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子正是姜澈的王妃——陈氏,是大学士陈巨潮的次女。姜麟上前见礼道:“见过嫂嫂。”
虽然姜麟跟姜澈原来关系甚好,但跟这位嫂嫂并不是很熟络。陈氏为人精明, 从一开始就不赞成姜澈跟姜麟来往。
虽然是妇人眼界,姜澈也懒得跟她解释, 但姜麟一向知道。即使回到京城,也并不跟姜澈府上人来往。
但今日陈氏却格外热情, 上来竟拉住了姜麟的手道:“早听说你回来了,却因为先前房舍简陋, 不好待客, 也没叫你来家里聚聚。”
姜麟淡淡地笑笑:“有劳嫂嫂惦记。”
“说什么这么见外的话, 都是一家人。”陈氏娇声笑着:“早就说该叫你来,只是王爷最近事忙, 两个孩子又在宫里上学,先生管的紧, 王爷要求严格,总是不得空。”
姜麟想起在本堂中,欺辱姜景昀的那几个孩子。对于陈氏这炫耀的话题也懒得接,便道:“我最近也很忙,等有空了再叨扰嫂嫂。”
陈氏却并没打算离开,换了个表情道:“三弟,想必王爷最近的忙碌,三弟也是知道的。你们都是皇子,是亲兄弟,你可要多支持王爷呢。”
见姜麟没有说话,陈氏又深深叹气道:“我家王爷为了朝政,在静心寺待了很久,吃了不少苦。就算那么困难,依然不忘了帮助三弟,做人一定要有良心呀。”
姜麟唇边的冷笑控制不住地绽开,看着陈氏道:“看来,在嫂嫂眼里,二哥是个完人呢。”
“自然是。”陈氏对于姜麟的态度有些惊讶,看起来似乎并不知道两兄弟之间已经出了问题,还语带埋怨地道:“三弟怎能说出这话,也不想想,若没有王爷,你又怎么能回到京城。”
姜麟也没恼,只仿佛想起什么似的,道:“说起来静心寺,我当初去见哥哥的时候,似乎见过另一位嫂嫂,不知道那位嫂嫂在不在府上。算起来,孩子都应该快满月了吧。”
陈氏面色顿时变了,一阵红一阵白的道:“三弟这些话可就逾越规矩了,王爷在静心寺是修身养性,替皇上礼佛的,怎么会做这种荒唐事。”
这时候,外面通传道:“王爷到。”
姜澈走进来,一眼看见陈氏,脸立刻拉下来道:“你不在后堂好好待着,来前面抛头露面干什么?”
陈氏急忙满脸堆笑地道:“我这不是听说三弟来了,劝他好好辅佐你……”
“不要添乱了,退下!”姜澈冷声打断陈氏,陈氏一脸悻悻地甩袖而去。
姜澈看向姜麟,冷声道:“她妇人之见,跟你说过了什么,你别放在心上。”
姜麟笑笑:“嫂嫂对我的教诲也是应该的。”
两厢坐下,姜澈目光有些尴尬地看看姜麟道:“那日汐月宫的事情,本王一直想跟你解释一下,但政务繁忙……”
“二哥已经不是往日静心寺那个二哥了,不用跟我解释什么。”姜麟淡淡地道:“一直以来,是我太过幼稚,将世间一切想的太过容易。想必二哥为了我,也操了不少的心。”
姜澈抿珉嘴唇,正色道:“三弟,虽然在某些事情上我确实对你有隐瞒,但那也是不得已。京中皇叔势力强大,我形单影只,做事必得小心谨慎。”
“我明白。”姜麟笑笑:“二哥的小心谨慎,这些日子,臣弟一直在领教。”
“说起来,二哥似乎忘了那些死在汐月宫密道里的死士了?怎么一句话都没有问过臣弟?”
姜澈面色变了变:“呵呵,那都是下人办事不利,曲解我的意思。死都死了,我也不想追究谁的责任。三弟,现在最重要的,是对付皇叔,你我定要像原来那样精诚合作才好。”
姜麟双眸灼灼地看着姜澈,半晌道:“二哥,在你的眼里,我是不是一直就这么不堪。不论如何上当受骗,受尽欺凌还是会乖乖听你的话。”
姜澈双眉蹙起,神色不再装的很温厚了。他看出来,姜麟这次是有备而来。
想想原本应该回来报告战况的密卫到现在消息全无,姜澈看轻姜麟的心,也不由地紧张起来。
但长期以来,在姜麟身上积攒的自负,让姜澈还是很难相信,姜麟真的能在自己不知不觉的情况下将自己一军。
因此又堆起一番假笑道:“三弟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说起误会,急需要有人来解释清楚。”姜麟接话道:“我带了个人来府上,相信他一定能解释清楚咱们之间的误会。”
姜澈面色一顿:“谁?”
