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靠山便不敢到外面闯,你这算那门子的英雄好…」左临风还未说完,立秋已拿起衣衫,一边给他穿上,一边抱怨:「刚刚才发完冷便脱得光光的,一会冷著了感冒可怎麽办?就算你的庄主义父是再世华佗,你也不该胡乱给他添麻烦!」
「我又不是孱弱书生!感甚麽冒!」
「你才不是书生,顶多只是个小叫化,一个专爱拿自己来使性撒气的小叫化…」立秋弹了弹左临风的鼻子笑道。
「你要我说多少次,我真的不是在赌气使性子…」
「不是也不行,我要你欢欢喜喜,全心全意的跟我好,你跟人上床活像给死囚吃杀头饭一样,这种苦差不干也罢!」立秋撇著嘴道。
「谁个要跟你上…呸!」左临风说了半句,猛地惊觉不妥,一张脸登时著了火似的羞个通红。立秋只瞧得魂飞天外,只觉他此刻的羞态,比刚才那种刻意放浪加倍诱人得多,忍不住心中一荡,往他红透了的脸上便亲。
「啊…」左临风立即转头避开,脸上却并无怒意,立秋见他没有动怒,更是心痒难搔,粘粘缠纒的正要有所行动,但一想到刚刚才充英雄拒绝了他,转头又来向他求欢,未免太也狗熊脓包,只好强自克制,心中暗暗叹气後侮,恋恋不舍的放开了他。
左临风见立秋没有乘机乱来,原是十分感动欢喜,但到他真的放手,心底反而有些失落不快,暗怪立秋呆笨不懂解意,一时想他抱著自己好好亲热疼惜,一时又怕宠惯了这得寸进尺的小子,往後再不把自己放在眼内,心内撩乱矛盾,连自己也不知想怎样,更别说要说出口来了。偏生立秋又怕自己把持不定,不敢胡乱说话,两人各有各的心事,同时静了下来,默然相对片刻,都觉得气氛古里古怪的,「嗤」的一声,二人不约而同地笑出声来。
就在二人笑脸初展,立秋悄悄伸手去搔左临的手指时,一阵厉啸从远方传来,啸声才一入耳,左临风立时将满腔情思尽抛脑後,俊眉一皱,霍地站起,匆匆向完全不知发生何事的立秋道:「不好!君玉出了事,他在向我示警!」
十三. 遗札 (1)
特异的啸声聚而不散,并且只有个中高手方能听见,乃是宫中高手危急召援的独特方法,但此法极伤元气,若非生死关头绝不轻用,因此左临风一听便知侯君玉出了事,方涛为防侯君玉有另有阴谋,便以引路为名与左临风同行。
二人抄近路赶到啸声发出的地方,只见侯君玉倚在一株古树旁边,黄衫与落叶同时随风轻扬,双目微闭,意态仍旧轩昂俊雅,但方涛已留意到他眉眼人中同时透出灰败死气,面容光釆尽失,显然内伤极重。饶是如此,无改侯君玉一贯的傲冷姿态,看到左临风如飞掠至,紧抿著的嘴唇才逸出一丝温暖的笑意。
「三哥!」落在侯君玉身前的左临风,虽然眼看不见,却再感应不到侯君玉身上玉种的气息,甚至感受不到丝毫生命的气息。
「闯祸精,你来了。」侯君玉平静地道。
「三哥怎会受这样的重伤?我先和你去治伤再说!」左临风近前想要将侯君玉背起。
「不用啦!我自行震碎玉种,让那家伙挨了一下狠的,又强运三炁血遁赶来这里,我早已五脏俱碎,别说三绝才子,大罗神仙也救我不了。」侯君玉淡然道。
「是谁下毒手害三哥你的!」左临风语声肃杀,脸上杀机涌现。
「十儿,别这样…」侯君玉颀长好看,但冷如死人的手,轻轻握著左临风的手道:「三哥本来有很多话要对你说…只怕来不及了…我们都不过是啸天宫的祭品,十儿,只有你,从小就敢於反抗,你是我们之中的异种…守著你的心…用你的力量去结束、改变我们世世代代的悲惨命运…还有,你…小心大长老和破玉使…」侯君玉拚著最後一口气才挨到此时此刻,说到最後几句,已是气若游丝。
「破玉使?」左临风听到侯君玉出气多入气少,连忙握紧他的手源源将内力传送过去,
「…那…是宫中专门用来对付我们天童的…怪…怪…物…」
左临风没空多想他话里的意思,悲声道:「三哥,我也曾经失去玉种,我可以活著,你也一定能撑过去的!你别费神说话,歇一歇再说…」
「我确是要歇歇了…」侯君玉轻轻挣脱左临风的手,盘膝坐在落叶上,微笑道:「今日我们兄弟重聚,你哭甚麽?快笑一个,让三哥再看看你那不知死活的笑容…」
