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巨潮的面色变了变,旋即又放松道:“虽然有此可能,但这宫中知道那个秘密的,除了微臣,便是殿下。微臣是打算将它带进棺材的,淳王又怎么能知道呢?”
“就怕父皇自己会说出来。”姜澈担心地道。
“殿下放心,皇上要说早就说了,也不至于逼死丽妃,悔恨多年,沉迷于赤玉丹不能自拔。”陈巨潮道:“皇上既然将您重新召回宫里,想必只要您在秋收节前这段时间不出什么大的差池,皇上是决心传位于您的了。”
姜澈轻叹了口气,似乎也被陈巨潮这番说辞说服了,神情有所放松地道:“如此便好,否则本王多年的心血,要毁于一旦了。”
说罢冷笑一声:“哼!说起来还有点可惜呢,真想看看皇叔那张冰块一样的脸,知道这个秘密,会有什么反应。”
陈巨潮笑笑道:“殿下不用着急,会有那一天的。”
夜色如墨,晚秋的寒气从地上慢慢升起,露水挂满了一地的枯枝败叶。
京城外,一处看似荒芜的地方,在树木丛丛的掩盖下,层层叠叠的露出很多帐篷的影子。
一个黑影轻手轻脚地走出帐篷,踏着露水快速消失在黑暗中。他没发现,身后的树上,一个人壁虎一样趴在树干上,密切注视着他的动静。
只见那人奔出去几里地,隐藏在一条小路旁边,警惕地四下看了看,将双手拢在嘴边,发出了夜枭鸣叫的声音。不一刻,两个黑衣人鬼魅一般地出现在小路旁。
“怎么才来?”一个黑衣人埋怨道。黑影急忙说:“因为汐月宫的事情,队伍很紧张,找不到空隙出来。”
那声音极为熟悉,转了个侧脸,在星光下,隐隐约约的,竟然是姜麟身边一直跟随的叶青。
只见叶青从怀里逃出来一个纸条递给黑衣人道:“这是颖王死士化整为零隐藏的地方,我都写在上面。”
黑衣人将纸条藏好,向叶青点点头,转身隐没在黑暗中。叶青往四周警惕地看了看,重新钻进树林,不见了。
鹰嘴山中,云南天放下手中的纸条,沉声道:“这么说,皇上真的要死了?”
方禅坐在旁边,神色黯然:“若我当年能好好提防,是否便不会出现今天的事情?”
云南天摇摇头,叹口气道:“人心作祟,没有你,还会有别人,没了你的赤玉丹,还会有别人的寒食散,你不用太过自责。”
“真是未曾想到,当年的周妃竟是那般的蛇蝎。”方禅目光中流露出懊悔的神色:“若不是被她的温柔陷阱痴迷,我怎么会……”
“咱们不都一样。”云南天笑笑,伸手握上方禅的手:“不过,若没有周妃,咱们又怎能寻到彼此呢?我如今对她,确实全无恨意了。”
方禅面色放松下来,目光移到那张纸条上:“云川竟要扶持颖王,真是没有想到。只是他不知道自己要对付的,是怎样的对手。”
“但是我们知道。”云南天的声音在屋里格外清晰。方禅愣了一下,看向云南天:“大当家的意思是……”
云南天伸了伸胳膊:“来到鹰嘴山这么久,我真的想看看,如今的京城到底变成什么样子了。”
第65章 晋江独发65
长寿宫中, 一个宫女端着饭食走到姜成瑞床边, 跪下道:“皇上, 用膳了。”
姜成瑞没有吭声, 总管太监低头看了看, 向宫女轻轻摆摆手。宫女退下,总管太监伸手将丝帐解开,对值守的小太监道:“皇上睡着了,半个时辰之后必要叫醒,让皇上用膳。”
小太监答应着,肃立在帐旁。
姜成瑞迷迷糊糊闭着眼,听得清楚,只是眼皮沉重的很, 不想睁开。
往常也会这样,他知道自己又该服用赤玉丹了。这些年的精神, 都靠着赤玉丹撑着,只要不吃, 就会象现在这般,昏昏沉沉, 半梦半醒, 没有精神。
但是那个山贼出身的武阳王世子, 说自己该停用赤玉丹。别人说的话,姜成瑞是不会在乎的, 但是他……居然是方禅一手教出来的。
姜成瑞动了动肩膀,那里总是很酸痛。那是一块旧伤, 那旧伤姜成瑞从没对任何人说过,因为他不想治疗。至少肩膀痛的时候,心没那么痛了。
赤玉丹他现在是离不开了,药物能够让姜成瑞亢奋,让他精神倍增,让他忘掉自己深深藏在心底的懦弱。
说到懦弱,姜沐坤这小子好像从来没有过。不管是自己的母妃被降罪打入冷宫,还是姜成瑞迷上赤玉丹,撒手朝政。
