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聂珵躺在那,突然大声笑道,“我看你们这些正人君子才是大傻子,连拷问个人都不得要领!”
众人闻言诧异看向他,尤其沈息和曲若盈。
聂珵已没心思理会他们,就面带嘲讽地仰视着众人:“你们这样问他根本起不到一丁点作用,要是换做我,我也打死都不会说。”
“你算什么东西?待会儿有收拾你的时候!”曲卓指着聂珵骂道。
“哦?”沈息却很快从诧异中回过神,显然想到什么,眼底浮现意义不明的笑意,接着聂珵的话问道,“那你说,你有什么好对策?”
“自然是,换一个他最在乎的人下手。”
聂珵一句话落,眼眶泛酸,被自己感动坏了。
他想着自己好歹有骚虫子在暗处加持,连这瞬间要人性命的冰针都能给治好,总要比那已遍体鳞伤的秦匪风抗揍些。
大不了被揍完了,找机会让秦匪风补偿自己,他还记得他最后都不肯抱一下自己。以后也不逼着他再叫爹了,其实自己也挺别扭。
而也意料之中的,众人当真听进了聂珵的话,稍一思索,便将视线又集中在聂珵身上。
自然就也没人注意到,贺江隐刹时暗下的眸子。
“可以一试。”
就在众人还都一副“此法虽好只是不太符合正人君子的做派到底该推谁出去执行做这恶人”之时,贺江隐却突然道。
紧接着,他负身到聂珵身前,看着聂珵的目光阴沉决绝:“贺某既为四方御主,理应问出舍弟下落,也好给各位一个交待。”
聂珵愕然与他对视,咋的了?我刚儿说啥了?
杀猪焉用宰牛刀啊他大舅子,你这一上手,万一把我连着骚虫子一起打死了可就适得其反了!
第36章 实在憋不住了
聂珵还没来得及抗议,只觉眼前忽地一花,一股强硬的劲风仿佛几百斤的重物怼在胸口,又给他瞬间卷出去,“哐”地一声,祭台周围一个火盆被他撞落,险些砸在他的头上。
聂珵回过意识时,已然趴在地上,一股血喷出来,奈何他不能动,又全蹭在脸上,看着极为触目惊心。
而秦匪风原本在祭台上被火烤得意识模糊,压根就听不懂众派叫嚣着对自己喊些什么——谁是贺云裳?他为什么要说出他的下落?包括他挨了曲卓那一锤重击,整个人依旧是茫然的。可他听见聂珵的话,虽然也不太能完全理解,但他就是奇异地听出来,聂珵的意思,是要替自己挨打。
可惜不等他做出什么反应,聂珵就忽地飞了出去。
“聂珵!”
秦匪风眼看聂珵一动不动趴在祭台边上,用力地挣动起来。
“贺云裳在哪?”
贺江隐抬头看着他,面无表情问。
“别打聂珵!”秦匪风就急切地大吼,然后语无伦次道,“贺云裳……贺云裳……他是谁?我……我想不起来……”
然后就在秦匪风绞尽脑汁地想贺云裳到底是谁时,贺江隐视线又落在聂珵身上。
聂珵被他看得心里一紧,果然,又一阵掌风当头拍下,聂珵被打得脑子一懵,浑身血液仿佛沸腾一般瞬时烧灼着他的每一根神经,他下意识想翻滚两下缓解剧痛,可手脚仍是不听使唤,迫使他只能张嘴发出声声惨呼。
秦匪风一阵怒吼,身上铁链被他扯得叮当作响,眼看着聂珵惨呼声还未落下,便又接连受贺江隐几番毫不留情的重创,本就瘦弱的身子转眼间便伤痕累累。这巨大的视觉冲击让他撕心裂肺般绝望,可他除了拼命想那众人口中的“贺云裳”,别无他法。
“贺云裳……贺云裳……贺云裳……”
聂珵被贺江隐几乎不带间隙地持续施虐,头晕脑胀间,听到秦匪风越来越痛苦的呢喃和哀嚎,就忍着胸腔疼痛嘶哑喊道:“秦匪风,你给我闭上眼睛!”
“老子一点都不疼!”聂珵呲牙咧嘴地道,“姓贺的你是手下留情了吗!我他妈谢谢你啦!”
