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归 第10章

  牛大顶莫名其妙:“为何?”

  萧澜道:“你那义弟在临走前说过,今天是个好日子。江湖中人出远门,都要挑个吉利的好日子。”

  “当真?”牛大顶闻言心动,搓着大腿一拍,“那我就听义弟的,今晚走!”

  是夜,牛大顶果然便收拾车马行礼,一路出了城。

  天边星辉黯淡,萧澜起身出了李府,独自一人去了城西。

  在一处小宅院门前,果然有一棵歪脖子的老柳树,长得很繁茂,开春应当能冒满嫩芽飘满絮。但城中的百姓却不怎么不喜欢,因为据说在几十年前,曾有书生踩着树去同宅子里的小姐夜夜幽会,颇辱门风。

  萧澜踩着树越过院墙。

  房中,林威正在给陆追换药。萧澜的铁鞭上遍布乌金倒刺,缠住人后如同被利齿啃咬,在当日受过一鞭后,陆追肩头满是深浅不一的血洞,看着有些瘆人。

  林威将药粉小心翼翼吹上去。

  陆追额头满是冷汗:“就你这手法,居然还曾想过要去做大夫?”

  “我这不是没做成吗。”林威哄他,“好好,我再慢点便是。”

  “你还是快些吧。”陆追头疼,“否则疼是一码事,八成还要染风寒。”

  林威狠下心,将药粉糊了上去。

  陆追惨叫出声。

  萧澜靠在门口,道:“你这是要生了吗?”

  “看什么看!”陆追还未出声,林威先怒斥,“转过去!”趁着我二当家没穿衣裳就猛看,流氓什么样,就长你这样。

  “又不是大姑娘,还怕人看不成。”萧澜从怀中掏出一瓶药丢过去,“用这个吧。”

  林威接到手里,又给他丢了回去。

  陆追:“……”

  受伤的人是我。

  萧澜倒也没再说话,一直靠在门口等他换好药,方才道:“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是我娘掳走了阿六?”

  “陶夫人?”陆追疑惑,“可她并不认识阿六。”

  “你应当知道翡灵。”萧澜道。

  陆追点头。

  “她所中的那一掌,是我娘的夺魂掌。”萧澜道,“所以至少在那晚,我娘是去过白骨宅的,而阿六若当时也在场,会被她带走也不奇怪。”

  “若当真是被陶夫人带走,那倒也算好事。”陆追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至少不会有性命之虞。”

  萧澜挑眉:“这可难说。”

  “我的人已经出城去寻了。”陆追道,“还有另一件事,你应当也会想听,与红莲盏有关。”

  萧澜道:“何事?”

  “在阿六闯入白骨宅的第一夜,曾见到过翡灵。”陆追道,“当时她应当在给萧前辈招魂,手中捧着的,正是红莲盏。”

  “不可能。”萧澜摇头,“翡灵已经消失了二十余年,可红莲盏失踪,距今无非短短五六年。”

  “我骗你作甚。”陆追倒了盏茶,“或许是她曾经踏出过幻境,又或许是因为别的原因,将来总会找到一个答案。而既然陶夫人曾去过白骨宅,你若有机会,不妨也问问看,说不定会有收获。”

  萧澜不置可否,也看不出是信还是不信。

  “你今夜找我,应当也是有事吧?”陆追递给他一杯茶。

  萧澜抬手扫开,道:“明日随我一道去镇风寺。”

  陆追问:“做什么?”

  萧澜答:“扮夫妻。”

  “咳咳!”林威一口茶全部喷到地上,觉得自己或许要聋,“你说什么?”

第9章 镇风寺 你男人八成是不行

  陆追也有些意外:“扮夫妻?”

  “镇风寺是这城内出了名的送子寺。”萧澜道,“成亲多年却仍无子嗣的妇人,只要在这寺里住上十天半个月,回去便大多能怀上身孕,甚至还有外乡客慕名将娘子送来。如此一座寺庙,我若独自前去,难免引人注目。”

  “可为何要去这送子寺?”陆追仍旧不解。

  萧澜道:“镇风寺的方丈住持名叫戒恶。旁人不知,我却打探到消息,说他很有可能是十余年跟随在翡灵身边的大恶人,常九死。”

  “这什么爹娘,取个名里头还带‘死’字。”林威很是嫌弃。

  “这可不是爹娘取的名字,而是他行走江湖的诨号。”陆追若有所思,“常九死,我也曾听过此人的名字。据说一直跟在翡灵姑娘身边,对她一片痴心。而在翡灵消失后,常九死便也跟着一起销声匿迹。武林中大多猜他已经殉了情,却没想到竟是到镇风寺做了方丈。”

  “只是猜测而已,未必作准。”萧澜道,“萧家人是怎么死的,翡灵又为何会被困在萧家老宅这么多年,总得弄清楚缘由。常九死既对翡灵痴心一片寸步不离,想来也不会对当年的事全然无知。”

  “就算你想弄清当年的真相,可那是你萧家的事,是冥月墓的事,又不是朝暮崖与山海居的事。”林威莫名其妙,“我们为何要帮你?”三更半夜翻墙而入,开口就要扮夫妻,还要去什么求子的寺庙,这人能不能成了。

  “当年我在冥月墓中毒,是鬼姑姑救了我。”萧澜还未说话,陆追便先开口,“算起来我是欠她一条命,这次借着翡灵之事,还个人情也不亏。”

  林威:“……”

  林威道:“不然再考虑一下呢。”

  林威又道:“即便是要见方丈住持,也能光明正大上门,为何非要假扮夫妻?”

