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无名和路晴天走在一起了?」
「是。」
「没想到当初收养无名殿下的会是路晴天的师父,怪不得陛下对路家……这些事你完全可以跟以前一样把消息传递出来即可,为何非要跟我见上一面?」
「属下想离开路家堡。」
「你说什么?」
「属下说,属下想离开路家堡。」
「哼,你以为你想离开就能离开?你花了这么多年的心血,甚至不惜陪他上床才算真正走进路家核心。如今你又坐上了账房副总执事一职,这个职位可以说掌控了路家所有经济来源及支出,可以说是再好不过的探子位置。而今你却想放弃?」中年男子冷笑。
「属下只想离开路家堡。」
「不要跟我说是为了些儿女情长的事!我不管你怎样,既然做了这个位置做了这份工作,你就得一直做下去,直到你死的那天。你明白了么?」
「属下明白。但是……」
「没有但是!记住,以后不要再为这种事联络我。还有,如果你想连累你一家人,你也可以做出弃职潜逃的事。」
十六沉默良久,随磕头起身道:「属下不会。属下知道该怎么做了。」
望着十六身影,中年男子突然张口唤了一声:「向祖!」
十六站住。
「爹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也知道你为这个家付出了多少。可是爹坐在这个位子上……」
「孩儿知道。爹不用担心,只要您身为左宫军首领一天,孩儿就是左宫军的一分子。永不背叛皇帝,永不背叛您。」
这里发生的事不会有人知道,就像不会有人知道他是皇帝安插在路家的探子,并一直都在给皇帝传递消息。
也不会有人知道其实他有一个家,一个温暖的家。家中有父母还有两个哥哥,庭院中有一株梅花还有一株桂花,他是家中老三,因为皇帝的要求,父亲不得不为了取信这位人上人而把自己的儿子送出做密探。
选择他,只因为当时他的年龄最小,符合路家堡购买孤儿的条件。也因为他的脸孔最普通,适合做一个混迹在人群中不会被人注意的密探或影卫。
这就是他的人生,不能为自己所控的人生。
当路晴天跟他说,要跟他做一生的买卖时,他觉得自己终于可以拥有真正属于自己的人生;他终于可以去大胆拥有他所爱的人。他甚至想到要向他说出一切,从他的密探身分,包括他那张虚假地做出来的脸。
那一刻,他是如此幸福。
可是配角终归是配角。对那三位来说,他也就是一个跑龙套的,主角相遇相恋,他则功成身退。
挺直背脊。嗨,路十六,笑出来!开开心心地活下去!你吃饱穿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爱情?那玩意你也能相信?
哈哈!过你的日子吧!偶尔屁股被戳戳也没多大关系嘛,反正也不会生孩子。
十六刚跨进路家堡大门就被四名堡卫持剑围住,路管家站在外围对他冷冷一笑。
「路十六,老爷有请!」
暴露了?
一直想着总会有这么一天。
十六表情不变,主动倒背双手,被堡卫押送往路家堡处理要事的大厅。
路武一开始就在用眼神向他诉说着什么,快要到大厅之前押他的手松了松。
十六心中了然,很想对小五说句感激的话,但为了不连累他,他只是默默地向前走。
隐约的,听到身后有人牙齿咬得咯#作响。
厅内坐了四个人。
老堡主,老爷,路依衣,无名公子。
奇怪,无名和路依衣怎么也在?十六心中有一丝异样的感觉。
如果说老爷为了让无名知道,他这个小账房对他来说根本无足轻重,那无名出现在这里也算情有可原。
可路依衣呢?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老爷讨厌她的眼神可不是假的。
无名公子看到他进来,轻轻叹息一声,别过脸去。
路依衣听见无名叹息,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痛心之情。
老堡主面色寒冷,瞧他的眼光严厉至极。
另外一个人坐在上首,看他进来,端起茶杯半揭碗盖吹了吹。
「路十六,你知道你犯了何罪?」老堡主率先发了话。
押送他的人把他往前一推。
十六踉跄一步站稳,撩起衣袍跪下,低头道:「属下不知。」
「好一个不知!你串联外人泄漏堡中机密,吃里爬外不忠不义!你还有脸说不知?」
真的暴露了!
是谁在监视他?因为他坐了账房副总执事这个位子所以不放心?
十六在心中苦笑。自己果然安生饭吃多了人也变得大意,被人跟踪都不知道。
跟踪的人是谁?路二?
「属下不明白老堡主您在说什么。」十六现在也只能抵死不认帐。
「好你个……」
「你刚才去了哪里?」路老爷打断他老爹问话,平静地问道。
「属下今日轮休,去城里转了转。」十六头低得更低,声音也越发恭谨。
「哦,是吗?」路晴天眼也不抬。
「可是有人看到你和戴霞山庄庄主在一家客栈里碰面,并且在里面密谈了近一个时辰。」
哈?于翰文他也来这里了?
