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风之歌 第173章

「穆里大哥!你住在那儿!」立秋抱著昏昏沉沉的左临风跳了起来。

「你的朋友伤得好重啊…他怎可能在这种状况下熬了整整七八天的!」穆里正跟立秋一起动手清理左临风身上大大小小正在化脓发炎的伤口,一边摇头,一面对立秋覆述修古玛的话。

在穆里他们回来前数天,这个会唱歌的叫化子已到了村里。他是爬到村里来的,瞎了双眼,还跛了一腿的肮脏乞丐,从树林里狼狈不堪地爬进村庄,淳朴好客的村民发现了他,还十分同情,好些妇女上前询问看视,但这乞丐似乎脑袋有毛病,一有人靠近的尖叫发疯,还检起石头向人乱掷,众人没法,只好放任不管。村子地处北方偏远的苦寒之地,村人怕乞丐冻死,便把几块旧羊皮和些馍馍放在乞丐伸手可到的地方,等他自己摸来吃喝取暖。

乞丐就这麽在雪松下靠著几块羊皮,一些饼食挨命,但最奇怪的,是每日清晨,这个疯疯癫癫的乞丐就会唱起歌来,并且一唱就是整个时辰不停,村民虽然不懂他唱甚麽,只知歌声非常动听,村民都喜欢听这乞丐的歌声,因此村民每日也会拿些吃的给他。

渐渐地,乞丐对村民似乎没最初那样抗拒,但仍是不肯让人接近,每天除了唱歌,就是缩在树底下发呆,手里不知握著些甚麽,偶然会低声地喃喃自语。可是这乞丐有伤在身,他不让人医治,自己却连基本的清理包扎也不会,伤势自然不断恶化,每日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吃的却越来越少,瞧著乞丐一天比一天没精神,连歌也唱不起劲,村民正在商议要不要趁乞丐昏睡时抬他去强行医治,立秋和穆里便来了。

作家的话:

阿郎似乎很有大叔控的倾向......

八十. 真.边域歌声(3)

经过连日的相处,立秋跟穆里等人在沟通上已无多大障碍,他一边听,一边忍不住向昏迷中的左临风乱骂:「你这家伙是甚麽毛病啊!老子少看半眼也要使劲儿的跟自己过不去!你老大我迟来两天,你还不把自己折磨死了!看你现在是甚麽样子,伤口里连虫子也长出来啦!该死的!那件鬼东西怎麽把你伤成这样!」

左临风当然不会给他任何回答,连他自己也不知是如何捡回一命,被血凤璧的异力过度冲击,他的脑子陷入混沌状态里,只依稀记得要等一个重要的人,其他的人和事全都记不起来。可是他连那个人是谁,如何寻找也不知道,只知固执地每天的唱,那人就会循著歌声找到他…

当立秋将他拥入怀中,本能告诉左临风他等的人已经来了,他的心神松弛下去的同时,亦失去一直支撑著他的意志,再也捱不住伤病疲累的煎熬,当场昏睡过去。

「咦?」立秋掰开左临风紧握著的左手,那根乌木簪正在他满是污泥的手心里微微闪著银光,在那样的生死关头里,他到底花了多大的心力才能保著这枚小小木簪?

当日他初次梳洗,立秋给他的木簪,这根小小的木簪,见证著过去种种的惊涛骇浪…

穆里见立秋泪如雨下,不知他心里的悲喜激动,只知他担心垂危中的同伴,对他的义气甚是欣赏:「兄弟,你怎麽哭成这样?你朋友的情况虽然不太好,还未到绝望的地步,那场怪风也没能要了你们的命,他也一定可以好起来…不过他的眼和右腿…」

「他的眼…」立秋瞧著左临风眼窝那两个触目惊心的血洞,那双如梦似幻的碧水寒瞳,最後的深情一瞥…仍深深刻在立秋心头眼底…他的心撕裂似的激烈抽痛起来,尽管他清楚那是左临风救回众人的代价,可是每一想到他剜下那一双神目的光景,立秋深恨自己不能以身相代。

穆里一面用夹板夹著左临风的右腿一面道:「这位的眼珠被生生剜去,没送命已算他走运,问题是他右腿摔断後一直没有好好医理,拖到现在,不但骨歪了,筋脉也枯坏了,往後行动只怕得用拐杖搀扶,可惜,他应该年纪不大吧?」看到左临风的一头白发,穆里真的不太肯定。

立秋眼里淌泪,口里却在笑:「不要紧,只要他可以保著性命便好…」

二人忙了半天,才总算清洗包扎妥当,为方便洗伤换药,只拿幅布帛给左临风遮掩下体,身上盖上两件皮袍子保暖。立秋为免打扰穆里,他借了个帐幕,搭在穆里屋後的空地上,用乾草羊皮垫上厚厚的卧铺,再在火塘里生了个旺火,他跟左临风搬到帐幕里居住。

左临风沉沉的睡著,虽然喝了穆里送来的汤药,额角还是滚烫滚烫的,立秋仔细地给他印去额角的汗水,不敢用力,他的脸面不知何故被炙得一块红一块黑的,焦烂的皮肉还在流著脓水,眼皮松松的盖在陷下去的空洞眼眶上,非但没半分往日俊俏,简直可説是丑如鬼怪,但立秋已经心满意足,只要他还活著,一切已经足够…

