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烈王一年四月底,景明率领五万劲卒从关道出发,秘密进入那宿山内。
经数日行军,倾军翻越了那宿山三分之一,前面的山势逐渐下沉,倾军进入了一条宽不过一米的峡谷深道。
谷道两旁峭壁耸立,巨石横空悬挂,仿佛刮一阵风便能坠落下来,那宿山的陡峻真的不是虚说,景明亲身体会,才觉得那宿山相较之戎狄人口中的描述有过之而无不及。
景明一生征战无数,但是那是在中原腹地——平坦无际的中原上展开的,他生在中原长在中原,这是第一次翻越如此险峻的山峰。
那宿山的天气多变,刚刚还是阳光明媚,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转眼间便乌云密布,飘起鹅毛大雪来。
刀子一样的风刮过脸颊,带着刺骨的寒冷,将士们的头上,肩膀上都落了厚厚的雪花,风吹透已经被雪水打湿的胡服,透心的凉,漫天的雪雾降低了道路的可视度,将本就不好走的路变成扑朔迷离的黄泉路。
在这样寒冷的环境下,多在山上待一个时辰,都会面临被活活冻死的威胁。
景明呼出一口热气,沉着脸对各路司马吩咐道:“传令下去,督促将士们加快速度下山,万不可在路上停留。”
“诺!”各路司马得令迅速回到自己所在的长队中。
景明点了点头,正准备继续向前走,只见强风卷起对面山坡上的雪尘铺天盖地地从陡峻的山崖上滚滚而下,顷刻间,十几名将士的身影便淹没在了茫茫的雪雾中。
只是一眨眼的时间,年轻的生命就这样葬送在那宿山深处。
景明重重地闭了闭眼睛,他沉重地喘了口气,朗声道:“全军不得停留,继续向前走!”
风扯着鹅毛般的大雪刮在每个人的脸上,士卒们的手脚都冻僵了,粗黑的眉毛上挂着雪亮雪亮的霜,他们的目光呆滞,唯有口间呼出的白雾证明着他们都还活着。
景明紧紧握着腰间的弯刀,手指因为寒冷都无法灵活活动,他紧抿着薄唇,一言不发地向前走着。
走到半山腰的时候,残酷的暴风雪终于停止了,阳光像无数支金箭般穿破层层云雾照射进来,原本阴暗不堪的峡谷深道变得明亮起来,士卒们不约而同地长舒了一口气。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他们伸出手揉了揉冻僵的脸颊,脸上洋溢出重生后的喜悦,景明缓了缓,抬袖擦掉眉眼间凝聚的雪霜,松了松紧绷的身体,他来不及感慨这一路的惊心动魄,很快便将思路转到对战事的部署上来。
他吩咐士卒们在山下的一个较高的高地秘密处搭建帐篷,自己则顾不上吃一口饭召集各路司马商议作战计划。
“司马彦,你秘密下山探察戎狄王廷所在地,以及现在在草原上有多少部族,他们兵力多少,如何分布。”景明低声道。
“诺。”司马彦得令,向景明行了一军礼,转身迅速离开。
景明扫了一眼其余司马,低声道:“我军此次为偷袭战,各路司马严查士卒纪律,不可大声喧哗,不可生火,不可擅自下山。”
“诺。”各路司马抱拳行礼道。
景明吩咐完后,朝他们挥了挥手,示意可以休息吃饭,待各路司马都离开了,他才扭开装着马奶酒的牛囊袋,仰头灌了一大口,直至浑身上下暖洋洋,才长舒了一口气。
第41章 夜袭王庭
倾军将士们在那宿山山下悄无声息地呆了一天一夜,司马彦终于带着令全军都振奋的消息纵马归来。
“将军,”司马彦翻身下马,连一口水都未喝,便快步向主帅行辕走去。
见到景明后,他抱拳行礼道:“自此往前走四十里便可出谷,南部是戎狄王廷所在地,他们称之为河西草原,北部是大漠,驻扎此地的戎狄王廷部族休屠耶一族,王廷东是客汗轮一族,王廷南部是乌唯汗一族,北部是呼汗轮耶一族。这三族分别从,北、东、南三面将王廷护在中间,哈哈,戎狄王怎么也没想到他们以为的屏障将会是他们的葬身之地!”
