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器站在门口,听见张林刻薄的叱骂,望着隆业雪白的小脸上浮起茫然痴绝又还残存着一线希望的羞赧,心中酸痛难耐,快步上前拉起隆业的手轻声道:“哥哥再给你做一个。”隆业的目光仍是定定望着树上那只绘制拙劣的蝴蝶风筝,喃喃道:“拿不下来了么?”
那只风筝终究也没拿下来,李隆业起初还有奢望,心想说不定哪天一阵风又把它吹下来了,等了几日也就罢了。他又找到了一件趣事,便是每日藏了饭粒洒在院中,看麻雀们飞下来啄食。李成器却还每日都忍不住盯着那棵柳树望,望得柳叶萋萋,飞绵做雪,想象着外头的桃花已经落得满地残红,芍药怕,海棠惊。
十数年来,他第一次只能站着,从一株孤单柳树,构想三春的艳阳,暮春的哀婉;构想着太液池的落花浮水树影临池;构想着洛阳宫里的亲人凝眸远望;构想着南山下青春少年们携弹负弓;构想着长安灞桥上之人折柳赠离十指牵衣。这院子太局促,时间太漫长,他的人生都只能存在于幻想中,否则便会被寂寞思念生生憋死。
一团团杨絮从他身边经过时,他会忍不住伸手牵一片来,想它是否经过了画堂歌舞地,是否经过了父亲的窗,是否着过了花奴的衣。他抬起头来,那些与他擦身而过的团团雪球摇曳逐风而去,飞向天涯。
那日清晨,隆业抱膝蹲在院落一角,屏息看几只鸟雀啄米,李隆基和李成义坐在台阶上下棋,李成器负手站在隆业的旁边,观望着那株柳树,以及被它遮挡的槛外红尘。忽然一树柳条似被人牵扯,晃晃悠悠地拂动起来,院中这一时寂静无风,李成器微微诧异下,不知为何心跳蓦然便快了起来,忍不住向前走了一步,那几只欢快跳跃的麻雀被他脚步所惊,扑啦啦扇动翅膀飞上院墙。
隆业怀着满心怅惘艳羡,目光追随着那几只鸟雀望向墙头,他看见几条柳枝婆娑舞动几下,便从中露出一个人的脸来。他的目光被那片由柔丝织成的迷阵遮挡,有些看不清,好奇地向前跑了两步。他心里奇怪,为什么大哥的身子忽然定住了?他的呼吸为什么急促地喘了两声就继而毫无声息,为什么他觉得大哥薄薄的春衫在颤抖呢?
他终于看清了那张脸,欢呼道:“花奴表哥!”
薛崇简双臂使力,将脑袋钻出柳枝来笑道:“表哥 ,我来了!”
李成器的身子晃得一晃,他甚至不敢向前多走一步,他怕再近一些,那些幻影就如曾让隆业快活了片刻的纸鸢一样,断了线飞到他永远不可触碰的天际。他的渴求太甚,经不得再绝望一次。
薛崇简是爬树上来的,他抱着树干蹲上墙头,隆业已跳着喊:“花奴表哥!纸鸢,我的纸鸢帮我拿下来!”薛崇简抬头看看,笑道:“好,你等着。”他站起身来,那纸鸢挂得太高,仍是够不着,他便又踩上枝干,向上爬去。李成器听见柳枝柳叶如细浪拍案一般沙沙的轻响,终于相信眼前之人不是幻象。他的双目热得胀痛,焦灼地两步上前,颤声道:“花奴!快下来!”
