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拾遗录 第76章

穆柯骨子周围的热血被他一吼全蹿涌起来,故意用胡子扎他的脸,蹭着他细皮嫩肉的脸蛋嬉笑,“你再给我横,不如你骑马我骑你。”

若玉呼呼的喘气,胸腔里进了凉气,这凉气让他想起来,这个人本来就是无赖流氓土匪恶霸的脾性,这才挣了挣膀子哼哼呜呜地说,“不行、不行,咳咳......我不认路,你别惊了马儿,到时候我们出不去......”

穆柯瞧他妥协的可怜模样,只感觉身心熨帖极了,才松了手搂住了他的腰,把他瘦条条的身体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和声细语地说,“那你就别动,老老实实让我抱会儿。”

听他这么说,若玉长抒了口气,让他先松开手臂,把大氅取了下来裹在两人身上。穆柯从后面拉住缰绳悠悠地骑马,若玉拽住那一匹枣红色的骏马,马蹄踏着被霞光掩映的雪,心情格外明朗。穆柯还是贼心不死,低头嗅他的颈窝,又极低在他耳根呢喃浑话,“宝贝儿,你真是想死我了。你想我不想,想不想,嗯?”

若玉安静的思索,穆柯永远是他的精神依恋之乡,是他所沦陷进的肉 欲之恋所不能比的。他突然想起来砚台告诉过他,“你怕死吗?人都怕死;你怕活吗,人不怕活。可是活着比死更难。”活着,也是苟活,可是和穆柯在一起这苟活便有了意义,他的年少被穆柯的出现全部扰乱,已经足够,多的一日便赚了一日。

想到这儿,他拖着长音应一声,“想——”

第69章 一家三口

花园洋房,为数不多却各司其职的仆人,一个男人,一个男人,还有一个孩子,日子迟缓,就像老棉鞋的里子上晒着阳光,就像浴室里的瓷砖上散发出的桂花油香气。

舶来的西洋氛围里,黑皮椅套配着玫瑰红色地毯,时日久了颜色有些犯旧。再然后,高窗上投射些许夕阳,金耳小花瓷罐里的牛轧糖散落在地毯上,蟠桃样的瓷缸里香喷喷的雪花膏也粘腻了一桌子,云母石雕花园桌上的高脚杯倒在红酒泊里,落地窗前的紫竹帘子一半被夹在缝里,还有若玉的那只五月,脏兮兮地蜷缩在壁炉边上舔着小爪子。

季杏棠从外面回到家里,瘫倚在漆皮沙发上,喝了杯茶让仆人们把客厅打扫干净。他上楼去,踩到一把白象牙骨子孔雀毛折扇,不知道是哪位明星小姐遗落的,留在这里掉了满楼梯的绒毛。他轻轻推开门,床上两个人已经玩够,墨白搂着白啸泓睡着了,墨白脸上是牙印,白啸泓脸上是啃嘬的红印子。季杏棠拉过被子把两人露在外面的手脚塞进被窝里,满身的乏意都被这两个家伙从四肢百骸抽离去。

季杏棠想问一问白啸泓保险柜的钥匙和私章在哪里,毕竟有些生意搬不上台面。他想把各个银行里的存款统筹一番,可是白啸泓自己都想不起来钥匙在哪儿,有时候含糊其辞笨的连话都说不清楚。

简单的进餐洗澡,季杏棠准备去休息,管家叫住了他,面带喜悦,“二爷,今早你刚走耳目就来送信了,小爷有消息了!”说着把信函递到季杏棠手里。

“是吗?”季杏棠连忙把信封拆开来,里面是一张折叠奉天日报和一张照片。他快速地扫描了一遍,刊载的是溥仪在新京就任伪满洲国执政,这个消息已经传遍了全国不足为奇,照片却格外的刺眼。即使黏了一层小胡子,军帽的帽檐有些遮住眉眼,季杏棠还是在两排满洲军中一眼就看到了若玉,欣喜之余是吃惊,“怎么跑到东北去了?这是怎么回事?”