他胡乱喊着,一方面不愿让秦匪风太难受,另一方面也是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当真快要疼晕过去了。
不过兴许的确起了些许心理作用,他好像在剧痛之余,隐约觉得身子迅速暖了起来,这、这挨揍还能驱寒气吗!
“秦匪风!”而众人见秦匪风濒临崩溃的神情,却添油加醋道,“你再不说,你这小相好的可就要被打死了!”
——你再不说,你这小相好的可就要被打死了!
结果这一句话,意外刺耳地敲在聂珵的心上,反反复复,如雷击顶。
聂珵又一次狠狠摔倒在地,恍惚间不假思索地大喊:“说谁是他相好的?你再说一遍!”
“说的就是你!”不知哪派的小弟子讽刺道,“死断袖!你们这些邪魔歪道就该一起下地狱!”
聂珵闻言却喷出一口血沫,脸还贴着地,咧嘴笑了一下。
笑完了,他好像听见内心深处传来一声轻微的碎裂,有什么突然冲破了他原本故意给自己打造的坚硬外壳。
清清楚楚地跃在了他的眼前,他想躲都躲不开。
聂珵自然不是什么都不懂,他虽然只有十二年的记忆,每日插科打诨逍遥自在,但他其实,还是区分得开,什么是父子,什么是爱人。
他很莫名自己闲云野鹤了十来年怎么就突然对一个傻子动了小心思,他要是有断袖的潜质,怎么没先祸害两个问擎的仙子——那他早就被聂又玄揍死了。
所以他一直假装,假装自己什么都不懂,一边没脸没皮地四处撩骚,一边又一遍遍否定他与秦匪风的关系,甚至睁眼说瞎话,逼着秦匪风管自己叫爹,到头来还给自己叫别扭了。
这都是因为他从一开始就知道,秦匪风是个傻子,一个傻子也许会依赖他重视他,但绝不可能爱上他。
他那么绝顶聪明,他可不想做一厢情愿的事。
可是,他原本压制得好好的,如今众目睽睽之下,在汹涌的敌对谩骂中,这一点东躲西藏的小心思,却再也藏不住了。
人生几何,去日苦多,他兴许明天就死了,还怕自己爱上一个傻子?
他要不是爱上他了,非亲非故的,他老拼个啥命啊?
说到底,他就是栽了,连外人都看得出来,唯独他自己不愿意承认。
好在眼下,他明白得还不算晚。
“嘿嘿,”于是,聂珵这么突然一开窍,整个人都仿佛又有了力气,他被贺江隐一只手拎起来的时候鼻子里哼笑两声,气若游丝却一字一顿地喊道,“对!我就是他小相好的!你们他妈的,是不是嫉妒了?”
然后便觉贺江隐捏住自己衣领的手紧了紧,聂珵眨眨眼,心说咋的我打不过你我还恶心不过你吗?是不是怂了?
不过他都做好了被贺江隐再丢出去的准备,却突然见他停下动作,与众派一起齐齐望向秦匪风。
聂珵一下想起秦匪风似乎半天都没了动静,慌忙也看过去,却是呼吸一滞。
“贺云裳……”
烈烈火光中,只见秦匪风神色空洞地念叨着,听不出任何情绪。
而他那一只瞎眼,此刻微微眯起,原本纠结在一起的皮肉似乎被强行打开,伴随缓缓流下的血泪,竟能看到内里一片血红。
半晌,有人颤颤巍巍地开口,不敢置信道:“他……他那只瞎眼……是不是……睁开了?”
“那是……贺云裳的鬼眼?”
“鬼眼睁开了!”
“快除了他!毁掉鬼眼!”
多数人均是如临大敌般的神色,纷纷亮出武器,沈息见状站出来:“各位稍安勿躁,沈某试探过,那鬼眼确实早已没有半分作用,想必是他方才被过度刺激——”
“先挖了它再说!这等邪物绝不能再留!”
只听某派掌门一般的人物厉声喝道,紧接着带了几名弟子一齐飞身而去,拔剑捅向秦匪风那只半睁的瞎眼。
聂珵顿时心慌,情急中却只觉身体骤然一热,原本积聚在体内的最后一丝寒气消散,他猛地挣开贺江隐对自己的钳制,竟是终于能动了!