薛崇简应声答道:“没事!”垫起足尖,终于将那个缠绕在树顶的纸鸢解了下来,回来带几分得意展颜一笑,他身上紫色的袍子,手上那只五颜六色的风筝,绿得滴翠的杨柳,白色的柳絮,终于将一个姹紫嫣红的春天投入李成器的眼帘。
薛崇简慢慢溜下,又站回墙头向隆业笑道:“接好了。”顺手将那只纸鸢丢进李隆业怀中,李隆业拍手欢呼:“花奴表哥最好了!”薛崇简从腰间解下一根绳索,一路收着,提起一只铜熏笼来。他将那熏笼慢慢吊下去,向李成器道:“表哥你接着。”
李隆业抢先一步上前,仰着脖子伸出手臂,高声道:“我来我来!花奴表哥,是什么好东西么?”薛崇简笑道:“我给你大哥带的羊羹,也有你一份——小心烫着。” 李隆业抱着那只熏笼,果然颇有些烫手。这时张林听得声响,匆匆赶来,正要叱骂,忽然一眼看到墙头的薛崇简,急得跺脚道:“小祖宗,你怎么爬到那里去,快回去!当心跌着!”薛崇简笑着道:“你让开,我要下来。”张林急道:“这不是你来的地方……”他话音未落,薛崇简已纵身一跃,跳进墙来。
李成器的嘴唇仍有些抖,或许是这一个月多,说话的机会越来越少,蓦然见到他,带来墙外浓烈的人间气息,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紧紧攥住薛崇简的手,面上渐渐浮起羞惭,低声道:“上一次…… 是我……”他忽然又惧怕起来,道:“你来这里,至尊可知道?姑母可知道?”
薛崇简静静望了李成器一眼,忽然微笑道:“表哥别怕,韦团儿已经死了。”院中的几个少年均如被雷击一般怔在当地,薛崇简接着道:“我阿母、武承嗣、武三思以及朝中诸位大臣,已联名弹劾来俊臣——舅妈的仇报了,你的仇也快报了。”
李隆基凝望薛崇简片刻,少年白皙的手背上攥起条条青筋,他双目微微一红,忽然转身进了屋内。
与李成义等人大略讲了几句外间事,薛崇简牵着李成器的手要入内,张林忙赶上来恳求道:“小郎君,求小郎君莫要难为我,被宅家知道,这可是要杀头的罪名。”薛崇简扫了他一眼,随口问:“你叫什么名儿?” 张林忙道:“臣内侍省寺伯张林……”薛崇简淡淡一笑:“张林,好,我记下了。” 他拉着李成器进去,张林愣得一愣,望着那道竹帘,踟蹰片刻,终于不敢跟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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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屋薛崇简先把那只熏笼放在桌上,打开来里头是一只小木桶,他笑道:“我好容易才想到这法子,里头用热碳烧着,就想咱们冬天暖手一样,上头的羊羹就不会冷。”揭开封闭细致的盖子,一团白气在温暖的春日仍是欢快的奔腾而出,扑鼻的肉香以势不可挡的迅速氤氲了满屋。
宫女阿萝惊叹道:“ 从来没见过谁家的羊羹是这个香法!” 薛崇简得意笑道:“那个老头怕我带走冷了,坏了他的招牌,起初还不肯卖给我,你快把表哥的碗筷拿来。”他抬起头时,才发现李成器一直在怔怔望着他,恨不能将他装进眼中,如同皇帝、王妃们朝拜神佛时,目光中热烈的虔诚。
