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牧神秘兮兮地说:“你这都没看出来么?那戎公主,是在相驸马呢!”
“什么!”典不识怒道:“相驸马相到她爷爷头上来了?大哥怎么没告诉我?!”
“汉王不觉得这是相驸马!汉王觉着这就是偷袭,可是在我看来,这其实与相驸马没什么两样!”
“……”典不识似乎想到了什么,只感觉大脑里有一层窗户纸,只差最后一点就能点破了。
仇牧道:“这一仗的关键在于什么?……在于女人!你要进入戎都靠的是谁?靠的是戎公主!你要挟持的是谁?是戎公主!你要靠谁挑起左右贤王不合?还是戎公主!”
“你这么一说,倒也好像是。”典不识看了仇牧一眼。
“既然这一仗的关窍在于女人……对付女人谁最在行?我呀!你还不快过来听我好好与你讲?”
典不识抬了抬下巴:“……你讲!”
仇牧看了看左右,道:“我跟你说,这戎公主啊,她是在相驸马,也不是在相驸马。为什么呢?因为她从来没有看上过任何一个男人。你说一个女子,为什么会与那么多的男人厮混?
那个戎公主,据说面首有许多,就连那些沙场征战的戎人大将,许多都被她弄得魂牵梦萦,她为什么就不能如我们中原的女儿一般,从一而终呢?”
典不识问道:“……为什么?”
仇牧得意地道:“……因为没有人真正地征服过她。那些面首,跟她是主仆,那些将领,也都曾为了老戎王赏识,有求于她。她从来高高在上,没有做过一次真正的女人。因此才会……懂了么?”
典不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仇牧道:“若你遇见了她,若想近她的身,万不可像从前伏击偷袭那般,把真性情给藏了,做出一副温顺假象来骗人。相反,你就该威风凛凛,万不要给她假以辞色。”
典不识皱起了眉头,仿佛在思考,仇牧神秘兮兮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这是我一直珍藏秘制的龙涎香,到了关键时候……只要闻上一闻……”说着仇牧把小瓶儿塞进典不识手中:“……这下只好忍痛割爱,送给你了。”
典不识将那小瓶儿收入怀中,点了点头:“那我就收下了,多谢仇公子!”
第133章
典不识带着人拍马上路,虞君樊则去了别馆看望暂居在渔阳郡城的刘之山,怀歆在城外加紧训练着铁浮屠。古骜带着陈江和廖清辉出了郡城,来到北方各县视察防务。
在一片化尽了雪,只余下冰痕的冻土边勒住马,陈江指着前方的土城道:“前面便是羊肠坂,原先的县令与县丞在戎人来的时候投了降,后来月月给戎人上供供品,并于村中抓壮丁以奴隶之名献上,后来依着汉王的令,已斩了县令,让县丞戴罪立功,现在是陈均作了县令。另外以义军中千夫长,掌了县中守卫之权。”
古骜点了点头,廖清辉在一边有些好奇地问道:“……你们每攻一处地方,是不是都会均田地?如今这县中也都分了田吗?”
陈江笑道:“廖公子知道的还真清楚,不过按汉王之策,新到一地,首要的是查出当地恶霸,以恶霸之田分之予农,可是如今这情况,与以往又有些不同。如今这些恶霸有许多都是大族,大族又分为愿抵御戎人的,与不愿抵御戎人的两种。上次陈均上书来问过汉王,汉王当时答曰,只要愿意抗戎的,便既往不咎,只对佃农减租,约束其恶行便可。只有有投降戎人劣迹的,才正法之分其田地。”
廖清辉道:“原来是这样,那你们……”古骜看了一眼廖清辉,微笑道:“清辉,你现在也是抗戎义军,该说是‘我们’。”廖清辉闻言捂住了嘴,“我习惯了,不小心说错了。”
“是啊,不仅仅是你不习惯,许多世家子,也不习惯呢。要慢慢来。”
廖清辉随即想到什么般说:“对了,我听说,五王还有四海各郡中,都来了很多参加抗戎义军的世家子,是吗?”
陈江道:“正是……只是……”说着陈江望了古骜一眼,见古骜勒着马前行,陈江这才小心翼翼地对廖清辉道:“只是他们对抗戎义军有些义举十分不理解。还妄言说什么虽然支持抗戎,却不赞成汉王对待大族草菅人命……”
廖清辉道:“……还有这样的说法?”
“是呀。汉王心中也不快,觉得他们不理解其中良苦用心呢。”
古骜在前面招呼两人道:“在说什么呢?……清辉,你过来!”
“来了!”廖清辉驾着马赶上古骜,古骜指着那县丞城门道:“看见那边的城门上的旗杆了么?”廖清辉点了点头,古骜道:“……之前,在戎人在的时候,那城头上,总是挂着几个人头。”
廖清辉吸了一口气:“……挂的是谁的头?”