管家忙说道,“二爷,手下说了让您先不要着急,派出去的人已经监控了小爷的行踪随时保护他的安全,等过几日找准了时机就把人带回来。至于有什么问题,等他人回来你亲自再问也不迟。”

季杏棠攥紧了报纸,心中有些不好的想法。他向来吩咐手下,事无大小不可轻举妄动,更何况是关于日本人的事情,可这次他亟于面对过去还有真相,当即吩咐道,“派人和他接头,不用等直接把人送回来,若是反抗直接绑回来。”

季杏棠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只是他再也不能否认白啸泓有些话是对的,如果他孑然一身可逃不得这么无声无息,或许他手里还有什么东西是他的保护盾。他又想,他知道若玉的身世,说不准他是迫于无奈被日本人控制了。他不敢再想,不然惊惶、疑虑、不安让他睡不着觉。

季杏棠回到房间,脱了衣服在镜台前打量,腹前那青紫的一团三天还没有下去。坚韧结实的胸腹没有什么美感,甚至可以说是残破,腰肋两侧的鞭痕是肉色的凸起,老头子留下的;肋骨上侧的剜伤,在此之后刀刻生花,白啸泓留下的;肚脐上方由肋入腹的刀伤、后背肩胛骨的刀口、胳膊上子弹的洞穿和灼伤,日本人留下的。

季杏棠正看的出神,白啸泓蹑手蹑脚走进了房间,利索地钻进了被子里,抓着被沿瞪眼瞧他。

季杏棠拢好睡袍,关了吊灯打开那盏雕花台灯,坐在床边看着白啸泓柔声问道,“今天在家有没有乖?”

白啸泓摸索着从睡衣兜里掏出一块糖果,攥在手里搓的“哗嚓”作响,垂下眼又看看他,才把糖果递给了他,摇摇头,“墨白把鱼缸打碎了,你最喜欢的那个描红藻的鱼缸,我揍他的屁股,他就掐我,我就咬他,他就哭,他真是太坏了。你不要伤心,我明天再画一个一样的给你。”

他怕季杏棠会怪他吼他,给他一块糖果就是求和的方式。季杏棠把糖果剥开塞进他嘴里,“我早就看出你今天没有乖,不过你肯说实话我就不会怪你,但是他还很小你不能弄伤他知道吗?碎瓷片没伤着手吧?”

白啸泓把硬糖用舌头移到腮帮子一边,天真说道,“没有伤着。他都用吃奶的劲掐我也不是特别疼,所以我也没有用力咬他。五月挠他的时候我还替他挡住了。”白啸泓伸出手递给季杏棠看,手背上一道爪印,破了皮有些红肿。

季杏棠抬着他的手吹了吹,“还疼吗?”

白啸泓收回了手,“不疼,刘婶给我擦了药。嗯……明天我把五月的爪子全剪了”,他又说,“你进来,我把被窝暖热了。”

季杏棠拍拍他的脑袋,“你吃完了糖去刷牙,我上些药再睡觉。”

季杏棠从抽屉里拿出一小瓶红花油,倒在手心里搓热了捂在腹上按揉。白啸泓凑过头去枕在他腿上,捂住了他的手,“你不要再去找那个坏蛋,你打不过他,他总是欺负你。”

白啸泓说的坏蛋就是冯友樵。前些天季杏棠前去同他和谈,谁知和上次一样刚到门口就动手,不过这次师出有名——听说季杏棠也要开武馆,冯友樵给他安个踢馆的名头,非要一较高下不可。季杏棠虽会些拳脚功夫可怎么也比不上一群练家子,再说冯友樵这老油条,越老越犟,越老越油、越硬,他是认准了非得在季杏棠身上出一回气不可。

季杏棠笑微微地点头,“不去了,我又说不动他还白白挨打,等我有空了,带你和墨白去大世界。”

白啸泓开心的笑,季杏棠又问,“我送你去美利坚好不好,那里更大更漂亮。”

白啸泓说,“好啊。那你和我一起去吗?”

