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贺江隐,聂珵虽难以相信他,但他一味躲避倒也不是办法,不如离他近一些,看看他这次究竟有什么目的。
所以聂珵回去的第一件事,便是当面质问贺江隐——当初屠了冯富贵整个村庄的人,是不是他。那老板娘等人的身上、段家密室以及先前莫名爆炸的阁楼里,又为何都出现了他曾亲手绘制在发带上的云纹图案。
那云纹不过承载了他一段渺小可笑的念想,当年随着秦匪风的转身已然毫无意义,怎么突然就成了他失忆后步入重重陷阱的指路牌?
而细究起来,除了秦匪风,应是只有贺江隐见过。
遗憾的是,聂珵本以为贺江隐会立刻否认,再不济辩解几分,他也好从中揣测出端倪。却没想到贺江隐听他一口气问完,目光深邃地看了他许久,终是没有回答一个字。
只是转身离去的时候,背影莫名的萧条冷清。
聂珵想,你什么都不说,却又一副被我伤害的姿态,你好像个小媳妇啊。
不说算了,大不了去找会说的人说去。
沈息就不错,现在除了嘴能动哪里都动不了。
于是特意寻了个月黑风高夜,聂珵悄悄摸到囚禁沈息的房门口,内心罗列了一万种逼供手段,兴奋得红光满面。
却在推门进去之时,迎面对上正出来的一双红红兔子眼。
九方泠?
“你……你……”
聂珵瞪着他明显哭过的红肿眼眶,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恢复记忆后其实对九方泠总有种内疚,因为不管怎么说,当初都是他轻信沈息,扮成小流氓去吓唬他,才将他推到沈息这个混蛋身边,一困就是十二年。
所以此刻聂珵见他这样委屈的面容,心底顿时生出一股强烈的愤怒。
“他又欺负你?”
聂珵说完便直接越过九方泠,气冲冲地一脚将瘫在地上的沈息踢出去,给他踢得狠狠撞上身后墙壁,早就狼狈不堪的身子又添了大片新的血污。
“你怎么有脸让他哭?”聂珵几乎要捏碎他的下巴。
“聂、聂小道长,”九方泠似乎才回过神,转身过来拉了拉聂珵,“你别生气。”
“我方才……是眼里进了灰尘,没有关系。”
聂珵见他故作笃定的神情,眉头紧蹙。终是心下叹气,松开了手。
谁想到沈息竟发出一声冷笑。
“我如何不能?他被我*哭的时候可多了去了,”恶劣的话语如刺般扎进聂珵的耳朵,聂珵不可置信转头,却听沈息继续道,“我差点忘了,你也听到过,不是吗?”
“要不是他那副身子我还没玩腻,你以为我会留他活到现在?呵,小神仙,当真是*起来比神仙还——唔!”
沈息没有说完,因为聂珵一拳砸过去,发出沉闷碎响,沈息满嘴的血刹那喷溅出来。
而就在聂珵气到想再多给他几下之时,余光只见一旁瘦小的身影忽地扯着他跪了下来。
聂珵愣住看九方泠。
“他的命是我改的,山庄那些无辜之人也都是因我而死,”九方泠低头,嘴唇颤抖道,“而且……而且那春风蛊,也是我给他的!”
“聂小道长,我……我不值得你这样。”
“对不起,”九方泠说着用力将头嗑在地上,“我那时听阿游说了你的事情便猜到是你,我来替你医治,不是因为我好心,是我对不起你……”
“所以你不要为了我做这些,我与他都是罪魁祸首,我、我定会带他一起去向众人说清真相……”
“……”聂珵皱眉,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看着九方泠一下下额角都磕出了血,下意识拦住他,轻轻替他擦了擦。
“你还真是贱呐,”沈息却又开口,“你为何不说,你给我春风蛊,是你误会我要用在你的身上与你双修?怎么?如今倒装起贞洁来,不肯承认你被我哄骗得尊严都不要了?”
“你不要说了!”九方泠脸色惨白,单薄的身子显然已快撑到极限。
“你隐瞒这些关键的信息,又或许是为了讨好我,觉得我还能与你再续前缘?”
“你果然,欠*。”
“沈息!”
而随着九方泠被沈息一番恶言彻底击溃,聂珵却思绪一转——
他突然明白了过来。
沈息眼下举动,分明是故意要让九方泠恨他——恨到将所有罪责推至他一人身上。
若九方泠带他一起向众派坦白,以那些蠢货的逻辑,九方泠势必也难逃其咎。
想不到沈息阴险狠辣,不择手段地设局一场,倒真的将自己的心也套了进去。
可惜他所做的一切对九方泠来说,不管从前还是现今,都太残忍。
聂珵一指按下九方泠额间穴位,他不知如何安抚崩溃的九方泠,只好让他先睡一会,以免他情绪过激而伤了心脉。
随后他稍作沉吟,又看向沈息。
“我知道你的心思,”聂珵干脆却也未完全戳破地说道,“我可以护下他。不仅如此,你还不知道吧?他因为自幼可窥得天机,注定活不长久,只有我可以养出续命蛊来救他。”
原本不屑笑着的沈息陡然抬眼,投向聂珵的视线微有变化。
“你只需如实回答我几个问题。”见他如此反应,聂珵已能确定自己方才的猜测并非是假。
当然其实无论沈息回答与否,他都会救。
仔细梳理了思路,聂珵眯眼问他:“秦匪风那日……是不是被你所害?”