“县令下令,要在每家农户中挑选未婚女子,献给戎人亵玩;挑选未婚男子,献给戎人为奴,有人不从,便斩首示众悬于城门以警。”
廖清辉道:“……这……这也太不对了。”
古骜道:“我们一道入城,一起到农户家中走一走,你便更知道苍生受苦,北地蒙羞……”
廖清辉点了点头,跟着古骜快马一鞭,便入了县城,古骜先是看了城防,与陈均和驻防的义军千夫长一道视察了军队,又接见了县中官僚。
在陈均的陪同下出了县衙,古骜带着廖清辉来到了当地村中,举目望去,只见天色昏昏,房屋破败,人丁飘摇,但看几位老妪正相携着从田中回来……
她们远远望见了陈均,都纷纷跪了下来,口中念念有词,不断地磕头。
古骜带着廖清辉走近,原来她们是在喊陈均:“……青天大老爷。”陈均翻身下马,一一将他们扶起了:“相亲们请起,请起。”
廖清辉看着村落如此奚败,有些动容,不禁问道:“这村里的男丁呢?怎么不见?”
其中一位老妪道:“我家中本来有九口人,孩子他爹被蛮子攻来时拿马踏死了,老大上去救,被蛮子一刀捅在了心窝,后来我们租子交不起,老三老四便被县里的人拖了去做工,到如今都无音信,还有我那可怜的女儿啊……蛮子走了以后,她就一个人吊死在了房里,衣衫都破碎不能蔽体……因此汉王一来,家里老五老六便投了义军……”
廖清辉听着,嘴巴抿成了一条线。陈均上前安抚着老妪,古骜带着廖清辉走到一边:“清辉,扪心自问,我既为汉王,享朝廷之尊爵,何能不处置这些大族以平民愤?有些人尸位素餐,一则为戎人助纣为虐,二则如此苛政压迫百姓,我不能不管。”
廖清辉眼中湿润,他伸袖子擦了擦眼:“……正是呢,那些人也太过分了些。”
“可惜……可惜许多世家子,从小锦衣玉食,没有见过这样的惨状,因此初到北地,不理解正法一些大族之事……”
廖清辉抬起眼,对古骜道:“那我去劝劝他们。”
古骜道:“他们能舍了家中香怀软玉,来北地抗戎,心地都是好的。你若是去劝,莫要让他们听了大族的一面之词,多让他们来走走田间地头。”
“嗯。”
“我这几日备战,实在是不够时间,否则我都想将他们一一带来瞧一瞧;相信他们心中是非自有公论。”
“……汉王说得对。我回了军中,便去邀他们各处走走。”
“多谢你了。”
这一日,古骜带着廖清辉与陈江,走了渔阳的三个守备位置极为重要的县城,视察防务。来到最后一个县城的时候,太阳已经落了下来,给北地撒上一片带着霭气的金辉……而与此同时,典不识则率领着三千‘进贡奴隶’,一身金甲艳袍,披着落霞,已然抵近戎都。
驰至边郊的时候,立即有举着火把的戎人骑兵如平地中冒出,倏然拦住了去路,有人高声喊道:“来者何人?!”
典不识手中晃了晃印着戎公主金戳的书信:“老子是来见公主的,让开!”
那为首的望了典不识手中书信一眼,眼神示意,他身后的戎人骑兵卫队便分两路,左右包抄,将典不识等人团团围了起来。戎人卫兵‘刷’地一声,纷纷抽出了弯刀,剑锋直指着一个个带着牛羊牺牲义军士兵。如今这些义军士兵都装作奴隶,赤裸着上身,牵着马,马上驮着礼物。他们的手,都悄悄地摸到了在那马鞍掩藏下的长剑。
典不识一言不发——现在并不是时机,他知道,若是不得不在此血战,那就只能一路杀入了……典不识的手,也不动声色地按在了自己的双斧上。
“把信丢过来让我看看!”正在这时,那为首的戎人出声道。
典不识嗤笑一声:“你算什么东西,敢看公主的信?给老子滚!”
那为首的戎人将火把递给旁边的人,自己也拔出刀来,拍马上前:“口气还挺大,看刀!”说着那刀锋便随话语般,凌厉地朝典不识劈来!
典不识反手已握住两板巨斧,只听“铛——”的一声,两柄兵器撞在了一起!擦出火花,典不识嘿嘿地笑了一下,忽然微松了力道,那戎人的砍刀便立即随着惯性向典不识胸前压来,典不识趁着这一瞬,另一把斧头抡起,那戎人眼见要撤刀回挡,却已然不及,被典不识生生地卸掉了一条胳膊,一时间鲜血四溅!
就在这时,典不识身后的义军士兵,都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握住了剑柄,只待典不识一声令下,便就地血战……这时,所有围住的戎人骑兵,却忽然同时退了一步,将刀还了鞘。只见那失了一只胳膊的戎将捂住伤口,对典不识让开一条路:“末将奉公主命在此等候多时,勇士里面请!”
典不识左右看了一眼,斧上的血迹还在一点一滴地滴落下来,那戎人又说了一句:“勇士里面请!”
