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莫和明庭这几天一直在田里,连日的暴雨,田里积水,虽然排水渠还建的不错,但是奈何这几日雨实在大,田里到底是积下水了,如果不赶快排水,地里的庄稼和菜就会得烂根病了,到时候就不好挽回了。
闲来无事,莫南槿随意的从书架上抽了一本书在窗边的小榻上坐下,前后窗都打开通风,空气里泥土的芬芳荷花的清香让他忍不住深呼吸一口,一直憋在胸口的浊气也散去不少,前窗下的几棵芭蕉鲜绿欲滴,打了蜡一样,满满一池荷花,亭亭玉立,空中有蜻蜓和蝴蝶低低飞过。
三个孩子跟着明月在后院采蘑菇,雨后,后院的墙角下都会冒出一丛丛白色的蘑菇,虽然不认识,但是前几年已经用鸡都试验过了,没有毒,相反味道还鲜美的很。
“爹爹,有好多蘑菇!”行止看见爹爹坐在窗下,摇摇小手里的蘑菇,黑亮亮的眼睛里满是抑制不住的喜悦。
莫南槿点头笑笑示意看到了。
“月姑姑,你看这棵树上有好多的木耳。”景止在一棵躺倒的树下蹲下,已经腐朽的树干上密密麻麻长满了黑色的木耳。莫南槿记得那是前几年水渠边的一棵老榆树,枯死了大半,伐回来一直放在后院。
“真的是木耳,还真是多啊。”明月也惊喜得撩了裙摆,蹲下来薅了一把。
“爹爹,你看,咱们自己家的木耳。”景止几步跑过来,踮着脚巴在窗台上,把手里的木耳举起来给爹爹看,后窗下是棵梨树,有一根低枝正搭在窗台上,景止这一伸头正好被树枝勾住头发。
莫南槿放下手中是书无奈笑笑,移开勾住头发的树枝,把孩子从窗台上直接抱进来。
“爹爹,你生病好了吗?”这些天娘亲说爹爹生病了,所以都不能和爹爹在一起睡了,他们这些天都是和娘在一起睡的。
“很快就好了。”莫南槿笑笑,把景止头上的丝带拆下来重新绑好,不长时间就拍拍小脑袋示意好了。手艺还不错的,想他小时候,父王一时兴起,也会缠着他,要帮他绑发带,结果是每次都弄得左掉一缕右散一把,看的他干瞪眼睛,欲哭无泪,父王倒在一旁可不可支,怡然自得。
景止晃晃脑袋,感觉绑结实了,抬起头,一脸期待的望着爹爹,“爹爹,那我们今天晚上可以回去睡觉了吗?“莫南槿忍不住轻捏两下水嫩的脸颊,笑道:“怎么了,在娘亲那里睡得不好?”
“我们想爹爹了啊。”景止眨巴眨巴眼睛,一脸无辜的样子。
“调皮鬼!好吧,今晚回来睡吧。”其实他也知道这两个孩子自小和他在一起,乍一给他们换个地方,肯定是睡不好的。本来他以为这两个小鬼不在身边,自己也会睡不好的,不过这些天总是一沾枕头就睡着,隐约之间似乎身边有人,但醒来身侧的床铺也不像有人躺过的样子,可能是自己做梦吧。
“天虽然晴了,但是还潮湿着,你要睡好歹也要加床毯子。“南宫静深一进门,就看到莫南槿歪在后窗边榻上,昏昏欲睡,把一旁放着的毯子拿来替他盖上。眼底闪过不易觉察的笑意。
“谢谢。”莫南槿歉然笑笑,扶扶额头,这几天天睡,怎么还是想睡?
“怎么也看起这样的书了?”南宫静深很自然的从莫南槿手中把书接过来,随意的翻了翻,眉毛颇觉有趣的挑了挑,竟然是是一本《经义考据》这种书大多是本朝所谓的大儒编纂的,他听说科举应试的秀才举子看的倒是不少,倒不知道容槿什么时候对这有兴趣了。
“是这宅子的前任主人留下的。”这个房间里的书很多都是田程留下来的,其中又以科举应试的居多,说实话实在让他提不起兴致来。方才只是随意的抽了一本,也没翻了几页。
“容槿?”暖暖的阳光从树杈间渗进房间,书桌上斑驳陆离,风轻轻的翻动着桌上的书页。
“恩?”莫南槿疑惑的看他一眼,怎么没有下文了?
“容槿?”