“就在王府门外,需二哥同意方才敢带他进来,否则……”姜麟笑笑:“臣弟不是要担负不敬的罪名。”
姜澈沉下脸来,对小平子使了个眼色。小平子领命出去,不一刻走进来,面色却是变得有些不一样,他看看姜澈,眼中的慌张难以掩饰。
姜澈皱眉道:“人带进来了?”
小平子点点头,随即对门外道:“把人带进来吧。”
就见丹娘和姜麟的侍卫押解着一个头上蒙着黑布的人,走进来。
姜澈疑问地看着小平子,小平子轻轻摇了摇头。姜麟也不等姜澈猜出来,直接过去,掀开了那人头上的黑布。
露出脸来的叶青,猛一看见姜澈,愣了片刻,突然腿一软,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姜澈的脸沉得象块铁板,须臾开口道:“三弟,我将他放在你身边,只是……”
“二哥,你的人,我都悉数还给你了。”姜麟打断了姜澈:“你这些年的情谊,我想,跟你的所做所为也已经相互抵消。从今日起,阳关道、独木桥,我们两不再相关。”
说罢,姜麟行了个礼,转身离去。
留下身后瘫软在地上的叶青,和一脸愤怒冰冷的姜澈。
乾王府外,姜麟上了马,对丹娘道:“你们先回去,我去一趟武阳王府。”
说罢策马离开。
武阳王府中,聂云川站起身来,对走进来的姜麟道:“我正担心呢,你……”
话没说完,姜麟已经快速走过来,一把抱住了聂云川,将头埋进他的胸前。
聂云川吃了一惊,低头问道:“怎么?出什么事了?”
“没有……就是……”姜麟喃喃地道:“就是想这么待着……”
向家四兄弟知趣已经退了出去,关上门。
聂云川伸手将姜麟搂住,轻声道:“没关系,有我在,你不是……一个人。”
姜麟将整个面孔埋进聂云川的衣襟,聂云川看着他微微地颤抖着,感受着他的泪水透过衣襟,打湿了自己的胸肌。
他知道对于姜麟来讲,这是多难过的一天,过了今天,姜麟跟姜澈的一切前尘往事便一笔勾销了。
姜澈会展开手脚消灭异己,自然也不会放过姜麟,而姜麟也不会坐以待毙。
只是那十几年的情分,哪儿能说丢就丢呢?姜澈之于姜麟,就仿佛再生父母一般,当年被所有人抛弃的姜麟,是依附在姜澈的关心和亲情上挺过来的。
乾王府上,姜澈立在书房窗户前,脸色冷漠地看着夜空。
小平子进来道:“按照您的吩咐,叶青已经……”
“父皇那边怎么样了?”姜澈打断小平子问道。
“今日长寿宫总管太监说,精神似乎好了很多。也许是因为乾王在身边,踏实了也说不定。”
姜澈皱皱眉头:“怎么可能……精神……竟然好了很多?赤玉丹还在服用么?”
“还在服用。”小平子点头道。
姜澈面色冰寒地思忖了片刻道:“看姜麟的样子,必是不会再回头了。立储的事情,决不能拖。要快点敦促内务府和朝廷提前做好准备,以防万一。”
小平子听了,压低声音道:“那……新的赤玉丹,要不要给皇上送去?”
“先不要,再等等。”姜澈冷声道:“那药药力强劲,必要等父皇立储之后,再用不迟。”
武阳王府中,向右立在后院,抬手收回来一只云鸦,打开云鸦腿上的纸条看了看,面色一变,惊讶道:“我的天,大当家的到京城了?!”
长寿宫中,姜成瑞迷迷糊糊地从梦中醒来,坐起身,想喊人倒茶,却发现寝宫中一个人都没有。
“来人……来人……朕渴了,要喝茶。”姜成瑞有些生气地喊了两遍。突然,寝宫门开了,一个人端着一个茶碗走进来,低声道:“皇上,茶饮在此。”
姜成瑞见他并不是平日里熟识的太监,心中顿起疑虑,慌张地道:“你……你是何人?竟敢擅闯朕的寝宫!”
那人不慌不忙地抬起头,笑笑道:“皇上,好久不见了。”
姜成瑞面色一变,“啊”地惊叫着往床里面退去,边退边喊道:“来人……有鬼!有鬼!!”
