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少宁疑惑地看着他,“什么老婆?”
苏少九说,“金万坤的女儿,金瑶,你应该见过。”
“金瑶?”苏少宁撇了嘴角,“少九,你别逗我啦,金叔叔宝贝她的紧,怎么会把她嫁给我呢?”
“你还有些自知之明。”苏少九看他当即面露尬色,笑着说,“我说是你的就是你的。你还在这里安心住着,名义上是你的弟媳,实际上就是你老婆,你可要好好的管住她。”
苏少九留给他一个别有深意的眼神,拍拍他的肩膀离开。
走到厢房看见“季杏棠”,他伸了个懒腰,“哥。”
若玉正在看书,看看他又看看钟表,“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苏少九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了他,脸贴着脸看他的书,随手翻了两页亲昵地说,“你不高兴吗?平常回来你都睡的像个死人,我趁机做些什么你也不知道。”
若玉说,“你能做什么?看来你今天很得闲。累吗?”
苏少九说,“累倒不累,烦是烦的要命。督军还真不是好做的,除了军队要监管,警务、税收、官职任免、就连民政也要亲力亲为。这些天都在批阅文件,处理军政业务还好,经济、文化也归我管,都是些又闷又烦的条文例律,只能找你给我解解乏闷。”
若玉偏过脸看他一眼,“我这么闷的人怎么给你解闷,解解乏倒是还有可能。”
苏少九在他脸上亲了亲,问道,“那你怎么给我解乏?”
若玉随口说,“哄你睡觉行不?”
苏少九带着骄意哼一声,一粒一粒的解开衬衫领口,四仰八叉往床上一躺。若玉给他端了洗脚水,把他当佛爷一样好生伺候着。苏少九抬起一只水淋淋的脚掌轻轻一蹬,险些把洗脚水蹬进若玉嘴里,若玉往后一仰抬头看着他,“你干什么?”
“哈!痒”,苏少九又把脚放回了水盆里,“哥,能忙完这一阵子,我们去莫干山避暑。”
若玉轻哦一声,拿毛巾给他擦脚,然后握着毛巾起身说,“督军又不是个轻松职务,这两天你不在,还有镇守使上门送礼,日后还有些师长、旅长等着周旋,你身边只有一个秘书长总该找个帮手。况且南京强势首领施压,邻省的军阀还要觊觎你的位子,部署中一些野心家不服还要提防他们,你这会儿还是多费些心思。”
苏少九抬脚往床里滚,嘟呶着说,“不管不管,说去就去。”
若玉觑他一眼,“怎么跟个小孩似的?”
苏少九四肢软化成水一样摊在床上,仰头看着房梁,语气轻缓,“浙江省有二十万大军,金万坤割据一方,八万兵权在他手里,真正抗衡起来不好说胜算。他膝下就一个女儿,能把她宠上天,等我们避暑回来就把她娶给我哥,我扳不倒他也能耗死他。”
若玉坐在床边毛骨悚然,“那金瑶何错之有,你还要利用她,你哥那样子不是糟蹋人家?”
若玉正侧身歪头,苏少九顺势伸胳膊把他搂进怀里,“既然她喜欢我,为我做点牺牲会不高兴吗?”
若玉气的想抽自己两个嘴巴子,再宰了苏少九,鼓着腮帮子重重呼了口气。
盛夏一到,空气潮闷的不能待,若玉自己背地里戒鸦片,经常神志不清把自己泡在水缸里,一出来就脸色苍白像溺死了一遭。苏少九瞧若玉身体不适,推了所有公务带着他去了莫干山的林海别苑避暑。
这里确实是避暑胜地,找个林荫小道往竹丛边的石阶上坐下,凉气都能沁到骨子里一样舒爽。现在头顶大片的绿荫,漏出剔透的月华,周围一片静谧。
若玉想着既然白啸泓死了,季杏棠也被骗去了香港,那他也可以离开,可是又不敢,生怕苏少九对穆家出手。正想的出神,苏少九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想什么呢?”
若玉陡然拍着胸口倚到身后长满青苔的岩石壁上,“吓我一跳……没、没想什么。”
苏少九蹲在他面前又抓了他的手抚摸,心平气和地说,“我倒是该想些什么。”
苏少九一边摸他的十指一边说,“你说一个枪法极好的人,他的虎口没被磨损的僵硬,反而十个手指头上有茧子?十个手指头都磨出茧子,那该是会弹筝调弦的人。而且他很爱惜牙齿,后牙槽缺了一颗牙,为什么不去镶补?后来我才知道梨园行有一个规矩,唱戏的必得先咬铜豆子硌掉后槽牙,等成为数一数二的名角才能去镶牙。”
若玉心中一凛,大脑一片空白,然后脑海里突然冒出季杏棠的音容笑貌。季杏棠确实很爱惜牙齿,没有牙膏精都要用糙盐来刷牙。若玉不仅祸坏自己糟蹋戏还欺师灭祖,就算唱成名角也没脸去补这颗牙。若玉实在想不到因为一颗牙和十根手指头,暴露的彻彻底底,他不安地吞咽了口水。
苏少九又说,“我说到白啸泓你没什么反应,总是一副他顺其自然听天由命的样子。可我一说到穆柯、穆家,你就立马插嘴,我原以为你忘不了杀父之仇,后来越琢磨越不对劲呐,在床上干那种事也要念念不忘?”
