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还没说完,身子一晃,靠上身后石壁,发出难以忍受的痛吟。
聂珵下意识看向九方游指间,果然,这死娘炮又开始下蛊折腾人了。
“我说过别用你这畜生的嘴叫我小叔叔的名字,”九方游目光阴鸷道,“你叫一次,我就收拾你一次。”
说着,九方游抓起段知欢额前的碎发:“我也警告你,我小叔叔心善待你,但你敢像以前一样龌龊行事,对他有任何不轨的心思,我就把你扔进蛊池,让你每日以血肉喂养蛊虫,却又不能以一死解脱。即便我玩腻了,要你死,也会将你炼做蛊人供人驱遣。”
这一番话给聂珵听得心惊肉跳,心想他得亏与这死娘炮两清了,否则不知要遇到什么打击报复。
“泠兄——”段知欢竟咬牙切齿地故意强调道,“泠兄是我的恩人,我偏要叫他,随便你这个死贱人怎么样!”
“且你以为你又是什么好东西,随意给我扣个杀人的罪名就想让我对你低头,我呸!”
“老子以前爱风流不假,但那又怎么样,老子有钱,想上谁就上谁,干你屁事!你这不男不女的狗东西还不配被我上——”
段知欢说不出话了,眼睛死睁着,豆大的汗珠又从脸上滚落,显然又受了什么巨大的痛楚。
聂珵有些咂舌,多日不见,这位爷掐起架来仍是不带一点脑子。
也难怪,他这根深蒂固的纨绔秉性确实一时改变不了。
聂珵心知他在九方游的设计下被人轮流奸污,又丢尽颜面,被赶出段府后必是吃了不少苦头,尤其段府一夕间覆灭,可谓让他尝遍世间冷暖,为自己糟糕的前半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但聂珵并不同情他,毕竟他曾目睹过他企图当众强上寒一粟弟弟的跋扈模样,还真挺欠教育的。
不过聂珵比较在意的是,听方才段知欢的意思,寒一粟弟弟的死,与他也是无关的?
如果他没有说谎,这事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阿游!”
这时九方泠的声音忽然传来,只见他应是听见门口动静,正皱眉走过来。
“我不是让你快去找些止血的草药?救人要紧,别再闹了。”
九方游闻言一改面对段知欢时阴沉的面色,孩子气地朝九方泠撇了下嘴:“这就去了。”
说罢,他身影一闪,真的立刻消失在洞口。
就见九方泠走到段知欢身边,又叹口气无奈道:“你切勿再惹恼阿游了,否则我也保不下你,我更不能时刻替你除蛊。”
“等你旧伤再好一些,你便走吧,我会说服他不再捉你回来。”
九方泠轻声说着,将九方游刚刚下在段知欢身上的蛊虫逼出,接着补充一句:“你以前仗势欺人,也是不对的,日后千万记得改。”
随后,九方泠才转向聂珵:“小道长,请随我来。”
聂珵跟在九方泠身后,看他娇小挺直的背影,却有点不合时宜地想,这样温温柔柔的“小神仙”,当初遇上沈息那个渣人,可惜了。
“她不太好,”而二人走到山洞深处,九方泠一指石台上的小身影,凝重道,“她坚持要等你来,不肯让我用麻药替她医治,想必有重要的话同你讲。”
“聂珵哥哥……”
冯富贵显然听到动静,此时费力地转头。
聂珵立刻上前,而离得近了,才见她的确遍体鳞伤,惨不忍睹。
聂珵想起那老板娘,虽与他萍水相逢,又身份神秘,但也算诚心待他,还叮嘱他不要暴露鬽胎身份。
她的女儿如今这副模样,他倒是要帮的。
“你想对我说什么?”聂珵握住她异常冰凉的手,开口问道。
却见冯富贵脸上瞬时落下泪来,半晌,才按捺激动虚弱道。
“是……是贺江隐,哥哥,是贺江隐杀了我娘……”
“……”
“傻子哥哥……傻子哥哥在哪……”
聂珵见她几句毫无逻辑的突兀之言后急切地朝自己身边张望,一下愣住。
第66章 乖乖等着我(下)
“傻子哥哥……没有来吗……”
冯富贵略带失落般呢喃着,随即又有血污从嘴角流出,聂珵下意识替她擦去,只觉那血都没了温度:“你别说话了。”
没想到手却被冯富贵一把抓住,她急切地看着聂珵道:“聂珵哥哥……我没有撒谎……”
“贺江隐就是那个戴着面具,杀死村子里所有人的坏蛋!”
“他……他是为了要掩盖哥哥你的鬽胎身份……”
聂珵骤然抬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冯富贵:“你说什么?”
“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不敢告诉你……”冯富贵声音渐小,“你那时问我,记不记得凶手的线索,我骗了你。”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所以不敢全都告诉你,我在前一晚,看到他与我娘有谈过话……”
聂珵闻言几乎瞬时想起秦匪风曾说,有个戴面具的大侠与老板娘在一起,还指引他去山上找香艾草。
他口中的“面具大侠”,是贺江隐?贺江隐杀了整个村子的人?为了掩盖他鬽胎的身份?
怎么可能,他们之前根本没有见过面——
难不成是老板娘?
“我听到我娘……叫他主人,”却像是印证聂珵猜测地,只听冯富贵说道,“我没有听清全部,后来只听到,他让我娘提醒你,不要泄露身份……”
“谁想到第二日,你们方一离开,他就连同我娘一起都……都灭了口!”