薛崇简不知为何鼻尖微酸,他坐下笑道:“这回轻车熟路了,明日再来翻。 你还想什么吃的用的,都告诉我。”李成器尚未答话,李隆业瑟缩在门边轻声道:“我想吃糖,石蜜饼、杏脯、樱桃脯……成么?”薛崇简向他一招手,他就蹬蹬几步跑过来,薛崇简见他身上是一件半旧的衣裳,头发也不曾好好挽髻,只编了几个小辫子垂下来。薛崇简笑着一捏他的脸道:“自然成。”
这时阿萝已拿了两副碗筷来,薛崇简将一小半分给李隆业,一大半倾在李成器碗中,催促他道:“快吃。”李成器这才回过神,看看大片的羊肉盖在如堆雪砌玉一样的饼粒上,金色的汤荡悠悠映着花奴的笑脸。他不由自主咽了口涎液,却歉然摇头道:“花奴,你忘了,我还在丧中。”
屋中人都静了一刻,只有李隆业一边小心地拿眼睛瞟着大哥和薛崇简,一边嘟着嘴大口吞食,连宫女阿萝都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立在一旁不敢开口。
薛崇简脸上的笑容慢慢褪去,他霍得站起身道:“我出去泼了它!”他的手刚搭上碗边,便被李成器的手按住,李成器慢慢地从他手下把那只碗拉到自己面前,拿起筷子将肉片都夹到隆业碗中去,向口中拨了几粒被肉汤泡透的饼粒,赞叹道:“好香。”
薛崇简站在一旁看着他吃,李成器还是一如既往的清瘦、羞涩拘谨而不知变通,目光中略带悲意,却又柔软而缠绵。薛崇简歪着脑袋看李成器小口地吃饭,这人除了面貌秀美外别无任何稀奇处,却是甘愿让他闯入三途地狱去解救的人,是仅仅分别一月,就能用思念在他心上划下一道天堑般的鸿沟的人。
薛崇简站在布置简陋的屋子里,在阴暗的光线中,打量着默默无声吃饭的李成器,他对今日的相会做了许多设想,似乎有许多话,就如那门外的春日游丝一般,在唇边飘来飘去。他进来了,那些话却都如杨花不知飘向何处,只觉眼前已是最好,说旁的皆属多余。
薛崇简的嘴角慢慢拉开一个笑容,他无端便快乐起来。
薛崇简走出李成器的屋子时,张林正带着几个内侍严阵以待,李成义等人都不敢出来,只能趴在窗边看。薛崇简甩甩袖子,一副酒足饭饱的施施然走到院中,笑问道:“你的大门还是不能开么?”张林苦着脸道:“小郎君见谅,那个门开一次记一次档……”薛崇简笑道:“那就别麻烦了。去给我寻几块大石头来,垫在那个墙根底下,我还翻出去。”张林忙道:“今日臣可以为小郎君破例,给您开一次门儿,只是以后您可不敢再这么吓唬臣了……”薛崇简眼角含笑,稍稍凑近身子轻声道:“我从不吓唬人——你再废话一句,明日这地方就没你了。”张林愣了愣,有些尴尬地望望左右,重新收拾起一分居高临下的神色转身对那两个内侍道:“去搬几块石头来给小郎君垫脚!”
薛崇简走回来执着李成器的手笑道:“他以后有不敬处,表哥尽管打骂,这等人吃硬不吃软,最是贱骨头。”李成器略含责备地斥责他:“花奴!”
不一时内侍就在墙下将石头垫起,薛崇简走上去笑道:“别拆,我明日还来。”他将袍子的下摆提起来掖在腰带上,踩上垫脚石,身子猛然向上一蹿双手就攀上了墙头。李成器知道这身手是花奴跟阿史那绥子学着不用马镫上马时学的,当时自己劝他莫学这又危险又无用的功夫,想不到竟日今日用上了。已经骑上墙头的薛崇简似也猜到了李成器的心思,朝他得意地扮个鬼脸。
李成器默默等待了一月的春光,被这个墙头的少年用笑容洒落,如同画师们娴熟的手,给万物一一点染上花红柳绿的颜色,能让惨白的发光,能让寂静的出声。此后的日子,李成器所能企盼的全部快乐,便是每日望着那棵柳树,望着他的枝叶从青翠到浓绿,从枯黄到覆盖上白雪,望着花奴从中探出头来。带来一些吃食,或是两本书,一些画具,让他在独自一人的时候,能够细细回味那份快乐。
