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不懂大长老这一手功夫有多高明,只知在近百枝巨烛照耀下,昏暗的後洞顿然亮如白昼。门後十馀丈处是个断崖,一道三丈多长只容一人通过的石梁通往一个上宽下窄,约有三丈方圆的大小的石台上。
「此处就是啸天宫地气生机最旺盛的地方,可説是龙脉发祥之处,太极泉的泉眼所在。」大长老缓缓道。
「甚麽地气、龙脉、太极泉,长老你是拣墓地龙穴的风水地师吗?」立秋横听竖听也觉得大长老説的是地师的行话。
大长老提著立秋到断崖边缘处道:「风儿初进宫,老夫每到十五月圆之夜,便带他来崖下泉眼处净身洗髓,吸收龙气和月华之精,好培养他的凤血玉骨,只要他有生存的意志,便拥有接近不死之身的复元力,但当他的意志一旦崩溃下来,他的凤血便会激起魔神一样的毁灭之力…」
「你到底想干甚麽!」立秋只觉全身发冷,但又説不上甚麽道理来。
大长老一望在洞顶中央处,可望到外面天空的洞孔,道:「当月光照到祭台上,便是进行开封祭典的时刻,现在还有一点时间,老夫将整件事告诉你也无妨,反正你以後也离不开紫宸地宫。」
「你要宰了我?」立秋有点怕,不过并不觉得有啥大不了。
大长老摇头:「老夫是成全你的心愿,让你在这里陪伴风儿。」
「你要宰瞎小子!不行!」立秋这才紧张起来。
「不是宰,风儿本就是为泷渊大人重生而活的孩子,今天献身为祭,那是理所当然的事。」大长老説的天经地义之至。
「甚麽泷渊大人,甚麽献上肉身,全部都是鬼话,通通都是鬼话!」立秋越吼越大声。
别説生气,大长老连一个鄙视的眼光也欠奉,无视立秋的吵闹,手指蓝晶箱子道:「玄晶棺里的人是第一代宫主哥舒泷渊;祭坛之上,是天下人人梦寐以求的长生宝璧--血凤璧,有了它,要死人复生并非难事。可惜此璧的力量太强,如果泷渊大人得不到有重生之力的凤血,人未复活,肉身先毁。血凤壁的封印亦必须有凤血天符和凤族的天御者方能破解,以天御者之魂来驾御血凤璧。风儿生来两者俱备,他的血能跟泷渊大人相融,他的力足以驾御宝璧,天生就是背负这个光荣使命的最佳人选…」
立秋只觉得荒谬绝伦:「放屁!死了的人怎可能活过来!瞎小子才不要为这种白痴事白丢掉性命!」
大长老一脸冷然,暗沉的眸子底下却迸出狂热的光芒,道:「白痴事?小子,你懂甚麽?贺兰独笑也是从陵墓里里活过来的人,他可以死而复生,泷渊大人也一定可以。放心看著这伟大的重生之祭罢!老夫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你是风儿喜欢的人,老夫无论如何也会保著你的小命…」他突然转过头来,冲著立秋森然一笑:「当风儿的肉身在破禁时毁灭,魂魄便会永远留在血凤璧内,成为御璧之魂,但他的灵性仍在,老夫让你当宝璧的守护者,终生在此看守宝璧,这样便可以如你和风儿所愿,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不要!老子不要再听!」再听下去,立秋真怕左临风未死,他自己先气得发疯。
「是时候了。」大长老望望洞中透下的月光,死神似的宣告。
凄冷苍白的月光斜斜照射到石台上,大长老的神色顿时变得庄严起来,袍袖再展,崖前石梁两旁,贮著粗如儿臂的异品香木的火盆随即熊熊地燃点起来,一股令人全身舒泰的异香在空气中弥漫,本是满腔急怒的立秋亦不知不觉地放松下来,有种像置身梦境的宁谧安祥。
这种含有催眠,镇静的香木亦是防止左临风醒觉的手段之一,当香盆燃起,大长老从怀中取出一枚墨玉短笛吹奏起来,笛声一起,合著眼的左临风应声站起,循著笛音的节奏,从玉座慢慢走到崖前。他走过来本来没有甚麽,可是诡异的事在他站起的一刹发生了!
玄晶棺中的哥舒泷渊竟然也站了起来!那丛妖异艳丽的血夕花仍缠在他胸前,以笨拙而生硬的脚步迈出晶棺,木偶般跟在左临风身後数尺处,一步一步的紧随他的脚步走来!
「诈尸呀!呀!…」立秋吓了个面无人色,想要後退逃跑,偏偏动弹不得,倒在地上簸糠似的发抖,心里「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的乱叫一通,可是观音菩萨显然没空来打救他,哥舒泷渊这老粽子仍是一步步的走近。
「我的妈啊!」在立秋的惨叫中,笛声停下,二「人」亦停了下来。
大长老向哥舒泷渊行了一礼,转向立秋道:「看!泷渊大人已可以起来行走了,只等祭典完成,就让外面所有人见识一下泷渊大人的天威!」
「诈…诈…尸…诈尸…尸…」一向怕鬼的立牙关打颤,打死也不肯张开眼来。
「不中用的小子!」大长老鄙夷地低骂。这小子的窝囊相真的让人忍不住发笑,在这成败关键时刻中,这活宝倒是很能令人绷紧的神经松弛下来。大长老嘴角略微透出笑意,短笛吹出一下长音,左临风没有动作,洞窟里的一道石门却打了开来,一个木无表情的黑衣人走到大长老跟前,赫然是被他们困在地牢里的云雩!