景明满意地点了点头,他低声命令道:“传令下去,全军向前推进三十里安营扎寨,再有,凡是从谷中跟随你一同出去的将士不得再出谷行事,违令者军法处置。”
“诺!”司马彦抱拳向景明行军礼道。
当夜,倾军将士在韩山谷宿营,沿着谷道一片帐篷,绵延数十里。景明的行辕在距谷口十里处的一座山洞里,司马彦事先选了这洞,刚将一切收拾妥当,景明便带着卫士进入洞内。
扑面而来的暖流让景明愣了愣,他下令军中不得用干木材生火,为何司马彦不听命令?
司马彦迎上来,抱拳行军礼道:“将军,此地寒冷,当地牧民都是用干牛粪生火取暖的,牛粪生火火苗很暗,也稍有烟雾,将军不必担心。”
景明点了点头,问道:“将士们都有么?”
“都有了,我们回来的时候沿途捡了不少,已经分发下去了。说不定这会正围着喝马奶酒吃干牛肉呢。”司马彦笑道。
景明严肃的脸色这会缓了缓,他拍了拍司马彦的肩膀道:“回去记你头等功。”
卫士将马奶酒递在景明面前,景明接过仰头灌了一大口,抹了抹嘴道:“此次偷袭兵分三路,司马彦率领一万士卒南下,牵制乌唯汗一族,蒙意率领两万士卒东进牵制客汗轮一族,剩下两万士卒由我亲率突袭戎狄王廷。告诉将士们,河西草原牛肥马壮,想吃烤羊肉烤牛肉的,就奋勇杀敌,打胜了就吃好的。”
“诺!”各路司马眼神一亮,连声音都高了几分,他们行完军礼便迅速退出将军行辕,召集士卒整装待发。
景明擦了擦弯刀,“刷”地将刀推进刀鞘内,命卫士灭了火,转身走出山洞。
山谷内,五万将士身着胡服,口中衔枚整齐划一地站着,月光下刀剑泛着幽幽寒光,他们给战马马体裹上毛毡。景明拔刀,向下一劈,士卒们井然有序地出谷,虽然景明看不清士卒们的面容,然而那有力的步伐,那飘荡在寒夜中的纛旗,以及沉重的马蹄声都在无声地告诉景明,这将是一场恶战。
景明骑在马上,回头看了一眼黑黝黝的那宿山,深吸一口气,心道:“凤清,你可定要安好待吾归来!”接着一扬马鞭,冲下山坡,混入茫茫的夜色之中。
那宿山犹如上苍垂落在人间的一道巨大屏障将戎狄人和中原倾国分割开来,那宿山如母亲般给予了戎狄人莫大的安全感,似乎只要每日在太阳升起时,戎狄人挥舞着牧羊铲,看一眼矗立在西面的那宿山,这一天的心情便会好起来。
碧蓝如洗的天空下,那宿山挺拔傲立的样子,给予了戎狄人太阳般的温暖和莫大的安慰,至少他们不会担心倾军会突然从那宿山蜂拥而下突袭他们。
休屠耶是这一代的戎狄王,当倾军的战书送至戎狄王廷时,他轻蔑地笑了笑,当下派遣东、南部族的乌唯汗和客汗轮率军三万从漠北南下,浩浩汤汤地向狄城攻去。
然而他并不知道景明所率五万将士已经在二十里外如疾风般向王廷席卷过来,休屠耶十分自信,连飞鸟都飞不过的那宿山,倾军怎么可能翻越。
他娇美的妻子马维娅穿着中原人的丝绸衣,脸颊上敷着从中原来的胭脂,在穹庐升起的火把映衬下,恍若天边云霞般娇美,她柔软的身子正围着火堆跳着戎狄人喜爱的百鸟舞,长发随着柔婉灵动的身子飞舞,休屠耶一面喝着马奶酒,一面意乱情迷地盯着自己的妻子。
马维娅跳累了,娇喘微微,光洁的额头汗珠点点,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妩媚,休屠耶一把将她拉近怀里,又是亲又是抱的,他盘虬的胡子扎的乌维娅连连躲避,“咯咯”直笑。
“躲甚?”休屠耶在她柔软的腰肢上拧了一把,笑道。
“哎呦,大王饶命,怪痒的。”乌维娅娇嗔道。
“本王可不想饶了你这个百灵鸟儿。”休屠耶大笑,抱着娇美的妻子往床榻上走去。
两人正颠鸾倒凤,一番巫山云雨正浓,穹庐外传来喊杀声和刀剑碰撞的声音,一位当户浑身是血地跌撞进来颤抖着身体道:“大、大事不好、倾、倾军他们、他们杀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