时光彷佛倒退到一年前的光景…

立秋同样彻夜无眠地照顾著身患重病的小叫化…

在同样的寒夜里,二人同样相依紧靠…

二人又回到原点上…

一种似是苦涩又似是甜蜜的感觉泛满心头,但他的瞎眼小叫化终於回到他身边…真好哩…立秋轻吻著他瘀红的丑脸低笑:「你不是説过,老子的情能够燃起你的力量吗?你老大我这就不分昼夜的爱你疼你,这样你一定可以好起来吧,对吗?我的小叫化…」

也许是感应到立秋的心意,又也许是穆里的草药有效,到了翌日清早,左临风已退了热,稍稍能喝些蜜水,再过了一天,到了下午时分,左临风终於醒了,在立秋怀内轻轻蠕动,立秋一摸他的头颈,他便对著立秋微笑。

立秋如获至宝,抱著他又叫又跳,可是不管他説甚麽,左临风也只会微笑,好像完全听不懂立秋的话。

立秋的神经向来大条,见他左临风又是一副傻相也不怎麽担心,只是搔头:「脑筋又秀逗了?算了,你醒了就好,来,吃点豆粥儿…」

豆粥儿…有点焦牐兜勒婊怠墒亲罅俜缇褪腔衬钫庵只滴兜馈沧巫蔚恼胖欤怨饬苏怪嗖趴贤O拢⑶镆豢吹剿浅康氖沉烤椭勒庑∽泳黾扑啦涣耍母找豢恚鋈惶阶罅俜缥⑽⒛剜艘痪洌骸咐洗蟆!?/p>

立秋心花怒放,忙道:「瞎小子!你会説话!你认得我了!」他想继续逗左临风説话,左临风却倦慵慵地只是笑了笑,猫儿般蜷在立秋怀里又再沉睡过去。

静养了数天,左临风的伤大都已经结痂收口,可是人却傻傻地只会笑,不大会説话,精神倒是恢复了许多,早上吃饱之後,还心情大好的哼了半天歌儿,不少村民听到歌声,使知道左临风伤病有了好转,都跑来向立秋道喜,还送了好些羊奶蜜糖之类的滋养食物来给二人。

立秋很想留在这个人情味浓厚的偏僻村落中,好等左临风慢慢养好身体,想起这一年的风波,立秋真的不太愿意回中土去,宁愿在这个平静的地方里,打猎捕鱼,跟左临风一起过些简简单单的生活。可是左临风的右脚断了,立秋不得不尽快带他去找南宫绝求助,想找穆里商量,左临风却撒起娇来,抱住他的脖子不放,立秋见天气甚好,索性背著他找穆里去。

二人正在村子里走著,左临风突然指著左前方的小屋,口里「吱吱!吱吱!」叫个不停。

立秋按著他手指处一望,只见小屋前的一只笼子里有两头活的雪貂,旁边还放著几块刚剥下的带血雪貂皮。两只貂儿在笼里眼巴巴的望著二人,发出一声声求救似的哀鸣,看去好不可怜。

立秋一见,心里老大的不忍,扶著左临风到一旁坐著,他走到小屋里找猎户求情,説曾得貂儿救助,发誓不会对它们见死不救,猎户被立秋的话打动,慷慨地将两头貂儿送给立秋。

立秋将笼子拿到左临风面前打开,双貂逃得小命,却没有即时溜走,反而绕著二人连连闻嗅,似乎嗅到了铁貂遗下的气味,依恋著不肯离去,一听到人声,马上跳到左临风身後抖个不住。

来的人正是穆里,看见左临风抱著貂儿出来走动,心中也甚欢喜,左临风眼看不见,也不懂别人的话,穆里便拍拍他的手背表示问候,左临风心情正好,捧起雪貂对穆里展顔笑了。

「风哥儿笑起来很可爱,迟些他脸上的伤好了,一定是个很好看的人。」穆里笑赞。

立秋自豪地道:「是啊!他是世上最漂亮的人。」

「那我一定要看看了!」穆里呵呵大笑起来。

立秋乘机道:「可惜不能了,瞎小子的义父医术很了不起,我得赶快带他回去让他义父替他治伤。」

穆里点头:「这样的话,你们确是应该尽早回去,怕只怕风哥儿病未全好,捱不住路上辛苦。」

立秋道:「所以我们还会多留数天,等瞎小子身体好些,我也有时间扎个雪撬儿拖他回去…」

八十. 真.边域歌声(4)

数日後的清晨,立秋收拾停当,准备上路。穆里坚持送二人一程,用马匹直送到数十里外,方肯停下。临别时,穆里不厌其烦地告诉立秋往中土的路径和各种须要注意的事项,又送了二人一大袋肉脯饼饵做乾粮。

跟穆里相处了接近一个月,立秋心中也十分不舍,记起腰带上有一付银带鈎,遂解下来赠给穆里,答谢他多日来的照顾,穆里再三推辞不得,只好收下。

穆里道:「小秋兄弟,等风哥儿腿伤好了,记著一起回来探望我们啊!叫我们也替哥儿欢喜。」

「我一定会的。」

穆里转向雪橇上向左临风身上摸了一把,道:「记著早晚给他多盖件袍儿,别让他冷著了。哥儿,不唱个歌儿送老哥麽?」

也不知是没听到还是没听懂穆里的话,左临风只顾跟貂儿玩耍,没有回应。两只小东西好像知道立秋二人不会宰它,死里逃生之後便寸步不离的跟定二人,立秋也乐得有这麽两只「活玩具」给左临风解闷。

穆里见左临风不开口,只得作罢,上马准备离去,立秋拿起雪橇绳索,向穆里挥手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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