季杏棠说,“我在这里有很多事情要做不能脱身,艾森,你喜欢的那个洋家伙会陪着你。”

白啸泓摇头,“那我不去。”他怕季杏棠再说分开的话,立马转移了话题,“我帮你摸斗好吗?刘婶今天刚教我的。”他边说边抓了季杏棠的手,一个手指一个手指的摸,念叨着是斗还是簸箕,很痒很温柔。季杏棠俯身要亲他,他偏过脸指指门,“你说不锁门不准这么做,你要先去锁门。”

这个原则已经固化在他的意识里,做舒服的事情就要锁紧门。季杏棠觉得好笑,往被窝里一钻,“那你去刷牙,回来的时候顺便锁上,要快,不然我就要睡着了。”

白啸泓闻言立马把嘴里的糖果嚼碎,趿拉着鞋就往卫生间跑,回来的时候把门锁的紧紧的,进了被窝就像只猴子一样攀到了季杏棠身上,同他亲热地吻了又吻。

五月五号签订《淞沪停火协议》后,淞沪会战停止,明战止而暗战不息,活跃在工商界的地下人士策划的锄奸活动时常发生,这给巡捕房和保安队制造了不少的麻烦。工商军界插一脚是好事,牵扯到政 治就很难办。以前给老蒋办事,在赤 党里绝对没什么好名声,说不准早被列到暗杀名单里去了。

季杏棠绝对不敢让白啸泓出门,他想跑着玩,就给他买了一辆自行车。他每天把墨白绑在车后座上,驮着他满公馆里溜圈。家里来客人的时候也不敢让白啸泓露面,就这么藏着掖着等着。

季杏棠让人把若玉给弄回来,三个月都没有动静,好不容易等来了消息,来人说又跑了,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季杏棠有时候真想把若玉抓回来敲断腿。

第70章 悔不当初

盛夏,天气很热很湿,过了这个夏天墨白就一岁了。他特别好动,五六个月大就到处爬,现在打滚翻爬越来越厉害,让人架着胳肢窝还能走几步,嘴里也开始咿呀学语。

白公馆前面是一座花园洋房,过一道石拱门,后院就是完全中国式亭院建筑,枝繁叶茂、绿柳成荫,时时有风风吹来。

季杏棠身上穿了件白色的纺绸长袍,鞋子也没蹬,坐在玉兰树荫下的凉席上乘凉。墨白罩着个红肚兜露着屁股蛋趴在他腿边哭。他后背起了痱子,因着他好动,痱子粉刚涂上就被汗浸湿了。前夜里惹了感冒不能吹电扇,季杏棠没有办法,只能按住他给他摇蒲扇。

白啸泓穿着对襟衫,不系一个盘口大敞着怀,穿了一条卡其布短裤,拿着西瓜笑呵呵地来找季杏棠。

知了吱吱的叫唤,白啸泓抓住墨白的脖子让他别黏在季杏棠身上,把西瓜递给了他,“你吃吧,冰镇的。”

季杏棠接过,“你怎么不在房间里吹电风扇,这里太热了还有蚊虫。”

白啸泓说,“哈啊!我太热了来这儿游泳。”

往后一瞥是人工造的大湖,四周是垂柳依依,湖泊边的低岸上是绿油油的潮湿青草。两米深的大湖,水质清澈,看得见水草和小鱼,湖中心栽了很多的荷花,上面有立着的蜻蜓。

白啸泓脱了外褂甩了布鞋,走向潮湿的草坡,忽地扎个猛子跳进水里,溅出的水花蹦在碎阳光下,一会儿就干掉。

季杏棠脑海里闪出一个念头,他什么都还会就是脑子不太好使,是不是在装傻?是就好了。

正想着,墨白抓住他的衣裳往他身上爬,整个肚皮贴在他身上,刺猬头扎他的下巴,一边伸手去够一边奶里奶气的嘟囔,“瓜……瓜……瓜瓜。”

季杏棠把手扬了起来不让他够,“不行,太凉了你不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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