“我只恨我没有看到他的样貌,没能在奉仙大会就认出他!”
聂珵恍然,所以他那时奇怪老板娘为何要故意拖延自己迟一晚离开,竟当真不是错觉,是她为了通知贺江隐赶过来?
那贺江隐既然得知自己的鬽胎身份,却没有动手除了他,反而叫他小心不要暴露,为什么?
“我、我前些日一路打听你和傻子哥哥的消息,才找到这里,就看到贺江隐……他在林子里,与一个黑衣人说,待三个月后你得了他亲授的功法,要将你炼为活青子……”
咋回事?
他要炼了他?
“他们提到当年贺云裳……也是因为不甘心成为他的棋子,才与他决裂……他如今又找到你,因你同是鬽胎……若能炼成,必是世间罕有的杀人兵器……”
什么意思,他这鬽胎体质,还是块难得的材料?
聂珵听冯富贵说着,又突然想到,他如今能进步飞跃,全是因为奉仙大会得了骚虫子。
如果贺江隐提前知晓他是鬽胎,那他应早就料到大会上发生的一切。
而他没有在接到老板娘通知后就炼了他,正是为了让他参加奉仙大会,得到骚虫子?
毕竟按常识来讲,他本身的力量越强,被炼成活青子后才越凶猛,等级也会越高。
聂珵顺着冯富贵的思路,假设贺江隐一直待他有所不同,甚至几度护下他,又倾力授他武功,这些……全都是为了利用他的鬽胎身份,日后将他炼成可供驱遣的杀人兵器,似乎倒能解释得通了。
他妈的这、这细想起来,和他养鸟一个套路——
养肥杀啊!
聂珵眼前浮现无心台上那俩被他养得溜肥的鸟,自动把鸟头换成了自己,太惨了。
不过——
话说回来。
其实这都也只是他凭空臆想。
他并非不信冯富贵,他觉得兴许在这之间,有什么误会。
不说其他,贺江隐一个真气满级名震江湖的四方御主,非得冒着一旦暴露便将身败名裂的风险,大费周章炼他一条顽劣不堪的咸鱼,图啥呢?
在证据确凿之前,他还是不愿随意猜忌,毕竟莫名成为江湖公敌的滋味,他自下山以来深有体会,简直像是吃了屎了。
贺江隐虽然今日白吃了他一只兔腿,却也罪不至吃屎呐。
于是聂珵认真琢磨半晌,稍微理出几处问题的关键,问冯富贵道:“你为何确定贺江隐与先前戴面具的男子,是同一人?还有你这身伤,可是因为在林中看到贺江隐与他人密谋而被追杀?你又是……怎么逃脱的?”
聂珵这一连串疑问说出口,却见冯富贵似是受了些许打击,面色更加苍白。
“哥哥还是不信我,”她嗓音干涩道,随后忽地想起什么,瞪大眼睛,“那……那日我还听他们说起,他已经暗中建妥了炼制密处,就在你们如今所住的地方,你要是不信我说的,你便回去悄悄查探,总会发现端倪。”
聂珵心下叹气,他原本连自己记忆都不打算找了,只等三个月期限一到便带秦匪风逍遥山间,吃喝玩乐,饭饱思淫,如今却又不得不卷进来了?
而他正思筹着,只见冯富贵突然剧烈挣动起来,一股股殷红的血从她的口中咳出,吓得他急忙封住她几处穴位,转头催促九方泠:“先替她医治——”
话音未落,聂珵蓦地看向洞口方位,竟有身影迅速闪过。
有人?
聂珵皱眉,毫不犹豫地纵身而起,如风一般追了上去。
那人轻功显然不在他话下,几个来回,聂珵只在重重枝叶间看到隐约的暗色衣袍,随后出乎意料的,他发现那人一路疾飞的方向,是他们的住处。
冯富贵方才一番话陡然钻入他的脑内,他明知其中存有许多纰漏,心中仍难以控制地涌上阵阵惶恐。
直到眼见那人身影在院墙附近隐没,聂珵踩在屋瓦的足尖一滞,目光失神地扫过一片寂静的院落。
只片晌过后,他不再搜寻那仿若鬼魅彻底消失的身影,而是气息乍然紊乱,磕磕绊绊撞碎好几块院中景致,慌手慌脚地直奔秦匪风的房间。
“秦匪风!”
一脚踹开房门,聂珵颤声叫喊。
他大口喘着粗气,想起上一次相似的经历,那时他目睹段府出现秦匪风的惊澜双锏,也是这般狼狈跑回客栈,却虚惊一场地看到秦匪风好端端坐在桌前安静吃面。
他多希望眼下也如那日,他推开门,秦匪风已将热水烧好,乖乖等他回来。
“乖乖等着我。”
他记得他离开之前这样说。
可是,他此刻孤零零站在门前,屋内除了那明显才换好不久冒着热气的浴桶,空无一人。
而这时,身后突然传来巨响,聂珵诧异回头,面容被炽热的波浪映得煞白,滚滚浓烟自院角一座阁楼铺天盖地而来,伴随猩红的火焰,狰狞破碎。
“他已经暗中建妥了炼制密处,就在你们如今所住的地方……”
聂珵耳边莫名响起这一句,不带丝毫迟疑地转身疾冲过去,徒手劈开猛烈爆炸下飞溅的木屑瓦片,疯了一般挤入那阁楼内。
“秦匪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