而且不仅能动,曾短暂体会过的真气充沛感自丹田间陡然游走全身,他片刻都没有犹豫,提气一跃而起,果真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身形几番晃荡,便霎时蹿到祭坛顶层,挡在秦匪风身前。
他早就看秦匪风周围几个火盆极不顺眼,衣袖乍然翻飞,那一排火盆悉数砸向迎面而来的几柄长剑,那几名弟子躲避不及,被砸得剑都没收便仰身跌落,只剩一名掌门模样的老头旋身避开火盆,又一剑刺过来。
聂珵左看右看没找着一个像样武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迅速弯腰从秦匪风的鞋里抽出那条粉色发带,左手飞快地打着旋击出,准确套上咫尺之隔的剑锋,他只稍一用力,便生生将那把闪着寒光的利刃折成几段。
那掌门愕然看着聂珵手中又软绵绵垂下来的发带,面色惊恐地下意识后退,一脚踩空摔下祭台。
聂珵想来自己定是在骚虫子的努力下又重获外挂,意外它还挺能干,尤其寒气吸得正是时候。且看众人神情,那真气凝印此次也没有在自己脸上显现,估计凝在了其他隐蔽一些的部位,虽然还是避免不了要被他们当妖人,但至少不会暴露得太彻底,甚好甚好。
不,他现在肾不太好。
他就牛逼哄哄地扫了眼祭台底下张口结舌的一众,然后一转身背对他们,也没注意秦匪风不知何时已变清明的独眼,在秦匪风灼灼的目光下,急火火地甩开袍子,撒了个尿。
“唔……”痛快地呼了口气,聂珵抖抖身子,抬头对上面色突然复杂的秦匪风,不好意思一笑,“傻子,我躺了一天一夜,实在憋不住了,你可不要嫌弃我,我还要做你娘子呐。”
秦匪风:“……”
第37章 还我傻子!
聂珵几下将秦匪风身上的铁链扯掉,只见他肩膀被震山锤砸的那一处血肉模糊,铁链一撤他原本挺直的背几乎撑不住,剧痛使然,他黏在聂珵身上的目光终于向下,却是落在脚边那一小滩水渍上,忽然变得凝重。
聂珵正心疼地扶住他,结果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也愣住了。
之前都没注意到,原来他们站着的这一层祭台地面上,雕刻了一块排列十分诡异的卦图,由于纹路非常细浅,如果不是聂珵一泡尿撒下去给沾湿了都看不出来。
却见那一滩水渍竟是自动顺着上面的纹路缓缓前行,眼看整个卦图就要显现出来。
祭台下的众派显然刚从聂珵的恬不知耻中回过神,正牟足了劲要接着弹劾他俩,沈息却眼一眯,突然想到什么。
“快离开那!”
神色向来淡定的沈息此刻却急迫一吼,紧接着身形微晃,几个着力瞬间悬至祭台上方,伸手便要去抓聂珵与秦匪风。
可惜,他一手伸出去,却只来得及揪住聂珵的几根头发丝,给聂珵揪得哇一声叫出来。
然后聂珵叫声还没落下,与秦匪风倏然消失在祭台之上。
被完全浸湿的卦图重新自四面合上,仿佛方才黑漆漆的地洞从未出现过。
“啊啊啊啊啊——”
聂珵就嗷嗷叫着一路跌落,巨大的失重感让他一时施展不出轻功,不过他倒是自一脚踩空之时便死死抓住与他一起掉下来的秦匪风,只待他稍微缓过一丝力气,就毫不犹豫地把秦匪风往自己身子上方一带,心想可不能把他的宝贝傻子给摔坏了。
而出乎他意料的是,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给秦匪风拉过来,就见秦匪风抱着他又猛地一翻身,紧接着“轰”地一声,两人摔在堆成山似的累累白骨上。
聂珵感觉着身子底下久违的胸肌,却吓得动都不敢动一下。
直到半晌过后,一声闷哼自秦匪风口中溢出,聂珵才“嗖”地抬起头,看见他缓缓睁开眼,呼吸平稳有力,紧绷的神经总算松懈下来,八爪鱼一样紧紧给他贴住:“我他妈还以为你死了!你又不会功夫你瞎嘚瑟啥啊!”
“……”秦匪风没说话,就低头看着聂珵乱糟糟的脑瓜顶,独眼忽闪。
他终于,能护他一次了。
等聂珵在他身上蹭够了,突然坐起身,又抬头匪夷所思地看一眼头顶,脑子发懵地想,怎么撒个尿还能把地给尿塌了?
“是因为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