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元策送到前庭,将走时,许观尘客套留他,他便道:“等会儿在风月楼还有约,误了不好。”
许观尘也不放在心上,只是送他走了。
元策走后,萧绝便也要走,朝他一抱拳,道:“今日多谢你了,我派了人去停云镇把那两个见过陈舟的人带过来认人,算算时候,也该到了,就先回去了。”
“好。”许观尘站在阶上朝他作揖。
萧绝张望四周,靠近了,从怀里掏出一块暖玉塞给他:“那个瘟神没在吧?这块玉给你做谢礼,可以养魂的。”
迅速把东西塞给他,萧绝再朝他挥了挥手,便也离去。
他一转头,便看见玉清子站在花廊那边,于是他唤了一声:“师父?”
“嗯。”玉清子上前。
“师父要出门去?”
“还缺一味药材,我出去一趟。”
“缺什么东西,让底下人去买就是了,怎么还劳师父亲自跑一趟?”
“他们哪里懂得好坏?”玉清子拍拍他的脑袋,“事情办完了,就快回去罢。”
在国公府里,与萧贽一起待了一会儿,萧贽的暗卫就火急火燎地来请。
“禀陛下,在西边闹市发现了大量石脂水,有个男人举着火把站在高楼上,远远瞧着,像是反贼萧启。事发突然,群臣已然入宫,正在勤政殿外等着。”
两人对视一眼,许观尘忙道:“你先回去吧。”
萧贽起身,却道:“一起回去。”
“办完事情,我自然也回去了。”许观尘理了理衣裳,“我乘马车,慢一些。你先回去吧,我在后边慢慢地跟着。”
萧贽想了想,终还是点了点头。
国公府门前,马匹马车早已备好,萧贽翻身上马,再回头看了一眼,便策马去了。
许观尘看了他一阵儿,也提起衣摆上了马车。
小成公公跟着他,吩咐马车夫道:“不要从西边闹市走,绕远一些,从东边走。”
马车辚辚。
勤政殿外,群臣伏跪在地。
萧贽翻身下马,正了正衣襟,径直入了勤政殿。
半个时辰之前发生的事情,勤政殿内挂起金陵城坊市图,萧贽与裴将军商量着安排部署,又点了几个武将去西市。
只等了不到一刻钟,萧贽却忽然有些心慌,从龙椅上起身,想要去福宁殿看看许观尘回来了没有,但是被群臣绊住手脚,只能差人去看看。
短短一刻钟的时间,许观尘也赶不回来。
萧贽想了想,让裴将军出宫去看看:“西边正闹事,他应该走东边的道儿,劳舅舅带人去看看,把人给带回来。”
裴将军道:“观尘又不是小孩子了,身边也有人跟着,不会出事儿的。”
话虽是这么说,但他见萧贽认真,也带着人出宫去了。
又过了一会儿,西市闹事的人就被捉住,带到勤政殿外边。
一场闹事这样快就结束了,群臣都松了一口气。
萧贽到外边去看,被按在地上那人,果真是萧启的模样。
只是他一走近,便发现好像有哪里不对。
他掐着“萧启”的脖子,强使他抬起头来。
这“萧启”面上与颈上的肤色,似乎不大一样。那人被塞着嘴,说不出话来,萧贽便掐着他的脖子,再看了他几眼。
忽而反应过来,萧贽抬手,“刺啦”一声,便把他面上的□□撕下来半边。
萧贽心思一沉,心道不妙,转头唤人备马。
他翻身上马,一扬马鞭,手一滑,竟有些慌张,抽在了地上,好大一声响。
方才来报,城西边有人闹事,而此时,金陵城的东面,腾起滚滚浓烟。
第61章 君臣一场
只说四月初三那日,定国公府宴元策。及至午后,西市有人闹事,事态紧急,许观尘便让萧贽先行一步,自己乘着马车,绕开西市回宫去。
金陵城东边人来人往,最有名的就是风月楼。
长街上都是人,马车行得缓慢,经行风月楼时,“扑”的一声响,似是什么东西落下来,砸在了马车上,把马匹惊了一惊。
小成公公掀开帘子去看,原是风月楼二层上拿着叉竿挂帘子的女子手滑,叉竿落了下来。
那女子才十三四岁的模样,见砸了人,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急得用衣袖揾泪。
想起国公府里差点也被卖进这楼里的许月,这小姑娘,看模样比许月还要小。
许观尘轻叹一声,吩咐底下人:“把东西还给她,不要与她为难。”
底下人应了一声,捡起叉竿,便进了楼里。
许观尘偏头看去,只看见那姑娘家破涕为笑,朝他行了个万福。许观尘才想摆摆手,却看见未挂起的帘子后边,有个人的背影似是十分熟悉。
那人五六十岁的模样,穿着与金陵人不同,是异族打扮。最要紧的,是这人头发全白,扎着许多的小辫儿。
若不是这样,许观尘也认不出来。
他记得很清楚,玉清子刚来的时候,也是这样一身打扮,头上的几个小辫子,还是许观尘帮他拆开的。
许观尘将马车帘子掀得更开,再仔细地看了看。
小成公公见他模样,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小公爷?”
