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珵抬头,看见秦匪风傻兮兮冲自己一笑,邀功一样。
聂珵的心很奇异地就平静下来。
第12章 情敌的鼻涕我来擦!
“这似乎是……一种云纹?”聂尘光眉头微蹙,俯身道。
聂珵点头,只是虽然能看出为一种云纹,却又明显与普通的云纹有所不同。
一般的云纹看起来都较为柔和,作为主体的勾卷形自然流畅,象征着吉祥如意。眼前的云纹却棱角尖锐,云尾诡谲,透着一股诡异的杀戮气息。
而之前因为发带的颜色十分粉嫩,上面的纹路又以金线刺绣而成,均匀排布在整个发带之上,看起来精致华贵,反而带了些许美感,所以聂珵只以为是某种自己没见过的纹样,从没放在心上。但此刻书生手臂上这单独刺上去的一块,显然说明此纹样非同寻常。
只可惜,在场所有人,包括聂尘光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能暂时不了了之。
毕竟这两日的活青子一事随着书生的自尽也算告一段落,至于书生隐藏了什么秘密,除了聂珵,其他百姓才不关心。
而聂珵当务之急,却还要先解决另一件事情。
“与我回去。”
聂珵正在房中收拾他的小布包,聂尘光就站在聂珵面前,面无表情道。
聂珵没有答话,低头看了看刚要塞进小布包的发带,然后回头,果然看见秦匪风紧锁的视线,分明是想要又极力忍住。
聂珵哼笑一声,问秦匪风:“你之前不是说洗不干净吗?”
秦匪风鼻子皱起来:“洗不干净,也是聂珵给我的。”
聂珵闻言,心底一暖,而后略一思索,朝秦匪风招了招手,在对方傻狗一样的视线里,给他重新系在了左眼。
这发带上的云纹既然如此神秘,给他这样戴着也好,说不定就会遇到知情的人。
聂珵如此想着,一边又揉了下秦匪风的头:“你先出去一下。”
秦匪风刚有些兴奋的脸垮下来,看了眼一旁被晾了半天却依然仙人般出尘如画的聂尘光,犹豫一番后,终是走了出去。
只不过出去之前,他到底挺直身板在聂尘光面前叉了下腰,那意思好像在说,我比你高,你不要嘚瑟。
聂珵看着秦匪风的背影嗤嗤地笑,然后目送秦匪风走出去,合上门。
聂珵转向聂尘光,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我不回去。”
聂尘光猛地抬头,原本清冷的面容此刻略微扭曲,忍来忍去,却终是忍不住了。
只见他眼底骤然一片风雪,一股看不见的强大真气自其周身萦绕涌动,逢君剑发出阵阵嗡鸣,眨眼间,桌椅碎裂,木屑渣子崩了聂珵一身。
聂尘光长剑一指,剑锋凛冽,面色冷鸷地盯了聂珵半晌。
接着嘴一扁,吧嗒吧嗒掉起了眼泪。
只听他哭着吼道:“与我回无心台!”
“……”
聂珵面色如常,显然早已习惯人前仙姿逸骨的清风君,背地精分起来是个暴力的哭包。
于是抹了把脸上的木头渣子,聂珵气定神闲地看着对方,道:“你让我回去,我就告诉聂又玄,这些年我偷看的**图都是你带给我的,偷烤的鸟啊兔子啊都是和你一起抓的,你表面装得像个圣洁无暇的君子,实际内心暴躁又委屈,觉得聂又玄不够关心你,完全忽视你的意愿和感受,只为了把你培养成一个合格的掌门……”
“聂珵!”聂尘光气息不稳,气得又掉了几颗眼泪,“你还敢提师父!他若知道你给无心台弟子下毒,定不会轻饶你!”
聂珵闻言顿了顿,知道对方是指他偷溜下山那日在弟子们早点中掺药之事,就摆摆手说道:“没有下毒那么严重,只是暂时失去力气,两个时辰过后不就没事了?弟子们每日修炼那么辛苦,偶尔睡个早觉不是很好?”
聂尘光一双眼睛瞪得通红,却又不知道如何反驳,就强忍住眼泪,哽咽问道:“你……你到底……为何要离开无心台?”