亦或是传言满天飞的谋害皇子,意图谋反篡位,姜成瑞都不记得姜沐坤懦弱过。
那冷冰冰的眼神,从生下来就那般模样。看着姜成瑞的时候,看着自己母妃的时候,甚至看着母妃被打入冷宫的时候,姜沐坤都是那般的眼神。
唯有……那么一两次,那等温柔,那等沉迷……是自己的错吗?看见姜沐坤那眼神,竟然会觉得油然而生出来洋洋得意。
姜成瑞在梦中苦笑了一下,引起一阵咳嗽。小太监急忙掀起丝帐查看,姜成瑞却又睡去。
赤玉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喜欢上这种东西的?丽妃可是从来都不赞成自己碰,就连当日的方禅,也是用些假模假样的东西来糊弄自己。
第一次尝到赤玉丹……是在……丽妃过世后。
悦熙宫中,那个娇艳的笑容,红唇欲滴。纤纤玉手展开,托着一粒半透明的神奇药丸。不过绿豆大,小小的,在烛光下,闪着隐隐的光。
“皇上,臣妾知道您最近心绪不振,这是臣妾特意跟方神医讨来的灵丹妙药,亲身试过,服用之后简直快活如神仙。”雪白的贝齿陪衬着红唇,吐气如兰,水蛇一般的身体,磨蹭着姜成瑞的胳膊。
那是个妖姬一般的女人,姜成瑞也曾认为自己真的喜欢她,为她着迷。直到见到丽妃,才明白对有些女人,你是迷恋她的身体。而有些女人,你是迷恋她的一切——她的好、她的坏、她的微笑,她的错误……
姜成瑞的眼角沁出泪来,十三年了,想到那个人依然会落泪,依然会心痛。曾经的不甘、埋怨早都没了。
只是……还不能看那个孩子。那个孩子的脸,那双眼睛,总让姜成瑞感到耻辱。
赤玉丹是毒药,丽妃就是迷药——令姜成瑞不能自拔的迷药,以至于不断地跟自己较劲。
“爱妃……”姜成瑞梦中嘟哝着:“你好狠的心……朕不过是要些时间,你都不肯给……”
那红唇又出现在眼前,香气扑鼻:“皇上,如何,是不是很舒服?”
那药丸入口,些微苦涩,顺着喉咙便化掉了一般。比寻常寒食散的效果来的还快。
姜成瑞只觉得浑身一股火焰翻腾,兴奋不已。自从丽妃离世,已经多久没有这么兴奋了?他抓过眼前的妖艳女人,狂热地吻她,抚摸她,撕扯她的衣服。
姜成瑞发狂一般地将女人压在身下,周明兰娇声响彻了整个悦熙宫。
周明兰呼吸沉重地喃喃道:“皇上……澈儿真是天赋异禀的孩子……有些东西,不用学的……这赤玉丹,是他从方禅那里……额……”
姜成瑞狂乱的没有理会周明兰的细语,只任由着身体里那份狂魔引领,暴虐地折腾着女人,热血沸腾地喊着那个名字……
“丽妃……”姜成瑞兴奋到顶点,没意识到自己喊了别人。粗野的呼吸渐渐缓下来的时候,才惊觉缠绵身下的周明兰似乎早已经没了动静。
姜成瑞低下头,浑身沸腾的血液立刻凝固了。只见周明兰瞪大了眼睛,一副惊恐地模样,殷红的血从口中浓浓的流出,将那口贝齿都染成了红色。
姜成瑞大叫一声蹦起来,宫女和太监闻声跑进来。
周明兰的尸身旁边,发现了一个白色的小瓷瓶,那小瓷瓶是方禅的。
方禅被下了死牢,不仅是毒死了周妃,还因为将姜成瑞吓得,再也不能人道。从此,姜成瑞的生活里,便只剩下了赤玉丹。
姜成瑞翻了个身,一身冷汗地醒来,虚弱地喘息着道:“来人,给朕拿赤玉丹。”
想翻身坐起,肩膀又是一阵剧痛。
那白色的身影,悬挂在秋千上……姜成瑞狂奔过去努力想将她抱下来。她有必死的决心,将脖颈死死缠在秋千架上,姜成瑞根本抱不下来。
姜成瑞疯狂地嘶吼着,不顾一切地托举着她……
直到她的葬礼都结束了,姜成瑞才意识到,自己肩膀在那过程中扭伤。
“是你对我最后的报复……爱妃,你这么忍心,朕便不让人医治,直到你心疼朕为止……”
姜成瑞抱着肩膀,又一层冷汗湿透了衣衫。
“皇上,肩膀疼吗?要不要传太医?”总管太监端着赤玉丹的托盘过来问道。
姜成瑞伸手抓起那赤玉丹放进嘴里,半晌,吐了口气道:“不用,朕没事。”
赤玉丹的效力起来,姜成瑞的头脑渐渐平静下来。
“……澈儿真是天赋异禀的孩子……有些东西,不用学的……这赤玉丹,是他从方禅那里……”
梦里那带着气声的细语突然出现在脑海里,姜成瑞猛地皱皱眉头。
澈儿?!