“恩。”
院子里小孩子清脆的笑声从风中传来,莫南槿转头看看窗外笑闹成一团的几个小鬼,明月在边上一手叉着腰,一手拎着裙摆不知道在说什么,脸上不自觉的带上宠溺的笑容。
宁静的笑容在阳光下流光灿然,南宫静深修长的手指在空气中慢慢描绘这他的轮廓。容槿没想到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以后,还有这么一天我们可以这样静静坐在一起聊天,想到这些眼中的笑意渐渐深了。
今天是七月十五,是南山镇逢五初十的集日,也是一年一度的中元节,明月说这几天家里的调料不全了,正好莫南槿想要出来走走,就提出自己到街上的调料铺子买一些好了,三个小鬼听见也吵着要去,渔阳怕今天街上的人多,莫南槿照应不过来,再说云止也小,就留下了,可小丫头怎么会这么容易对付呢?好在莫南槿答应一定给她带熟梨糕回来,才安抚了她。不过最后倒是没想到南宫静深也要一起去。
因为恰逢中元节,宁国的习俗是今天要祭祀祖先和家里故去的人,很多人都会在今天采购一些祭奠的物品,所以说今天的集市特别的热闹。鸡鸭鱼蛋的摊子前挤得几乎水泄不通,卖荷花灯的人也多,今天晚上很多人家都是要到十里雪河边去放荷花灯的,据说这样可以引导已经往生的人找到回去的路,顺利转生。
“槿哥儿,这边!”云大夫正在路边的一家摊子上吃东西,老远就看见莫南槿了,毕竟那么两个抢眼的两个人走在一起,想让人不注意也不行,见他们向这边走来,就起身招呼。
“槿哥儿,你身上好些了,看今天的气色不错啊。”
“那日多谢云大夫了,我听他们说了,半夜把云大夫请来真是麻烦您了。”
“不麻烦,不麻烦,病好了比什么都强。”云大夫捋捋自己已经花白的胡子,笑的满脸的慈爱祥和,一点都不介意麻烦,事后他从莫家回来,有人可是整整给了他一锭纹银,足足有十两,平时他就是到云家出诊也就是五十文钱的诊金,至于到其他地方就更相对便宜一些的。
“这里的糯米果子很地道,是多年的老手艺了,槿哥儿你们也尝尝?”
这是一对夫妻俩的摊子,每逢赶集都是要过来的,前两年的时候还有一位老人一起来,这几年老人年纪大了,赶不动集了,就只有这对夫妻领着两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莫南槿以前也带着孩子们来吃过,味道确实不错。
“难得你来一趟,不如来尝尝这里的小吃?”莫南槿看向身后的南宫静深问道。
“也好。”
“老板,来两个大碗,两个小碗。”
老板娘答应一声,拿着抹布又把他们面前的桌子抹了一遍。
南宫静深打量了一下这个摊子,并不大,只有四五张桌子的样子,一个模样不显的男子正在炉子边不停来回翻煎着铁质台子上的已经做好的糯米果子,虽然天气不是很炎热,但是男子已经满头大汗,不时的要拿起脖子上的毛巾擦擦。浓郁的米香渐渐飘散出来。
四个碗上桌,莫南槿把钱给老板娘,大碗的四文钱,小碗的两文钱,倒也还实惠。
糯米果子每个鸡蛋大小,外表已经煎至金黄色,卧在浓稠的汤汁里,南宫静深拿勺子搅了两下,发现里面有菜,有鸽子蛋,还有肉,再就是一些调味料了,最上面撒了一点黄色的咸菜丁和绿色的香菜末。
“静叔叔,真的很好吃哦。里面还有肉。”行止抬头看着这个静叔叔只是盯着碗,没有要吃的意思,“我的这个给静叔叔吃。”他举着小手臂把自己已经咬了一口的糯米团子送到南宫静深唇边。
“行止,不要胡闹。”莫南槿好笑的看了一眼那个糯米果子,还有小牙印留在上面,估计口水也是少不了的。
南宫静深倒是没有犹豫,就着行止的手,一口就吃下去了,末了温和笑着摸摸行止的头,“确实很好吃。”
“槿哥儿,这位公子倒是和景止行止投缘。你家的亲戚?”云大夫看着凑在一起的三个人,其乐融融的倒像一家人,不过这样看上去,三个人长得真的有些相似,特别是这轮廓。
“远房……兄弟。”莫南槿倒是没想到这三个人这么快就熟稔起来。撇开南宫静深本身凉薄的性子不说,就是景止行止虽然乖巧懂事,也不是那么快就能和人打成一片的小孩,也许这就是……天性吗?
“难怪了。”云大夫摇头感叹了一声,难怪长得相像了。
糯米果子外焦里嫩,咬一口,里面还有浓香的肉汁,配着汤汁吃,一点也不腻,直想让人再来一碗。
时间还早,一行四人倒也不介意多逛一会,莫南槿从来不知道南宫静深可以这么宠孩子,简直到了有求必应,不求还要主动提供的地步,一路上又买了鸡丝火腿烧卖,酱肚子春卷,海棠酥,花色团子,鲜肉蒸饺,如果不是后来莫南槿拦着估计整条街上的小吃都要让他们买个遍了。
镇上最齐全的一家调料酱料铺子是田记,没错,就是那个田方家开的田记,莫南槿倒也没觉得为了那点恩怨就跟自家饭桌过不去,再说人家都没有把自己关在门外了,难道自己还要不敢上门吗?
既然来一次了,莫南槿决定多买一些,酱油,醋,香油,麻酱,料酒,花椒,陈皮,大料,肉桂,茴香,豆蔻都要了一点,乐得伙计前后跑得勤快,一口一个莫少爷喊得那个喜庆。最后一定不会忘记的是要了一小坛子豆腐酱,主料是辣椒末和豆腐,最后制好的豆腐酱是桂花黄色,乍闻起来有一点点臭豆腐的味道,但是吃起别有一股鲜辣香气。可以说是这家田记酱料铺的招牌之一了。
本来挺顺利的一趟,愣是在要出门的时候遇到了来铺子里的田方,莫南槿常想,这田方倒是个实在可爱的人,每次见到他,总是先用鼻子和眼睛打个招呼,哼一声,再附赠个大白眼。其实弄得莫南槿每次想笑,又怕真的惹到他,以后麻烦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