他看着柳叶转黄,看着鸿雁南去,却不觉得时间如何残忍。这每日的等待习惯后,他甚至想起从前的生死劫难会觉得飘渺,仿佛那只是梦幻,他的生命,从开始处就是在这模糊了时间的狭小院落里,宁静地等待一个人。如同在漠漠荒原中行走,却碰到了故人,于是便可以无所畏惧地携手一起走下去。
第四十章 一群娇鸟共啼花
到第二年的正月初二,李成器与李隆基的孝服方满,李隆基从搬回床上,宫女元沅也跟着挪到帘外小榻上。初三那日,内侍送进饭食来,元沅将几样菜一一放在案上,李隆基望见竟有一半是荤菜,还有一小壶酒,皱眉道:“这是怎么回事?”元沅道:“殿下这一年来消瘦了好多,也该进些滋补了,何况眼下正是新年……”李隆基愠怒道:“你求了你家二郎君?”元沅这一年来虽已习惯了李隆基的脾气,见他发怒仍是十分害怕,手上的筷子啪啦一声掉在案上,忙摇头颤声道:“没……没有……我就是,求张寺伯,弄几样荤菜。”
李隆基望了她一眼,神色稍霁,问道:“你给了他什么?”元沅樱唇动了动,知瞒他不过,嗫嚅道:“一只小的金步摇,是进来前公主赏的。”李隆基不动声色走到柜子前,将自己的东西翻检一阵,将一物递过去,道:“拿去,要回来。”元沅低头一看,是一只玉璧,玉色莹润如水,雕刻的龙凤也甚是精致,她虽不甚懂,也知道是极贵重的东西,摇头道:“那个我也不戴,留着也无用。”李隆基伸着手,目光从元沅乌黑的双丫发髻滑落到她清素的面容上,才想起这女子自从住进来,头上身上就不曾戴过一样饰物。他拿起元沅的手,将玉璧放入她手中,淡淡道:“要回来戴上,我想看。”元沅被他牵着手时,不觉浑身一颤,似乎李隆基的手比那块玉还要冰冷,但听到那句话,却不自禁心下欢喜,嘴角一抿,忙又赶紧忍住。
李隆基看见元沅如玉的面颊上忽然升起一片淡若烟霞的红晕,就如第一次看她笑的惊奇一样,这女孩子每一次微笑,都像是给相貌平平的脸上施了一层靓丽妆容,瞬间就奇特地好看起来。他觉得有趣,忽然想伸手抚摸一下,看看那里是不是柔软温暖。他的手指动了动,指向桌案道:“一起吃吧。”元沅笑道:“殿下吃完了我再吃。”李隆基静听着屋内炭火发出轻轻的噼啪声,忽然有些烦躁,道:“你不是说正过年么?”
元沅抬头去看,李隆基却回避了她的目光,撩袍子坐下了。元沅去拿了自己的碗筷来,除了鞋子,也坐上榻去,先为李隆基夹了一块肉,才自己吃起来,她的左手藏在桌下,悄悄地抚摸袖中那块润泽玉璧,心中轻轻吟道:“知子之好之,杂佩以报之。”
今年天气回暖得早,到了二月初河开雁来,宫墙下已冒出隐隐草色。太平公主坐着步辇,由骑马的薛崇简引路,一路从丽景夹城穿行至洛阳宫的瑶光殿前。
去年盛夏,皇帝将来俊臣与李昭德一起于天津桥前两侧斩首,这对生死冤家尔虞我诈缠斗数载,终于能够隔着一座桥坦然相对。围观的上万神都百姓发出阵阵嘶吼,与泼墨般阴云后的滚滚闷雷相呼应,这吼声融合了兴奋与憎恶,残忍与敬重。除了咬着木塞的来俊臣李昭德,和分立两旁的刽子手一贯麻木的平静外,每个人的五官都被狰狞扭曲。