十六一听事情和他想象得不一样,顿时把心放下一半。
只要不是作为皇帝密探的身分暴露,其它的他一点不怕。最后死也只会死他一个人。
放心了,人也变得更加冷静。至于心中那份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苦涩,他选择忽视。
栽赃陷害嘛,常有的把戏。
他还在想老爷对他还算不错呢。看来大概是自己这张脸惹的祸,也许让无名公子感到威胁,也许老爷不想让无名公子心中有个疙瘩,也许是老堡主不想他继续存在。
反正不管怎样,总不能毫无理由把他这个忠心耿耿的下仆给杀了吧?
这样做未免会让其它影卫心冷。当年十四死的时候,还有个得罪贵客损害堡主利益的罪名呢。要把他这个曾经一度被捧上天的侍寝解决掉,怎么也要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不是?
「启禀老爷,属下晌午出堡,中午在城里小火巷吃了两碟炒酿皮,之后去蝶园坐了坐,点了该园青青姑娘相陪。一直到回堡。」
「你去嫖妓?」这句异常惊讶的话出自无名公子之口,他似乎根本无法相信。
看了看路晴天,再看看跪在下首的十六,路依衣突然笑出了声。
路老堡主怒气升腾,一拍桌子,喝道:「你以为这句话谁会相信?没错,我们可以把那女人叫来作证,但又怎么能保证你没有事先收买她?你又不是傻子,当然会事先留好退路。说不定你连收买都不必,给那什么青青服下什么药物,让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睡了一时辰也大有可能!事到如今,你还想怎么狡辩!」
十六想了想,抬起头,认真道:「老堡主,属下是男人,属下也有正常的欲望要发泄。您难道就不去妓院吗?」
「大胆!」
十六被一个凌空耳光扇倒在地,摸了摸脸,吐出一口血水,再照原样跪好,「属下失礼。」
路老堡主被气得无法再保持风度,转头对坐在上位的儿子沈声道:「这样的逆仆,我路家堡绝对不可以留。晴天?」
路晴天把茶盅放在手心中缓缓转动,隔了很久才抬起头看向跪在地上的十六,淡淡道:「十六,我给你个和老堡主对质的机会。如果你确实做了此事,不管你以前有多大功劳,也不能相抵。你可明白?」
十六把自己表情放得更恭谨,点头表示知道。
他想,嗯……他什么都不想想。不想,不求,是他唯一可以保护自己的方法。
他家老爷就是这样冷情的人,他也不是今天才知道。虽然在这一年中,他知道他家老爷也是会热情如火真情挚性的,但那只对某个特殊的人而言。
他以为是他,结果发现弄错了。
可惜路老堡主并没有给十六对质的机会。
「路十六,你虽然出卖路家堡秘密以图换取在戴霞山庄的后半生。但你大概没有想到,于翰文绝对不会为了你这样一个小人物而得罪路家堡吧?更何况他还想娶依衣!」
十六看了那位大美人一眼,大美人眼中显然只有那位一身雪白的无名公子,似乎一点也不关注下面的事情会怎样发展。
说起来自己似乎迷恋了这位美人四年,可惜在人家眼中他不过就是块垫脚石,没用了就被扔到一边。
再看看人家无名公子,一个天下第一、一个天下第二为了他抢了这么多年。他家老爷更是不惜纹面也要记住他。
哪像他啊,死去活来多少回,正主儿一来立刻就被一脚踹开。不一样的人就是有不一样的待遇,有时候想不承认都不行。
见十六不语低头,路老堡主冷笑着继续道:「于庄主虽然没有承认与你会面,但也没有否认。只是他把你亲手交给他的一些账本抄本送还回了路家堡。作为娶依衣的聘礼之一。而接受这份聘礼的便是本座!十六,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十六沉默半晌,摇了摇头。
事到如今,他说什么都没有用。他虽然不知道这件事是谁主谋,但不管是在座的哪一位都不会让他有逃出生天的机会。
死也就死吧,反正他也不是什么大人物,更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世上少了个他,皇帝会让他父亲再送一个人过来。而和他从小分离的家人早就对他陌生,就算伤心也不过一时。
至于路家堡里的人,也许几个影卫会为他难过,在他忌日给他洒一杯酒,然后把他当作警告警示其它人。
老爷么,能给他一副棺木容身,就是有情有意了。
也许日后无名公子和他吵架的时候,说不定会偶尔提起他,包含在老爷风流史中的一个。然后老爷会向无名表明,十六是一个错误,在他眼中无论谁都比不上他的无名。
再然后,两个人互相嘲笑对方的醋意,你侬我侬。
嗯,自己就好像那两位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中的调味品,辣了他们一把,却让他们的爱情更有味道,也让他们的感情更坚固。
十六笑,想自己的存在还是有用处的嘛。
路老堡主显然没想到十六在这种时候还能笑得出来,眼色一沈,宣布了对他的处置。
「晴天,这吃里爬外的狗奴才虽然可恨该杀,但至今为止他也算为你做过不少事。这样吧,死罪可免,废去他的武功,挑断他两手手筋,再弄哑他,让他不能写、不能说也不能用我路家的武功即可。之后嘛,你看,把他送到宁王府如何?」
「这……」无名心生不忍,当即转头看向路晴天。
路大堡主还没开口,就听有人大喊道:「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