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啸泓离开后,怀素也离开了,回承天寺去。途径浙江听说这里又变天了,原是新任督军金万坤大义灭亲,把自己女婿的罪行公诸于世——他凶残不仁弑父夺位,让这样的人一统省会岂不是把百姓往火坑里推。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原先苏少九勤政爱民的形象一扫而空,督军一位也转眼成空。外面的戏剧话本说的有声有色,金万坤为民除害真英雄也。然而没有人知道他宠在骨子里的千金被苏家二兄弟一个在精神上一个在肉体上残害成了疯婆子。
金万坤一枪崩了苏少宁。苏少九一朝兵败如山倒,气愤不过夜闯督军府,被当作逆贼抓了起来。金瑶看着他疯癫傻笑,最后对他爹说,“爹,你看这个哥哥这么大了还在哭。”金万坤说,“那都是他咎由自取!”
他自始至终不过是想找一个真心爱他的人,算到头都是咎由自取。
后来金万坤把他打成半身不遂的残废让人丢到了乞丐堆里。
怀素再见到苏少九,他像多年前一样颓废,身上破破烂烂,倚在墙角晒着属于活人的太阳。他虽然感觉不到活着的气息,可是活人的太阳总照不到死人身上。
一双草鞋映入他眼里,不用想也知道是谁,苏少九本想置之不理,那人却没有离开的意思。苏少九伸出破瓷碗说,“给个施舍,等着给我哥置棺材。”
怀素说,“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愿长久、求不得、放不下。你何苦入这红尘?”
苏少九哼笑一声,“是个凡人都要经历生老病死,爱别离是真的别离多、愿长久从未能长久、求不得?虚情假意求得不少、放不下......我一无所有残废一个还有什么放不下。佛祖废话多。你心中有佛,佛心中可有你?为什么你满寺被屠他不来相救?他若真的不贪慕虚荣为何要世人跪拜侍奉?他即便存在有何意义?”
怀素轻描淡写地说,“渡你。”
苏少九被晒的焦灼,拿瓜皮帽遮住了脸,“懒得和你理论。”
又是晨曦,水鸟从宽阔的黄浦江面掠过,咻地冲向苍穹,在云端鸣叫。这时大上海的街道巷陌弥漫起乳白的薄雾。不用管红嘴唇的卖 淫 妇、大世界的舞场和酒吧间,也不用管洋酒里飘出的贝多芬和瓦格涅的交响乐,人们爱这清凉的雾。
轮渡像怪物一样呜呜的鸣叫,穆家人在战争来临之际准备去美国,穆柯却留下来驻防上海。若玉拽着他的胳膊不肯松开,偏是不愿意离开,周遭的人如何劝说都没有用。卢瑾郎也说服卢洽卿准备去美国进修艺术,他对若玉说,“梓轩,你跟我们走罢。你没看报纸说上海就要打仗了,留在这里就是送死。”
穆柯也推他上船,“我的小祖宗,你别胡闹了成吗?过了这个点我到哪儿去给你弄票,快上船!”
若玉一着急他就想哭,呜咽着说,“我不走,我早就说了我不走,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送死我也乐意!”
穆柯很认真的告诉他,“雀儿,你听我说。打仗不是儿戏,这说开战就开战,上了战场什么都没有定数,给爹报仇有我就够了用不着你担心,你只要好好活着就行。”
“我不走、就不走”,若玉哼了哼鼻子,“凭什么、凭什么你们说的算?我想参军报国为什么要拦我,我又不会拖你的后腿!再说孔怀兄弟,同气连枝,我离不开你。”
人都上了船,这边轮船就要开走,穆柯急的跺脚转圈,忽然按住若玉的后脑勺往他嘴上亲了一口,慌得口不择言,“行,我看你就想报复老子!兄弟们在外头拼死拼活,我就在后头和你小子偷摸着亲嘴儿,行不行?行不行?”
穆柯指着轮船开走的方向着急的手指颤抖,若玉还抓着他的手问,“你是不是就是这么想的?”
穆柯甩开他的手往回走,“是你奶奶的腿儿!”
穆柯快步往前走,若玉在后面追他,这一次追得上也不会被人流冲散......
若是两人不曾相欠,也许没有缘分遇见。欠的少了还完了也就散了,欠的多了结伴的就会久一些再久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