苏少九搂住若玉的脖子,头枕在他肩上小声说,“还有啊,苏少宁是个大烟鬼,他一眼就看得出你有烟瘾。季哥那么洁身自好,可不是个瘾君子。你也真不是个东西,竟然和自己的亲哥哥乱来。嗬,你这张皮还真是不赖,我每天晚上都在找接缝在哪里,找都找不到,啊?白若玉。”
若玉原该心惊肉跳,真到了深渊边上却冷静异常,他拨开苏少九的手,站起身拍打身上的落叶,变了声音,“你既然早就知道,这样做有什么意思?要杀要剐随你的便。”
苏少九好笑地看着他,“我有说要杀你剐你吗?你老实告诉我季杏棠在哪里?说不定我就大发慈悲放你们穆家一马,以后就只有我们三个人,让其他人都滚蛋吧!”
月光把两个人影拉长,若玉不可思议的看着他,突然觉得他很可怜,就算是假装给他的好,他也要费心思使手段来霸占。若玉没有搭理他,趁着微光往别墅的方向走去,往事一幕幕浮现到眼前,也只能让他六神无主的低下头,他还在想苏少九从后面开一枪打死他算了。
第93章 江河日下
若玉暴露以后倒活的“坦荡”,再也不用在苏少九面前装模作样。况且季杏棠是怎么被骗走的,他也不清楚,苏少九也问不出个所以然。苏少九也没有为难他,不仅锦衣玉食供养着,还请了两个德国大夫给他戒毒,只是不准他踏出莫干山一步,分明囚禁。
杜子明的身影在上海九月的晨曦中拉长,他在亭寰阆苑里看自种的秋菊,花瓣上盈盈欲坠的露珠颇有生机。他低头细看,菊枝梗上牵着雨过后残存的蜘蛛网,上面串连起来的晨露晶莹剔透。
直到他重咳了两声,那露珠儿终是坠落,滴在他苍白的指腹上。这样细微的小事,也让他觉得扫兴。
他转过轮椅回到房里,山寺幸正坐在沙发上拿着一张照片打量。他看的极其入神,以至于杜子明靠近将手放在他腕上也没有觉察。
那照片成人掌心大小,时间久了变得粗粝泛黄,边角还有烧焦的痕迹,上面是穿着和服的一家三口。中间那个还有婴儿肥的男孩就是山寺幸,五官并不精美却算端正,眼里透露着稚气和一种灵动,充满生气。他眼里仍旧蕴含着这种眼神,即便这样也不能消弭杜子明的病态和死气沉沉。
杜子明伸手捏着照片一角,气若游丝地说,“你小的时候很可爱。”
山寺幸手指颤抖把照片撕了一个小口,俨然被惊到,而且,他怀疑自己听错了,他夸自己……很可爱。山寺幸转头看着他,杜子明勾起了略显干涩的唇角微微一笑,指着照片说,“你像父亲多一点,眼睛、鼻梁、嘴唇都很像。”
说罢,他握拳放在唇边咳了咳,山寺幸欲起身去给他熬药,杜子明无力的轻拽住他的衣摆,“不碍事。对了,你和渡部明臣约在什么时候?”
山寺幸收好照片说,“今天晚上,等你歇息了我再去见他。”
杜子明点点头,让山寺幸陪他喝些酒,这样会暖和一些。没有酒没有药,他全身的血液都要停滞。
山寺幸也经常幻想自己到底长什么样子,可是往脸上一摸只是褶皱纵横的一张皮,为什么全都烧坏了呢?一块好地方都不剩。他脑海里映出父亲的脸庞,可是并不可爱,眉骨突出眼角向下的方正板脸,别说在杜子明眼里没有欣赏价值,就是他自己也不觉得好看,这么想着他放下了手里的皮面。
渡部明臣回日本敛葬渡部寺律的骨灰后,立马又回到了中国,他势必要把若玉带回去给父亲陪葬。正当他苦于找不到人时,有一封落款“砚台”的信送到他手里,信上说能提供给他线索。果不其然,第二封信他就得知了若玉的身世,渡部明臣这才查到了穆家,消息属实然而并没有若玉的消息。
渡部明臣在茶馆等重要的客人。“砚台”是一个背后弄权谋私的人,他原以为长相也该刻薄淡漠,可是见了面才发现是个一笑如春温的漂亮男人,他只是坐着,周身都萦绕着静柔简淡的气质,甚至有些让他眼前一亮。
渡部明臣礼貌地笑道,“先生完全不是我想的那样。”
山寺幸握着茶盖,“怎样?流连通衢越巷、红粉阵中的纨绔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