左临风压下心中悲痛,装作生气道:「我又不是儍子,好端端的傻笑些甚麽?你还要说人不知死活!我不来!」他口里说不,脸上却绽出任性淘气的笑容。
侯君玉眼望著他的笑脸,思绪飘回遥远的往昔,涣散的目光重又亮起欣悦的光采,一面探手入怀,一面笑道:「十儿,过来,三哥给你糖…」蓦地笑声中断,探入怀中的手还未伸出,头颈一垂,人已气绝身亡。
「三哥!」左临风死命摧动真气送入侯君玉体内,但已再起不了半点作用。
「风儿,侯公子去了。」方涛不无难过地道。
左临风跪在侯君玉身前,没有哭,也没有说话。
「侯公子似乎还有东西想给你,你代他取出来罢。」方涛道。
左临风把侯君玉的手从怀中抽出,方涛见他握著的是一本泛黄的薄薄书册,还有一个小小纸包,包中隐约透出甜香,左临风打开纸包,甜香更浓,正是一颗左临风从前在宫中最爱吃的玫瑰香露山楂糖,小时每次挨打後,侯君玉总会找机会塞一把给他,直到今时今日,不爱甜食的他居然还随身带著这种糖果。
娇红闪亮有如宝石的糖果甜香扑鼻,左临风默默将糖放入口中,本来酸甜芬芳的玫瑰糖吃到嘴里,竟变得又酸又涩,苦得他的心也在发痛,左临风咬著牙将糖和眼泪一并咽下,小心把册子收入怀中,俯身将侯君玉抱起,微笑道:「三哥,让十儿带你到一个好地方休息去…」
立秋提著灯笼走到侯君玉的新坟时,左临风仍然站在坟前,「瞎小子,你呆在这里整整吹了半天风还吹不够麽?你饭也不用吃了吗?」立秋边走边叫。
「我不饿。」左临风说了一句,又沉默起来。
从他抱著侯君玉的尸身回来开始,立秋看著他亲手给侯君玉入殓安葬,挖地筑坟,既不肯假手於人,也不肯稍事休息,没有发怒,也没痛哭,办妥一切後,一直默默守在坟前不肯离去。
立秋怕他伤心过度,又再惹起旧病,又不知怎样劝他才好,跑上前拉著他的手道:「你这馋嘴鬼连饭也不肯吃,心里一定很难过了,你别装成没事人似的,他跟你一起大的,你怎会不伤心?就像小雪死了,我也哭了几趟,你不用憋在心里,反正这里没有别人,你只管哭个够,哭得多丢人也不要紧,最多我不告诉人,也不笑你好了。」
左临风闻言竟然笑了出来,对立秋无奈地道:「你这麽瞎捣乱,叫人怎哭得出来!何况,三哥喜欢我笑,我要笑给他看。」
「你这样子勉强自己不是更辛苦吗?」看著他的反常行迳,立秋更加担心。
左临风摇了摇头,道:「我哭不出,也不是哭的时候,三哥交托我的事,我不能再逃避。」
「他托你办甚麽事这样要紧?」
「毁了啸天宫。」
「甚麽?!」左临风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却惊得立秋整个人跳了起来。
「我从小就很会逃,不想学武,不想被长老打,得不到心仪的人,都会逃走了事。甚至想逃到你家躲一辈子…可是三哥的事叫我知道,我不能再逃…」左临风仰首向天,下定某种决心似的道:「…我要重掌啸天宫,再设法将它毁去,不可以再有元老会、玉天童这些怪物存在…」
「这只怕不太好办吧?」立秋搔著头呆呆地道。
「傻瓜!」左临风骂了一句,回头向侯君玉墓前深深一拜,道:「十儿事成之後,定会拿好酒来跟三哥共饮…」
「侯三哥你在天有灵,记著要好好保佑瞎小子,保佑他事事顺利,能吃能睡,少发脾气,最多迟些我多带些香烛祭品给老哥你享用…」立秋一面乱拜,一面絮絮叨叨的祝祷。
「你要三哥死了也笑话我吗?」左临风气得一把抓起立秋的後领,提著他飞掠回庄,生怕再多留一会,侯君玉也会笑得多死一次似的。
十三. 遗札 (2)
这天,凤逍遥在路上突然问了血辟邪一个问题:「那天你跟瞎小子对战,他内劲明明远不如你,又使不出风…唔,他那天没称手兵器,发挥不出真正实力,你怎麽会被他伤了的?」
「你还奚落我不够吗?」血辟邪马上光火。
「你别只顾冒火,你想想,那天我们联手也挡不了雪老贼一剑,虽说他占了偷袭的便宜,但我仔细想过,即使公平交手,只怕也挨不了他三剑。」
「那跟你的姘头有甚麽关系?就算有,你搂著他亲热时再问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