京城郊外,一处隐秘的山林间。一队黑衣人分散开来,借着夜色的掩护,向林子中的帐篷摸过去。
帐篷前隐隐的燃着篝火,似乎还有哨兵立着的身影。一个黑衣人扒开枝叶,仔细看了看帐篷的数量和帐篷前面的哨兵。回头冲队伍打出一个暗号。
快要燃尽的篝火突然被一阵劲风吹歪,几个黑衣人齐刷刷地跳到哨兵们身后,悄无声息地用手上匕首,闪电般的抹了哨兵的脖子。
“糟糕!”黑衣人面现惊讶之色,相互交换了个眼色,刚要纵身逃离,却突然被一张大网从头罩住。
黑衣人大乱,没有跌入陷阱的慌忙四散逃离,却不料四下里陡然杀出来许多人,将他们团团围住。
黑衣人拼命厮杀,几乎是搏命反击。对方也不甘示弱,而且原本就占上风,不一刻黑衣人已经被砍翻很多,剩下的几个背靠背相互给了个绝望的眼神。突然头一歪,跌倒在地上。
围攻他们的人中,站出来一个身材高大的,扯掉脸上的面巾,露出来一张很丑的面孔,竟是聂云川身边的向家四兄弟之一——向前。
他低头看看那些莫名歪到的黑衣人,转头对身后某个方向道:“少当家,殿下,这些人都服毒自尽了。”
死士们恭敬地分开两边,两个人从人群中走出来,正是聂云川和姜麟。
姜麟的神情很不好,他垂眸看着倒地的黑衣人,面色阴沉。夜光晦暗,看不清楚他的眸色,却依然能感觉到一丝阴冷。
聂云川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姜麟身形未动,开口道:“把人带上来。”
就见两个死士押着一个人走来,那人面如死灰,蓬头垢面。立在姜麟身边的丹娘看见那人的面孔,目光立刻愤怒起来,走上前扇了他两个耳光道:“你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
“丹娘,你错怪他了。”姜麟冷声道:“叶青从来就是姜澈的人,谈不上背信弃义。”
叶青唇边流出殷红的鲜血,他偷偷看了看四周,那些死士几乎都是怒目而视,若是目光化剑,叶青早就被碎尸万段了。
姜麟双目死死盯着叶青:“真没想到,姜澈竟然从十年前就派了你潜伏在我身边,他还真是令人不寒而栗的深谋远虑。”
叶青咬咬牙,不甘心地道:“属下罪该万死,却想死个明白,殿下如何知道的?”
聂云川笑笑道:“你家殿下心存仁厚,根本想不到身边人会背叛。是我看出来汐月宫的阴谋,若想在一群打扮一样的死士中,分出自己人和对手,没有内应,姜澈哪里会有这本事。”
叶青一愣:“那……当日乾王的人被困在地道里毒死,是你……”
“对,是我的计谋。”聂云川道:“那天,丹娘让姜澈的人在夜行衣里面都穿上南疆的服侍,而姜麟的死士其实都穿着御林军的服饰。宴会上刺杀姜澈,让他假扮瘸子的事情露陷。趁着混乱,姜麟带那些扮成御林军的死士逃出了汐月宫。而你们自己的人在慌乱逃跑时候却中了毒,死在密道里。”
叶青惊讶不已,半响才喃喃地道:“你……真狠毒……”
聂云川冷笑道:“这叫以其人之道治其人之身,论狠毒,还是姜澈技高一筹。十几年潜伏策划,你的主子,才是个让人后背发凉的狠辣角色呢。”
叶青面色青白的仿佛死人一样,姜麟看着他,沉声道:“你藏着毒药的牙齿已经被拔掉了,跟我那么久,我不舍得你死。我会送你回你主子身边,不用谢恩了。”
叶青浑身哆嗦起来,哀声叫道:“殿下,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丹娘上前点了他的哑穴,啐了一口道:“你哪里配脏了咱们的手!去你主子哪儿领功吧。”
第66章 晋江独发66
乾王宫中, 姜麟立在客厅, 凝神看着墙上的那副秋猎图。画上画的是姜成瑞, 彼时他刚刚登基, 年少气盛, 意气风发。执弓立马,面对猛虎目色从容坚定,气势恢宏。
“是三弟么?”一个女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姜麟吃了一惊,回头看见一个衣着华丽,满头珠翠的夫人款款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