聂珵一声轻笑:“你这个问题很奇怪,你怎么不问问你师父,为什么要强行把我留在无心台?还为了吓唬我,编了个挖眼珠割舌头的瞎话出来,堂堂问擎掌门,撒谎都不带眨眼的?”
聂尘光一愣:“你胡说什么?”
聂珵道:“聂又玄匆忙下山之前,不是特地叫你过去?想来除了让你代管无心台,也提到他不在的日子,你务必看住我吧?”
聂尘光皱眉:“你错了!师父是说,近来江湖中邪物又莫名肆起,无论发生什么,都要护好你,因为这无心台你的身法最弱!”
“护好我?”聂珵淡淡道,“还不是看住我?不然你那日为什么没有中招?要不是对我有所提防,怎么会没有吃我准备的早点?”
聂尘光咬牙:“我未吃早点,是因为一醒来便想到师父的嘱托,担心你的安危,才先去找你,没想到你竟已离开!而且,就算我那时恰好错过,最后不也一样遭你算计!”
那日聂珵的确事先做好聂尘光不会和其他弟子一样中招的准备,又猜到自己多年佩戴香囊,他必会寻着自己身上的气味一路追上,所以下山之时,聂珵每走一段路便撒大量醉心粉在暗处。这醉心粉还是聂珵做香囊的空档特意拿各种可使人致幻的花粉调和治成。果真不出他所料,聂尘光一路刻意寻着他身上的香气,反而吸入不少醉心,不等找到聂珵,便头昏脑涨,睡一觉过后,哪还有聂珵的影子。
思及此处,聂尘光又是一阵暴躁,逢君剑往前了几分,不容拒绝道:“多说无益,你眼下必须与我回去,就算要离开无心台,也得等师父回来再做定夺。”
“万一他不回来了,我岂不是要等一辈子?”
“聂珵!”聂尘光忍不住喝道,“你以为无心台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进来?你这些年过得不是也很自在快活,难不成还委屈你了!大不了,待师父回来,我与你一起去求他放你离开!”
聂珵却一下沉默了。
半晌,聂珵抬头认真地看着聂尘光:“你觉得,这些年我快活吗?”
聂尘光愣住,紧接着,大颗大颗的泪珠竟是忽然断了线一样涌出:“你……你……”
聂珵吓一跳,心想我也没说啥啊,你不要哭得我像个老渣男啊,然后叹口气,强迫自己继续讲道理,甚至为了表示亲密,直接唤了聂尘光的小名:“聂仙儿,你别多想,我与你交好是真心的。”
“但是,我不知道自己是谁,我的亲人又是谁,没有记忆的那些年,我都经历过什么。”
“斩月坡一役我到底为什么重伤,右手为什么会残废,这些所有与我相关的事情,我都一概不知。行吧,退一步说,你师父隐瞒一切是真的为了我着想,可我现在连自己都不敢信,我如何能信别人?”
“……”
聂尘光不语,泪眼朦胧地看着聂珵,似乎听进去了一些。
聂珵坦然与他对视,点了点自己的胸口又道:“我这里很空,我受够了这种行尸一般的日子,所以哪怕找回来它是千疮百孔的,我也在所不惜。聂仙儿,你能明白吗?”
聂尘光紧抿嘴唇,脸上带着不甘,却身子微动,暂时收起了剑。
聂珵暗自松一口气,心知聂尘光骨子里并非呆板之人,比起老魔鬼聂又玄可是好啃多了,就凑过去,抬手给他擦了擦红肿的眼:“你哭就哭呗,非要毁人桌椅,走时可记着给我留些银两。”
聂尘光面上一红,却忽地又想起什么,瞄了眼门口,带着浓重的鼻音道:“一直没有问你,他是谁?”
“一个傻子,你看不出来?”
聂尘光凝眉:“我当然看得出他心智不全,我是问,你为什么对他如此特别?”
“特别吗?”聂珵反问,见聂尘光一脸是的非常特别你俩腻歪得就差亲嘴了,呵呵一笑,“那就再特别一点,你帮我瞧瞧,他脑子还有救没?”
“没有。”
聂珵一愣,聂尘光道:“此人身型挺拔,骨架坚实,一看便是自幼习武之人,按理说体内无论如何都会凝聚一些真气,但是,他如今却半分都没有。”
聂珵心下一凉,忽然想到,秦匪风两次潜意识使出的招式,无不说明他昔日如何强大,可自己给他擦拭身体之时,除了满身伤痕,也确实没有看到任何真气凝印。
一个让聂珵不太能接受的猜测油然生出,聂珵迟疑地开口:“他心智残缺……是因为真气凝印曾被强行剥夺?那他为什么还可以偶尔使出原来的招式?”