两颗人头落地时一道闪电劈开苍穹,用浩荡天雨洗去刑场上的血迹,围观百姓一拥而上,争着从来俊臣的尸身上撕下一块肉来。远远的一辆马车中,一个老妇不顾瓢泼大雨溅湿衣衫,挑开车帘观望,她看到桥的左边宛若肉山地狱,桥的右边却有人迈着稳重的步子走向刑台,将一领草席覆盖住李昭德的尸身。皇帝讶然地挑了挑她经过修饰的黛眉,继而陷入沉思。一个月后,皇帝下旨拆毁了夹在洛阳宫与上阳宫之间的推事院。这座丽景夹城才渐渐恢复了连通两宫的作用。
太平公主由儿子扶着下了马车,坐在回廊上理一理发髻,问薛崇简:“东西带着么?”薛崇简弯腰一拍靴子,笑道:“带着。”太平公主犹不放心,亲自探手过去摸了摸,点头道:“能不用就别用,犯不着为他污了手。”
薛崇简让开一步,太平神色一沉,一道酷忍光芒从她眼中掠过,她对随来的二十名宫女吩咐道:“都莫慌,他不过一个人,你们尽管拿出力气来做,事后我有重赏。”那些宫女齐声应是。薛崇简见母亲说话时神色虽冷静,一双细白的手却绞在一起默默用力,走上前遮挡住她,笑道:“有我在呢,阿母放心。”太平仰视着春日下高挑俊朗的儿子,宠溺地一笑,在他腰间一拍,道:“不可莽撞。”
二十名宫女各自去取了球杆,分成两组打起球来,薛崇简穿梭其中,为她们指点球技。自贞观年间起这等宫女打球的游戏就在宫中盛行,武皇第一次与高宗相遇,就是在球场而非太宗皇帝的病榻前,一场左右李氏王朝的玄机就孕育在当日旋转的木球中。春日的方转暖的阳光脆弱温柔,一群少女也并非把打球当正事,推搡中嬉笑声迭起,太平坐在回廊中,只淡笑不语。
不一时就见有人坐着一乘步辇过来,薛怀义健壮的身子压得四个抬步辇的人气喘吁吁。薛怀义原先出入宫禁都骑马,他有一日得意忘形竟骑着马从专供宰相办事的南衙而入,宰相苏良嗣命下人将薛怀义痛打一顿。女皇不曾责罚苏良嗣,却从此将自己的步辇赐给薛怀义,便无人敢再阻拦他。
太平公主站起身来,含笑敛首道:“阿师胜常。”薛怀义坐在步辇上随意一点头:“公主殿下千岁。” 却并不还礼。数月前太平公主将御医沈南缪进贡给母亲,沈南缪便深蒙恩宠,薛怀义对此一直心怀芥蒂,下了步辇淡淡道:“宅家要我来此作甚?”
太平公主笑道:“是我托请了宅家,有件事要偏劳阿师。宅家让我教导二十个宫女打球,我哪里有这心思,都交给儿郎子们去办了,这许久过去,她们的球技还是毫无进展。我知道阿师是此中好手,只能临时抱您这佛脚了。”
薛怀义转头去看场上,阵阵娇笑中似还有女子身上的幽香传来,他不由心中一荡,失笑道:“花郎真好艳福——他这样便是教一百年,也莫指望她们学会。”太平公主笑道:“ 所以我才不得已找阿师啊,谁不知道阿师的球艺冠绝神都呢?”薛怀义虽与太平不睦,但看到这一众秀美少女,仍是有些按捺不住,他入宫前以卖艺为生,自然深谙此道,此时不由技痒,笑道:“看在公主面上,我就指点她们一二。”
太平高声道:“花奴,别现眼了,让阿师下场!”薛崇简笑提着球杆过来,薛怀义伸手要去接,薛崇简却笑着让一步:“这是我用惯的,那边有给阿师备的好杆。”薛怀义一愣,素知这少年被皇帝娇宠的全无礼数,虽面露不悦之色,却也没说什么,脱了外头长袍,随手搭在回廊上,紧紧腰带大步向场上走去。
几个宫女笑着迎上去将薛怀义围住,又是行礼又是拜师,叽叽喳喳中薛怀义身心一阵飘忽,忽然只听脑后风起,他下意识低头一躲,背脊正中又是一阵剧痛,打得他向前趔趄一步。不可思议抬起头,眼前又是一黑,却是一记毒辣球杆打中他下体。那球杆下端惯了生铁,打在人身上几有断骨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