“是。”
沈息回答的干脆,聂珵闻言顿了顿:“为什么?”
“……”沈息沉默半晌,却模棱两可道,“是一个女人。”
什么?
“两个月前,一个女人告诉我,只要按照她所说的做,四方御主的位置,便是我的。”
聂珵着实对这回答有些出乎意料,怔愣着隔了许久才又问:“她……长什么样子?叫什么?”
沈息摇头:“她一直戴了面具,我只能根据身形判断,她年纪应是与我相仿。”
脑中突兀一闪,聂珵只觉自己错过什么重要的线索,却偏偏抓不起来。
而兴许是凑巧?他便是两个月前来到金堙城参加奉仙大会。
“那段府的一百多条性命,可是你杀的?”聂珵又问。
沈息一笑:“自然不是,我不过听那女人的建议,利用此事将你们捉去山庄,后面发生的,你也知道了。”
“我确实本意想利用你炼出有鬼眼的活青子,不过你和那傻子还真是意外的难对付。如今我是打算将你和那傻子除掉,再嫁祸给贺江隐,却没料到,你竟就是贺云裳,失算了。”
听沈息最后带几分惋惜的语气,聂珵心中倒已没有太大波澜,只一下想起什么,暂时放下那毫无头绪的神秘女人,又凝重问道。
“你那时说,没能及时猜出我的身份,是因为忽略了另一种可能。是什么?”
沈息一副便知道他要问这个的神情,冷哼着吐出一口血沫,闭目歇了半晌。
才有气无力道:“画骨。”
而沈息话音刚落,聂珵正不自觉地凑近,欲听他说下去,耳边却突然传来“轰”的一声,给他吓得直接蹦起来。
然后他莫名其妙地看着房顶突如其来的大洞。
第一反应竟不是秦匪风为何会从那处摔下来,而是——他怎么爬上去的。
聂珵低头,就见秦匪风四仰八叉躺在地上,气呼呼地滚了两滚,一只独眼紧盯住他道:“聂珵,红杏出墙!”
第75章 干了这桌王八盛宴
聂珵不知道自己算哪门子的红杏出墙,但他看着地上打滚的秦匪风,倒非常想一脚给他踢出墙。
不过最终,他还是先一步扛他回去,一边重新包扎他本已见好如今又严重的伤口一边破口大骂,直到骂得口干舌燥仍不解气,左看右看地想要找壶茶水喝完接着骂。
却不想电石火光间,唇上忽地一片柔软,细密的吻辗转落下来,激得他一哆嗦,竟忘了反抗。
而他满脑袋的酥麻感还没过去,眼前身影又意外很快地退开。
只见秦匪风满意地看了看他润泽起来的唇,认真道:“嘴巴,干,湿了,就不会裂。”
“……”
你他妈说的真是我的嘴吗?
聂珵脑中闪过一堆花里胡哨的画面,然后意识到这并不是问题的关键。
他就在秦匪风搓着手仿佛在等他夸奖之时,突然与秦匪风拉开一些距离。
“你不能再做这种事。”聂珵怒道。
秦匪风皱眉,面色不解。
“你这样……会把你的傻子病传染给我!”
瞎瘠薄说着,聂珵赶紧一转身:“为防你日后再犯,就罚你……一个月内不许与我讲话!”
话落,聂珵逃一般大步离开,强行抑制住险些破土而出的心跳。
不行,他不能再听这傻子对他说一个字。
他现在还无法接受自己对着秦匪风这张脸有任何心动,他让他留在身边,不过因为他是傻子,他确实舍不得他的傻子。
如果有一天他的傻子又恢复了神智,他甚至不知要如何面对他。
潜意识里,聂珵其实有些庆幸秦匪风不知为何变成个傻子,尽管,这对秦匪风来说实属惨痛,他失去的,是可睥睨四方的紫微心。
而说到秦匪风的紫微心——
聂珵想起另一段尘封的记忆,无不在提醒他,他们之间的情感曾有多不堪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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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与秦匪风的第一次决裂,其实归根结底,正是为了秦匪风的紫微心。
那时秦匪风除了每日跟在他身旁尽职尽责做他的护卫,几乎不眠不休,只为能尽快将贪狼刦凝至顶峰,名动天地,快意江湖。
纵然秦匪风身形挺拔,眉宇间总是不经意皱起,显出几分老成,但实际年纪却要比贺云裳小上两岁有余,加上他自幼为公认的武学奇才,免不了心存傲骨,一腔热血。贺云裳便是喜欢看他少年意气风发的熠熠模样,喜欢到不愿见他流露丝毫挫败。
于是尽管贺云裳在武学造诣上不如秦匪风出众,但他头脑更为灵动,所以他暗中替他阅尽贺家堡中的珍藏典籍,几经推敲,倒真的被他率先悟出了从贪狼刦到紫微心之中至关重要的一环——不破不立。
可就在他满心欢喜,还没来得及将这一喜讯告知秦匪风,却一夕间发现了自己原来是传闻中的“鬽胎”,而贺江隐将他养大的目的,是要将他炼为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