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根据城中每户人家的人丁数将耕田分派下去,登记在册后,每年按照每户人家人丁数收取税务,这样一来,不用朝廷设置一定的官职督促百姓耕田,既节省了朝廷开支,也极大调动了百姓的积极性,开春后,城中的百姓们就争先恐后地拿着农具开始了新年的第一犁。
太阳姗姗地从东方升起,将阳光洒满大地,路边野草上露珠折射着阳光,流光溢彩,晶莹剔透恍若美人泪。
辰时三刻,紧闭的楚宫朱门缓缓打开来,绵延数里的御用卫士以及大小官员浩浩汤汤地踏上通往城外的道路。
楚云祁身着用红线绣绘着太阳图腾的玄色大裘冕服,繁缛的王服一层又一层,庄严而肃穆,墨色长发干净利落地束起,戴着七梁通天冠冕,坐直了身子在六尺华盖的轺车里闭目养神。
他的身边坐着身着白衣金凤相服的苏珏。
君臣同车,楚云祁是想昭告天下人,见相国犹如见楚王!
百姓们纷纷聚集在道路两边伸长了脖子张望着,他们都想见一见那位年轻的楚王以及变法恩泽四方的相国。
在楚云祁的车驾路过时,众人哗啦啦跪倒在地,高呼“我王万年”。
魏然身着玄铁铠甲骑马走在最前开路,到达城外后,他跳下马来,指挥着御用卫士很快组成一道人墙,将车队和百姓隔开,自己则带着一队卫士飞也似的来到楚云祁车驾旁,抱拳行礼道:“王上,诸事已经安排妥当!”
楚云祁闻言抬眸,向魏然点了点头,按住正要起身的苏珏,先他一步下车后转身向他伸手,笑道:“相国,请。”
苏珏对上他的眼眸,略微皱了皱眉,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伸手握住他伸过来的手,下了轺车。
楚云祁握着他的手,一边笑吟吟地向周围的百姓摆手示意,一边向耕田东南角搭建好了的祭坛走去。
“王上,君臣有别。”苏珏压低了声音说道,君臣同车已经不合礼仪,适才楚云祁又以一国之君的身份亲自扶自己下轺车,这会要是再和君王一起祭天,苏珏都能想到次日上朝那些儒生们“刚正不阿”的表情了。
楚云祁转头看着他,朗笑一声,高声道:“相国为我大楚变法殚精竭虑,于楚国百姓等同‘再造之恩’,寡人与相国一同祭祀我楚之社稷有何不妥?”
道旁的百姓纷纷跪了下来,高呼:“我王万年,相国万年!”
苏珏深深地看了楚云祁一眼,垂眸不语。
和他一同庄重地登上祭坛,肃穆庄严的音乐响起,两人在供奉着天地诸神的神位前站定,率领随行官员向天地行三叩九拜大礼,台下的百姓也随着司仪的喊声拜祭天地。
拜祭完天地后,苏珏转过身向楚云祁右手边上了一步,他从司仪手中郑重拿过一绑着红布条的竹简,缓缓打开,代表楚云祁宣读颂词:“昊昊上帝,地载天覆。太一乃母,大化两仪;阴阳相辅,五行相生。在天为云,在地为雨,入土为露,润我玉田,壮我嘉禾,美我桑蚕。皇皇大楚,经天纬地,民安其业,农桑是首,春耦其耘,稼穑乃丰,寡人亲耕,垂范众生!”(注)
新法的颁布与实施再加上新年春雨的滋润,百姓们感激涕零,纷纷跪倒在地上,一遍又一遍地高呼着“王上万年”“楚国万年”。
楚云祁来到田间地头,早有亭长和三老为他准备好农具,他接过犁耙。
苏珏牵着耕牛,开始了“籍田”的第一犁。
犁铧掀起一阵阵泥浪,百姓又是一阵欢呼,待他和苏珏犁完一田垄,两人额头上都布满了细细的汗珠。
楚云祁舒了一口气,看着苏珏邪邪一笑,用只有他们可以听见的声音说道:“我这大字不识一个的老农正配你这蕙质兰心的老妇。”
苏珏愣了愣,他看着面前唇角带笑的楚王,眼眸闪了闪,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咬了咬牙,不语。
楚云祁朗笑,拿过盛满酒的酒爵,将其中的酒扬手洒在刚刚耕过的土地上,随后便是赐种。
他接过苏珏递过来的种子,郑重向着太阳的方向拜了三拜,之后将种子赐给亭长的三老。
给事中尖细的声音传来:“王上赐酒三杯——”
三老中的长者上前代表百姓谢恩。
楚王力劝农桑的旨意,将从这里开始,在不久的未来将传遍整个楚国。
苏珏一直紧绷着的神经在这个时候才真真正正地放松下来,启耕大典年年都会举办,但是今年的启耕大典却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第一、楚王新立,需要树威;第二、变法初成,需要稳固。
商幽王二十六年的启耕大典等同于一个过渡桥,不疾不徐将楚人引到新法的规制当中,既不突兀也不尖锐,避免了变法之初因不适应带来的内乱。
楚国,正在以一种常人无法想象的速度慢慢崛起。
他长舒了一口气,一直皱着的眉终于舒展开来,自变法以来压在他心头的那块巨石也随着阡陌上百姓的欢呼声消失不见。
变法是把双刃剑,成功了,国强民富,失败了,国破家亡。
中原各诸侯国因变法不慎,引起权臣叛乱,王室残杀,民不聊生的例子比比皆是。
想到这里,苏珏抬眸看了一眼站在祭坛上身着冕服的楚云祁。
这个人浑身上下都透着不属于同龄人的成熟和稳重,楚成王薨殁,外有倾军压境,内有赵氏等叛乱,这个也就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君王,亲自率领楚军与倾军对峙。
他接手的楚国,是暗流涌动随时都可能掀起一场血雨腥风的楚国,然而眼前人却自始至终都没有流露出一丝的慌乱和迷茫。
亲自率兵退倾军,亲自主持变法,处理老臣叛乱,将仙乐宫改为集贤学宫,任人唯贤,上位这短短的一年多时间,他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足矣让天下人叹为观止。
年轻的君王两肩压着楚国,没有慌张,没有迷茫,带着他的百姓,一步一步向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走去,这样的楚云祁,怎能不让他心悸?
新法似大潮般排江倒海漫延到整个楚国。
国之基本在于农桑,而国之脊柱在于军队,兵强则国强,故在启耕大典之后,楚云祁便将重点放在了军队组建和新军操练上。
苏珏将楚国新军分为两种,一种名叫“终军”。
终者,不变动矣,士兵们无论四季均在兵营,确保在他国攻来时能在最短时间内集结大量士兵抗敌。
另外一种名叫“青黄军”,青黄者,谷物四时之变也,该类士兵人数较为灵活,农忙时遣散回家耕田割麦,农闲时进入军营。
楚云祁将新老兵编在一起进行操练,楚国终兵人数达到二十万多,青黄兵人数达四十万之众,其中因苏珏特别强调,在这之上又单独征募十万骑兵,十万水师。
“终兵们平时都住在何处?在何处操练?”楚云祁听魏然说清楚国兵力后,淡淡问。
“都在各个郡县内扎营,操练嘛,皆由各郡县令选派本地武将。”魏然道。
楚云祁皱眉,这样练出来的新兵凝聚力太差,朝中帅将与士兵们都不熟悉,若是就这么凑起来上战场,不但将军传令效率低,将士们打仗也不知互相帮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