「你这个狗入的混蛋!直娘贼!伪君子!」立秋一想到云雩在牢里对左临风的羞辱,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手是动不了,污言秽语可跟顶尖高手的真气一样--滔滔不绝。
云雩眼角也不扫立秋一下,迳自在大长老身前半跪下来:「属下无能,险些让帝君脱逃,实是责无旁贷,任凭大长老发落。」
作家的话:
有一只贺兰老粽子还嫌不够,大长老又学人整粽子,粽子就那麽「好吃」吗?小秋你也该争气点,又不是第一次见粽子,不用怕得那麽丢人吧!
七十六. 养粽子?(2)
大长老道:「此刻用人之际,你的过失暂且寄下…」説著用百魔刀在云雩眉心轻割一下,将他额上血珠沾上百魔刀中的母晶上,母晶晶光闪变,焕起一道晶芒,射进云雩眉心,云雩立时面现惊喜的神色。
晶光源源透进云雩眉心,片刻方始消失,云雩面上魔气大盛,晶光消失後才渐渐回复正常,大长老平静到令人心寒的声音慢慢道:「本座用百魔加强你的力量,是要你用心替本座护法将功赎罪,若你稍有异心,寄生在你身上的血夕花生长起来,到时你有甚麽下场,也不用本座多说了吧。」
云雩面色刷白,但仍恭敬地回答:「属下定必誓死守护法坛。」
大长老微一领首,将百魔交给云雩,玉白的指甲朝立秋一指,道:「这小子是本座挑选的守璧人,你不能加害他。」
云雩妒恨不信的眼光落在立秋身上,愕然道:「他?!」
「风儿是御璧之魂,他兼性激烈,若没有这小子安抚,宝璧仍是难以驾御,由小秋担任守璧之责,再也合适不过。」大长老説罢,不再理会云雩,飘身到石台前的祭坛上,按动机括,一封长七寸、阔五寸,通体刻满金色咒文,毫光闪闪的白玉函从坛上升起,大长老随即取出八片天符,按先天八卦依次序插在祭坛边上,把玉函团团围绕。
天符一接触到洞穴里透下来,冷荧荧的月光,落在天符血红的怪字上,符上的红字化成八道阴冷的血色光气,映照在玉函的耀眼的金字上,金光在血色光气笼罩下,光芒开始转暗,一种似鸟鸣非鸟鸣的怪声从玉函内隐隐鼓动,四周的气流变化倏起,无形但庞大无匹的压力以玉函为中心向外扩散,连火盆、蜡烛的光芒也被压得黯淡下来。
「枉费瞎小子四年来为你日思夜想,吃尽苦头,你却把他害了一次又一次!你到底是人不是!」大长老才转过身去,这边立秋已对云雩叫骂起来!
守在石梁前的云雩面如寒霜,对立秋的叫骂全无反应,可是握著百魔的手,指节却因用力而发白。
「瞎小子死命的记挂著你,你倒赶著推他去送死,为了这麽个混蛋花尽心思,他当真是瞎了眼晴啦!」立秋磨著嘴皮子,喃喃地骂个不停。
「对啊!为了这麽个混蛋花尽心思,他当真是瞎了眼晴啦!」云雩的虎目比刀锋还更寒厉,盯在立秋身上一字一字地重覆著。
「你骂老子?」立秋再笨,也晓得云雩在讥刺他。
云雩寒寒一笑,不是大长老有话在先,他早将立秋大卸八块…不过是个一脚牛粪的乡下小子,连当小混混也不够格,为甚麽所有人包括大长老在内,全都认同这小子?他根本一点也配不上他的狐仙少爷啊!
尽管左临风头发尽白,看起仍是那样俊秀高雅,活像化作人身的白色灵狐…
这臭小子配碰他一下吗?云雩想到这里,忽然很想很想左临风尽快在祭坛上灰飞烟灭,这样再没人可以得到他…
不属於人世的狐仙,不该被任何人沾污…
毁了他,就是保存他的最好方法…
充满毁灭快感的笑容、森冷疯狂的眼睛、令云雩英气伟岸的脸看起来像妖魔一样可怕…
「你…你想怎样?老子可不怕你!」立秋强自镇定。
「杀你只会污了我手…」云雩的邪笑叫立秋的毛管全都竖了起来,他笑了几声,改用传声道:「不是你,少爷也不会赶回来送死…他就算失去玉种,也可以重新修鍊,待回复功力後才上峰一拚。就是因为你在这里,他才被迫在功力尽失的状态回来,押下自己的命,求大长老放你一条生路,不然的话,你以为大长老刚才会放过你吗?」
「甚麽!」不知就里的立秋全部信以为真,登时雷轰似的目瞪口呆。
云雩还生怕他不够难过似的继续洒盐:「一直以来,你帮过他些甚麽?没有,遇上敌人的时候,你只会靠他去救你,庇护你…是他背你到三绝庄求医,是他硬闯木蜃宗救你,为怕皇帝对你不利,他只好忍著心痛赶你走…你呢?持著一点小恩小惠,当足是他的救命恩人,你説我出卖他,你又比我好多少?现在,谁也得不到他,你以後只好抱著血凤璧忏悔罢…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