第67章 晋江独发67
“呵呵, 皇上莫慌, 草民有血有肉, 乃活生生一个人。”那人面上带着微笑, 直起身子。
姜成瑞却依然面如死灰, 双眸死死盯着那人的面孔:“方……方禅,你不是在十年前就死了!”
昏暗的灯光下,方禅面容如十年前一般,丝毫没有苍老、衰败的迹象。
姜成瑞精神恍惚,仿佛看到十几年前,就在这长寿宫,方禅略带调皮地说着:“若微臣不给皇上赤玉丹,皇上会杀了微臣吗?”
姜成瑞双眸目光涣散起来, 喃喃道:“赤玉丹……你到底是给了朕……”
“不是草民给的。”方禅面色如常,声音平淡, 却足以在寝宫中传遍每个角落:“是皇上的爱子——姜澈给的您。”
姜成瑞皱皱眉头:“澈儿……”突然又惊醒了似的,看着方禅道:“你……你为何突然现身?难道是来找朕报仇的?”
方禅放下茶盘, 斜着身子坐在床边上,唇边带着微笑:“皇上这个样子, 草民哪里还有什么仇恨在。况且当年, 草民的遭遇, 也算是咎由自取。”
姜成瑞眼珠转了转:“对了,那个武阳王世子, 他是你养大的,你是为了他而来?”
“不是, 草民是为了皇上。”方禅说着,从袖笼里拿出来一个黑漆漆的木头盒子,有手掌大。
“这个在十年前,草民就应该交给皇上的,只是……没有机会。”方禅说着,打开那盒子,只见盒子里的红色绒布上,躺着一只洁白的小瓷瓶。
“这……这不是……”姜成瑞眼前又出现了周明兰那张苍白没有生气的脸,这个小瓷瓶,跟周明兰死的时候,在她身边发现的那个一模一样。
姜成瑞哆嗦地看着方禅:“这不是毒死周妃的毒药么?你还说不是来报仇的。”
“恕草民不敬。”方禅道:“草民此时若想报仇,根本用不着什么毒药。以皇上目前的身子骨,只需两根银针,便搞定了。”
方禅的口气很淡,仿佛在说什么很平常的事情一般。姜成瑞紧张的眼神中流露出些许愤恨,他知道方禅说的对,自己没的反驳,却又不甘心。
这十几年,被赤玉丹掏空的身子,别说银针了,若方禅愿意,点个穴位,估计姜成瑞就能没命。
方禅见姜成瑞不吭声了,笑笑将手上的盒子递到姜成瑞跟前:“皇上,这是赤玉丹的解药,世上只此一剂。当年的周妃想自己服用,却不想真的解药被我藏起来,她错拿了毒药,才会毒发身亡。”
姜成瑞双目中泛出惊讶的神色,瞪大浑浊的眼睛盯着那个小小的瓷瓶。
想当初,周明兰跟自己一起服用了赤玉丹,柔软的双唇抹了蜜一样,那温浓软语仿佛还在耳边:“臣妾陪着皇上,皇上吃什么,臣妾吃什么。不就是赤玉丹,咱们一起快活……”
姜成瑞凄惨地笑笑,周明兰竟然准备了解药,还亏得自己一直对她意外身亡感到愧疚。乃至于对姜澈的所作所为,一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姜成瑞的惨笑变作苦笑:可就算追究了,又能怎样。毕竟自己……就这么一个儿子了。
“周妃虽有明媚娇艳的躯壳,却有颗男儿的野心。”方禅不知道姜成瑞的心理活动,自顾自地说道:“她害怕您会改变主意,重新看重颖王,所以要让您变得越来越糊涂,糊涂到分不清自己到底要做什么。”
姜成瑞的面色却阴沉下来,双眸中那种疯狂的目光又忽隐忽现:“对于姜麟,朕一直知道要做什么。”
方禅又笑起来:“皇上,草民知道那件事对您的打击非常大,但是,这其中的缘由,您从来未有过问清楚,便匆匆下了结论。不但让颖王无辜流落外地十几年,还害死了自己最心爱的女人。”
“你胡说!好大的胆子,胆敢污蔑朕!”姜成瑞怒道:“你不要以为朕服用赤玉丹头脑糊涂了,就不能再杀你一次!”
“草民不敢。”方禅平静地道:“只是有个人,也很想见见皇上。关于丽妃和颖王的事情,他一直十分懊悔,想有个机会解释清楚。只是怕真的吓到皇上,才一直候在外面。”
“外面?!”姜成瑞紧张地看着寝宫的大门:“你……你们把朕的侍卫和太监们都怎么了?竟一个个在朕的寝宫随意出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