许观尘愈发笃定:“我师父。”
可是玉清子一个道士,又怎么会去风月楼这种地方?还是做西北异族的打扮?
忽又想起今日与元策相见,元策临走时,说今日在风月楼与人有约,莫不是……
许观尘起身便要下马车,却被小成公公拉住了:“小公爷,太过巧合,只怕是有意……”
许观尘想了想,摸了摸衣袖。他不带什么配饰,摸遍衣袖,也只摸见一个铃铛和方才萧绝给他的暖玉。
铃铛是之前去裴舅舅的军营里,那个老铁匠打的一对儿铃铛中的一个,那时他有意拿了大的,把小的留给萧贽。
许观尘把铃铛交给飞扬:“去裴舅舅府上,向他借些人来。用轻功去,快点回来。”
飞扬下了马车,踩着屋檐,迅速就飞去了。
小成公公按着许观尘的衣袖,要他稍安勿躁。
许观尘盯着二层上边那个背影看,分明就是玉清子。
他想不明白,若师父真是去见元策的,他二人之间,会有什么话可说?
玉清子前些日子去过西北一趟,是不是那时候,他与元策就见过了?
他从西北取来的那药,是不是也与元策有关?
忽又想起前几日在国公府里被盗走的丹书铁券,柴伯说,府里上下都查过了,只有几位主子没查,玉清子道长,也没查。
小成公公拍了拍他的手背:“小公爷,没事的,若真是玉清子道长,看这模样,他一时半刻也不会走。再等等吧,等裴将军的人来了,您再进去。”
二层楼上,原本一直挂着的帘子被放了下来,罩上一层薄纱,许观尘看不清楚。
帘子放下来的一瞬,玉清子起身,向着坐在里边的谁人,跪下了。
许观尘一怔,拂开小成公公的手,便下了马车。
小成公公追着他下去,再唤了一声:“小公爷。”
许观尘有些恍惚,没有应他。
“再等等吧,陛下吩咐了,要护小公爷周全的。此处人多,陛下留在小公爷身边的暗卫施展不开手脚,还是等裴将军的人来了再说。”
“我知道。就算是他们有意引我过去,我也不能不去,那是我师父……”他一转头,便看见长街那边,飞扬领着人过来了。
许观尘道:“让他们封楼,谁也不许走。我就在这楼里,不会出事。”
小成公公转回头时,许观尘就已经进去了,他连忙跟上去。潜藏在暗处的暗卫走进人群之中,也都纷纷入楼。
许观尘拨开人群,径直上了木梯。却不防身后跟着的人大都被缠住了手脚,小成公公回头看了一眼,扯住他的衣袖,摇摇头:“小公爷,不太对。”
许观尘脚步一顿,站在木梯上往下看。
风月楼很大,风吹过,扬起轻纱帷幔。
他摸了摸鼻尖,好像闻见什么不寻常的东西。思及方才把萧贽唤走的那件事,西边闹市的石脂水,他目光微闪。
这种事情关系重大,就算只是怀疑,也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许观尘轻声吩咐飞扬:“去,让外边的人疏散百姓。若是起火,让他们用沙土灭火。”
“哥哥……”飞扬不大放心地看了他一眼。
“哥哥没关系,你快去。”
飞扬翻过木梯栏杆,便出去了。
许观尘仍旧沿着木楼梯向上,倘若这楼里要出事,他不能留师父一个人在这里。
他有些心慌,找了好几间隔间,才找到了玉清子所在的那一间。
那人果真是师父。
师父也果真跪下了。
他站在门前,只听玉清子道:“……观尘只差这半颗药,算我老道士拉下脸,替他求求你。你同他到底君臣一场……”
许观尘手脚冰凉,站在原地愣了一瞬。
是萧启,玉清子向萧启求药。他吃了三个月的药,是萧启给的。
忽远忽近,耳边传来人群的尖叫惊呼。他还没来得及回头,身后有人无声靠近,一手锢住他的腰,把他往房里推,好让外边的人看不见他,一手拿着帕子,掩住他的口鼻。
帕子分明浸过迷药,可是他昏昏沉沉的,连喊也喊不出来。
不打紧,不打紧,裴舅舅的人在外边,风月楼被封起来了,他们走不了的。许观尘抓了一下他的手,一面叫自己镇静下来,一面试图看清楚身后那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