在怎么办?”

季杏棠捉住了他的手不让他乱动弹,不可思议,他这么个贪权好利的人,说不准还要变着法子敛财,他不敢再相信。季杏棠背过身去敷衍了事,“你想这么多干什么,你典了白公馆也有不少薪金了,就算一文不名,你还可以去街头卖画,吃喝还是不成问题的。”

白啸泓攀上了他的背从后面搂住了他,“这个时候你怎么不和我算账,这房子是我给你装修的。你该给些什么?”

季杏棠说,“那也是你搬空的,该是你赔我的。”

竟是越谈钱感情越深了。

那只手愈发的放肆,肆意妄为地摸摸摸,才摸上尾巴根就被拍开了,“你干什么?我想睡觉。”

“嗳?以前挨了老头子的打,你不是钻进我怀里掉眼泪,还脱了裤子掰着屁股蛋儿让我看被打了几下。”

季杏棠脸红了,他就喜欢拿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来说弄自己,“我没有,是你非要看。你不要再说了,我真的困。”

白啸泓轻笑一声,喃喃自语,“好好好,你睡觉,你最喜欢睡觉,倒不如我改名字叫睡觉。”

季杏棠丝毫也不困,连一点儿眯瞪也没有,什么都没有的日子真好。他翻过身鼻尖蹭着了他的脸,“你还冷吗?”

白啸泓不理他了,他才是真困的人。才握着手就睡着了。

第49章 把青梅嗅

上海抗日救国会正式成立。上至工商龙头,下至平民百姓,谁也不准接日本人的生意。帮会里的一干人揣着枪在米店、煤炭店前守着,一来有人坏了救国会的规矩便要教训一番,二来提防日本人的过激行为保护商铺。

两名日本人在市政府门口公然挑衅滋事,在被逮捕拘留后查实是日本特务,误伤三名狱警后,饮弹自尽,行为极端。

几天后,季杏棠去亭寰阆苑里接若玉,杜子明到门口送他们。季杏棠安置妥了,把他送回了屋里,“天保哥,这些日子多麻烦你了。万千照顾身体,我有空就来看你。”

杜子明合了手里的小说放在腿上,仰面笑道,“这些日子山寺君不在都是你们照顾我,哪有麻烦。你也不消担心,明日里我睁开眼他就回来了。”

季杏棠把他从轮椅抱到了床上,拢了拢被子,无心说道,“哦,那个日本医生。”

杜子明握拳在嘴边咳了咳,“山寺君只是我的私人医生罢了,他可不会端枪去市政府闹事。”

季杏棠从枕柜的抽屉里拿出了小罐安眠药,倒了两粒,把水递给了他。看着杜子明把白色药片融进嘴里,真是可怜,他全身上下都是药酚药酊草药混杂着酒气的味道。

杜子明又伸手在抽屉里摸索着,他要鸦片酊。季杏棠真害怕有一天他被药死了,“天保哥……”他想阻拦,又一想还是算了,药不药死是后话,这是续命的玩意儿,现在不吃说不准就会死,“行罢,你好生休息。”

杜子明放下了书,躺到床上,雪白的墙壁,绒白的被衾,苍白的面颊,窗外飘来若有若无的鸣笛声,太远,显得和他一样气若游丝,他像个殇歌里安详的死人。

季杏棠载着若玉回去了。

若玉整日里魂不守舍,季杏棠问他有什么心事他只说没有。去申报馆或者和季杏棠在一起还是正常的;一回到亭寰阆苑或者见到杜子明就有些不正常。而且他无形中对季杏棠越来越依赖,不依附着他便茶饭不思了,行为也癫狂,有时候大半夜里发了癔症,一言不发地往外跑,跑了四五公里自己又老实躺回了床上。今天还要和他一起睡觉,即使如此还是睡的很不安稳,像是被什么魑魅魍魉缠上了身,一夜里要醒好几次。

半夜里,若玉突然就睁开了眼,紧攥住季杏棠的手,季杏棠被他弄醒了,又是这个样子。把他的身体抱紧了一分,“梓轩?是不是太累了?找额娘的事你不要太费心,我正让人查着呢,按照你调来的资料,不出三个月就会有结果的。”