  萧澜道:“因为除了上门求子的夫妻,戒恶平日里不会见客,甚至连面都不会露。现在尚不确定究竟是不是他,不方便硬闯,免得打草惊蛇。”

  陆追问:“明日何时动身?”

  “傍晚。”萧澜道,“我易容成村夫,你扮娘子。”

  林威怒曰:“凭什么!”

  陆追难得纠结,也道:“为何?”

  萧澜答:“因为你比较矮。”

  陆二当家觉得自己无法反驳。

  “那就这么说定了。”萧澜转身出了屋宅,照旧踏着歪脖子柳树落在街上,回了李府。

  陆追:“……”

  林威:“……”

  半晌之后,林威道:“当真要去啊?”

  陆追道:“你若是敢将这件事告诉大哥——”

  “我一定不说。”林威举手保证,同时为了化解此时屋中不知从何而起的尴尬,他又主动转移话题,“先前还真没听过这个大恶人的名号”。

  “你是说常九死?”陆追自己倒了盏茶,他向来将日子过得精致,即便是在这风声鹤唳之时,也特意在城里的铺子买了粉白镶蝶小瓷盏,好用来配龙井。

  林威点头。

  “他虽自称大恶人,却也没做过杀人满门的大恶事,只是跟在翡灵身后,助长她的嚣张气焰罢了。”陆追道,“算是无名小卒一个,即便是凭空消失,也不会在江湖上掀起大波澜,茶余饭后说一阵子,也就过去了。”

  “怪不得。”林威道,“可一个大恶人,如今却做了送子寺的方丈,还有求必应,怎么想怎么邪门。”

  “明日去看看便知。”陆追道,“当年的谜团尚未解开,萧澜应当不会拿我怎么样,你不必担心。”

  这都扮夫妻了,还不会怎么样。

  林威心中深沉叹气。

  翌日下午,萧澜准时登门——自然又是翻墙而入,毕竟快,还不容易被人发现。

  林威眼中写满嫌弃。

  萧澜取出面具,很快就将自己易容成一朴实村夫。至于陆追,虽说身形不如他高大,但也比寻常女子要高上不少,走起路来又器宇轩昂惯了,哪怕面容再清秀白净,也总觉得不怎么像妇人。

  萧澜不知从哪里弄出一个挂纱的斗笠,扣在他头上:“你少在人前走路便是,实在不行就装断腿,我抱着你,出发吧。”

  林威:“……”

  陆追随他一道出了院,弯腰登上马车。

  看着两人一道离开,林威觉得脑袋甚疼。

  镇风寺位于洄霜城北,香火极旺,远远便见着青烟缭绕。门口的小和尚一听是外乡客来求子,二话不说就带着进了前殿,先是叩首捐香火钱,后又带到后院客房,说是吃完素斋后,男人就能走了。

  “要我娘子一人留在这过夜?”萧澜皱眉。

  陆追靠在他怀中,戴着纱帽垂下眼眉,看着颇为娇弱。

  小和尚道:“这是住持定下的规矩,寺庙清净,夫妻二人同时留宿,恐对佛祖不敬。”

  萧澜犹豫片刻,点头:“也行。”

  “那二位先歇一阵吧。”小和尚出了后院,不多时就送来素斋,青菜豆腐稀米汤,几块腐乳也是半黑半红,全无卖相。

  萧澜刚拿起筷子,陆追便取过包袱,从里头拎出两包素卤味,一块普洱小饼。

  萧澜:“……”

  陆追打发:“去将茶壶烫一烫。”

  萧澜听若无闻。

  陆追道:“没有普洱喝,我就不吃饭,不吃饭心情就不好,心情不好,那晚上就极有可能会乱说话。”

  “你最好考虑清楚。”萧澜吃了一口青菜:“在这镇风寺里你再嚣张,出去后我也会十倍讨回来。”

  陆追无辜道:“可若非你让我装断腿,这茶壶我就自己去烫了。”

  萧澜丢下馒头,抄着茶壶起身出门,面色铁青。

  陆追将筷子擦了擦,气定神闲拈起一块卤豆腐,吃。

  一顿饭吃完,天色也逐渐暗沉下来,萧澜赶着马车出了镇风寺,不多时便暗中折返,隐在客院屋顶,轻轻揭开半片房瓦。

  陆追靠在床上,手里正拿着一本书翻看,唇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桌上红烛跳动,更显四周寂静。

  子时过后,院门“吱呀”一声响,一个光头和尚披着袈裟摸进来,大腹便便,看不太清容貌。走上台阶,那大和尚也未敲门,而是如同回自己家一般,熟门熟路推门而入。

  陆追将手中书册丢在地上,假模假样叫了一嗓子,以表示自己有些受惊。

  萧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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