典不识仰头长笑了三声,声气如洪地道:“好!走!”
第134章
戎都之门大开,众人随着典不识驰一路入……
典不识按捺着一路杀入的冲动,只感觉血液突突地在身体各处跳跃叫嚣……
一个声音在低低地呼唤着他——杀进去,杀进去!
可这时他又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只好强压着已经燃烧的血性。
他此行,是为了要见到公主。
暮色微光,一路驰入,戎地亮起了一个又一个的火把。星星点点,散落在草原上。
典不识放眼望去,只见周围戎人兵甲一点一点地出现,越到后面,戎人的兵甲越多,身上的盔甲越精良,到了最后,只见卫士模样的戎人一个个着装一统,持刀带箭,已在道路两旁立好,气势汹汹地虎视着典不识与其随从。
典不识被前面的军队拦住了去路。他沉脸扫视着敌阵,和陷入敌阵的众随。三千精兵,都是典不识亲自挑选。他们在夕阳辉下,脸色森冷,仿佛已经为即将发生的大战做好了心里的准备。
身后的城门早已关上,这时,从矮墙根处忽然站起许多弓箭手,举箭对准了典不识一行。
典不识见状,低声对众人道:“操家伙,等会儿举盾的在外围挡箭,拿剑的在内圈往最大的帐篷那处冲,杀一个赚一个!……等我的口令。”
三千骑兵纷纷拔出了刀剑,典不识的目光缓缓地移动着,敌不动,我不动。
一时间四周都是安静,只有马粗重的呼吸声,和哒哒的踏地声。
擒贼擒王这四个字早就刻在脑海之中,这些包围他们的戎人士兵,统领在何处呢?可是那城墙上的戎人射手拉弓却并未放箭,就在双方僵持的时候,忽然清亮一声从空旷中响起。
“这位可是汉王座下的典将军?”
典不识道:“正是!”
“公主请您下马,入帐内小叙。”
典不识哈哈一笑:“本将军驰骋千里来见她,还带了好些礼物献上,来而不往非礼也,她半步也不愿出来迎接么?”说着煞气盈面:“让公主出来相见!”
“好大的口气!”那戎人斥道。
典不识只见一位戎人将领从人群中勒马缓步而出,他轻轻抬了手,所有的戎人弓箭手都将箭头瞄准了典不识,典不识看在眼里,更激发了心中的血性,不由得嗤笑一声,心道:‘戎人马上功夫厉害,如今大家都在平地,刀口上的功夫可未必有我带的人好。’再看周遭地势,又心道:‘戎人逐水草而居,这戎都‘城墙’与其叫城墙,不如叫矮土坡更为恰,哪里有中原城墙动辄数丈的气势?再者,待会儿只用杀入戎人之中,这弓箭又哪里还有用处?’
典不识不甘示弱,也拔出了斧头,挥动为号,只见带来的三千精兵纷纷一手持盾护首,一手持剑作势,与戎人争锋相对。
典不识大喝道:“不让老子见公主!不如就在这里杀个分晓!”
虽然如此说,但典不识却并没有发动攻击的号令。毕竟戎人公主既然能让左贤王停军五日,该不是为了剿灭他这区区三千人的。
典不识话音刚落,戎人中让开一条道,只见一驾华盖高车缓缓地从戎人中驶出,正中坐着一个女子,色容艳如桃李,鬟鬓如云,身上宝珠璀璨。
那女子身后站着一个带刀的侍女,只见那侍女衣着敞胸露怀,体态英气勃勃之间又带婀娜,眼中戾气深重,眼角却又带着一丝魅意。她光着脚站在公主身旁,脚趾却珠圆玉润,仿佛不沾上一丝灰尘。
只听那坐在正中的公主对典不识道:“见了本公主,还不快跪下?”
典不识扬手还斧于背,嘿嘿地笑了一声,翻身下马,上前一步,问道:“你就是公主?”
那女子道:“正是我,你吵着要见我,我既出来了,你怎么如此无礼?”
典不识再上前一步,倒是被华盖车下的卫兵拦住了去路,典不识道:“我不远万里而来,便是为了能瞻仰公主佳颜,可否让我靠近些。”
那公主的侍女赳赳而立,从身侧抽出一把弯刀,护卫在公主身边,嘴角带笑地道:“既然是来看公主的,便不用拦着了。近些跪着。”
那侍卫们这才收起了刀剑。
典不识几步就来到了车下,他抬眼看了公主一眼,作势要跪。
就在典不识撩起战袍、膝盖微弯的那一刻——说时迟那时快,他忽然发力跳上了马车,欺身凑近公主身旁,一手掰住了那公主的颈项……
只听咔擦一声!
那‘公主’竟就这么被典不识一瞬间扭断了脖子!
一时间戎兵纷纷拔刃,侍卫们的刀尖也都对准了典不识的胸膛,典不识一手夹起那‘公主’的尸体,朗声笑道:“有人冒充戎人公主,已经被本将毙了。已经说过了,老子要见公主!你们再送一个假的来,老子就再毙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