若玉不知道是做梦、臆想还是现实,就见杜子明正襟危坐在草蒲上,满桌搪瓷的小碟盛满晶莹嫰粉的生肉,清水烧旁放着新鲜的女人娆媚的爪子。这也不叫他害怕,只是再看见杜子明的脸,苍白的皮肤,殷红的嘴,笑微微的模样称的双眼皮更深,他就莫名觉得瘆和畏惧。再者做了春梦,就是两具玉白和瓷白的身体交媾在一起,知道不是穆柯也醒不过来。

若玉往季杏棠怀里拱了拱,“哥,那个天保哥是真的有病吗?我怎么觉得他好像是能动的。”

季杏棠瞧他不像前几次那般战栗,才好和他心平气和地说话,“嗯?怎么突然问这个?他从小就有怪病,以前有算命的说活不过成年,后来有先生给他改了名字,拖着身子活到现在。是不是吓到你了?”

若玉想是他自己太龌龊才有那样的想法,不过每每杜子明出来那副鬼样子总会把他吓一跳,也许真是自己想多了,还好以后他都不去亭寰阆苑也见不到他了,“没有,睡觉了。”

季杏棠拍了拍他的背,“怎么这几天老是这样,实在不行我要带你去找艾森了。”

若玉说,“我真的没事”,他又问,“哥,你说东北边陲会打仗吗?我们这儿会打仗吗?”

此时日本的飞机已经开始轰炸锦州、新民、公主屯、哈尔滨等地,封锁了大连港,亦派军进驻上海。

季杏棠说,“安心睡觉罢,有国际公约在,他们若是敢打租界,各国群起而攻之。等你周末休假,我带你去顽好不好?”

“你怎么突然有空?”

“我啊,那天有点事儿要办。小事,办完了能带你偷个闲……”

十一月。

若玉终于等来了消息,这些日子里的提心吊胆早教人不堪忍受。好的是,穆柯有消息了;坏的是,并不是什么好消息——刚去到东北不久,日本人就下手了,诬陷杀害了他世叔,吞了矿场,扶持他怯懦的儿子当了关东州商会会长。那表弟到处找他的穆表兄,要拉拢他说服他的爹也给日本人做走狗,穆柯火性上脑一枪崩了这位关东军司令的座上宾,现在成了通缉犯,他和杜子豪一起销声匿迹在马占山的部下中。穆如松准备着去救儿子,哪知马将军知道是他杀了日本人的走狗会长,看中了这个小子,不肯放人不说,穆柯自己也不愿意回去了。接着嫩江桥就开战了,马将军率部在江桥一带阻击日军进犯,还是开打了。鏖战半月,血染尘埃,举国上下都知道马将军英勇率部抗敌,多次挫败日军的进攻,日军死伤枕籍,加之上海救国会的活动,在上海滩,日本人成了过街老鼠,躲在家里不敢出门。若玉不敢不高兴。

季杏棠说有事是要去找卢洽卿。进了卢家大宅就看见卢洽卿一身长袍马褂坐在客厅里悠闲地喝茶哼曲儿。秋千架上的小姐还是旧式的闺阁打扮,听见有人来了,提着裙角低下头羞怯地要往屋里跑,撞到了正走进来的季杏棠,那发髻上的琉璃钗不慎跌落进季杏棠手里,是瑾娘。

卢瑾娘都未曾抬头看他一眼就跑走了。

季杏棠握着那攒花的小簪子不知所措随手放进了兜里。

见季杏棠来了,卢洽卿忙起身迎接,“杏棠老弟,别来无恙啊。”

季杏棠彬彬有礼说道,“哪里,前些日子您受伤我不曾来慰问,失礼。”

卢洽卿一笑,风流酝藉的样子,招呼着季杏棠坐下,让人给他添茶,“嗳,说这话就见外了。我真是敬你还来不及呐。”

季杏棠一头雾水,他大概是说抗日救国会的事。“哦,成立抗日救国会也不是我的主意,连累您受伤才让人过意不去。”

卢洽卿连连摆手,笑着说,“杏棠老弟,你就别瞒我了,我都让伙计查清楚了,那些面粉都是你收购的,让店里加工了20万张饼送到了东北。没让马将军和抗敌的英雄心寒呐。”

怡聚开张半年,季杏棠的钱全用来还账,他压根没有这个资本给东北军送粮饷。季杏棠说,“卢老,您弄错了,捐赠行善的人并不是我,况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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