聂尘光想了想:“他即便记得一星半点,但也只能依靠速度和蛮力,不可能发挥出招式最大的作用。”
聂珵就想起来,秦匪风两次使出招式的情形,确实与聂尘光所言相似。
所以说,他竟真的被强行废掉过真气凝印?
聂尘光看着聂珵暗下的双眸,好奇道:“他到底是谁?”
聂珵闷声:“秦匪风。”
聂尘光闻言竟是一脸震惊,通红的眼睛瞪起来,活像只仙兔,脱口道:“秦匪风?他就是那十二年前的秦匪风?”
见聂珵并未否认,聂尘光眉头皱得更紧了:“那他的紫微心……”
聂珵怔住:“紫微心?”
传说中最上乘的真气凝印?
聂尘光点头:“你不知道?迄今为止,整个江湖也只有两个人曾凝出紫微心来,一个是统领众派的四方御主贺江隐,另一个,便是当时刚满束发之年的秦匪风。”
“可惜他侍错了主,即使幡然醒悟,十二年前却也一夕落魄,如今竟沦落至此。”
“不过有一点却很奇怪,以他的能力,又有谁能废了他的紫微心,甚至毁去一只眼睛……”
聂珵就神色微愣地听聂尘光字里行间掩饰不住的惋惜,然后脑中精光一闪,猛地抬头:“另一个凝出紫微心的人是谁?贺什么?”
“贺江隐。”
聂尘光显然从没见过聂珵为了谁如此一惊一乍的样子,内心再次生出诧异。所以他下意识回答着,一时面容放松,完全没有注意到,因为方才那一阵痛哭,两条清鼻涕此时缓缓地,优雅地,流了下来。
“……”
聂珵一抬头看见仙人流鼻涕的美景,本想视而不见,却又实在对不起眼睛。
于是就暂时压住方才听到“贺江隐”这一名字时心底莫名的酸楚,聂珵拉起聂尘光一尘不染的袖子,在对方疑惑的视线下,给他蹭了两蹭。
然后“哐当”一声,门掉了。
没错,是门掉了,因为此门正是之前被壮汉徒手掰掉的门,老板娘事后可能找了个便宜木匠,随便给修了一下,眼下被蹲在门口等得睡着的秦匪风一靠,又给靠废了。
秦匪风就由于惯性一个跟头从门口翻进来,仰躺在地上一睁眼,看见的便是聂珵拉着聂尘光的小手,一脸“宠溺”地给他擦鼻涕,然后聂尘光眼眶红红,一脸“幸福”地盯着聂珵。
秦匪风仅剩的一只眼睛,也要瞎了。
他就从来没有反应如此迅速地,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高大的身子硬挤在二人之间,然后代替聂珵,伸出僵硬的大手给聂尘光又擦了一把清鼻涕。
第13章 聂珵!说话不算数!
聂珵一早醒来,习惯性又往身边扎了一下,结果这一扎并没有温暖结实的胸膛,而是“咚”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聂珵坐在地上眨巴两下眼,等意识清醒,腾地起身。
那傻子又跑哪去了!?
聂珵想起昨晚到底是没能马上离开,因为他憋着笑给秦匪风扯出客栈,却发现外头不知啥时下起了雨,干脆就又留了一晚。
而聂珵明明记得他亲手给秦匪风身上的伤口换了药,眼看他一脸兴奋地躺在自己身边,还傻了吧唧地问自己和聂尘光不是夫妻吗?为什么没有睡一起。
聂珵当时就一把捏住他的嘴,说你可别扯犊子了,再胡说给你脑子截肢,而且你现在跟我睡在一起,特么也不代表你跟我是夫妻啊!
然后这么两句话,秦匪风认真想了好久,久到聂珵马上就要睡着了,忽然耳边传来两声憨笑。
聂珵吓一激灵,就听他笑完了,又往自己身边一拱,说,那我们就做夫妻吧!
聂珵一脚蹬过去,说,滚。
秦匪风就从地上爬起来,趴在床沿继续问聂珵,不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