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龙转凤 第56章

齐靖安无奈地吁出一口气,苦笑道:“四弟亡于你的归宁之日,而且还是在同我宴饮之后出的事,我们想要撇清关系谈何容易?少说都要沾上个‘婚事不吉’的评价了。”

——四皇子死得如此之“巧”,当真是巧合的概率该有多低?只要存在着幕后黑手,那么单看他选定的这个动手的日子,显然就是想要攀扯新婚的公主和驸马:齐靖安即将就任宁京监政使,而夏侯宣已经是手执半枚虎符的兵马副帅了,两人俱都手握实权,不知碍了多少人的眼,更不知有多少人想在他们身上玩几招一箭双雕……

“哼,我们的婚事吉利得很!”夏侯宣眸光一厉,“我倒要看看是谁在我们的好日子里整了这么一出,看我不弄死他!”

皇宫里,这时的气氛已是凝重非凡。皇帝高坐在御座上,皱着眉头扫视着下方的众人——妃嫔们都到齐了,纷纷捏着手绢低泣着;二皇子、三皇子和五皇子昨夜都住在宫里,现下正排排站着抹泪——他们每个人都表现得很悲痛却也很坦荡,只有遗憾伤感而不显半分心虚,但皇帝也明白,久居后宫的人,谁没有几分演技呢?

皇帝沉思着,一言不发。

原本按照常理来说,皇帝不说话,大家都得屏住呼吸静默着。可偏偏这时有个例外:“我的儿!我的心肝宝贝……究竟是谁害死了你,母妃一定要吃他的肉,喝他的血!”皇帝思考了多久,徐贵妃就嚎哭了多久,她瘫坐在地,又是伤痛欲绝,又是骂骂咧咧,仿佛完全豁出去了,什么礼仪和规矩都不顾了。

然而皇帝却也不喝止徐贵妃,就任由她这么哭闹,或许是想趁机看看众人的反应?又或许……他就是想看徐贵妃撒泼出丑?

“长公主到——齐驸马到——”便在此时,内侍尖利的声音从殿外传来,乍然便令众人心神一震。

在王总管的引领下,夏侯宣和齐靖安并肩入殿,朝皇帝行礼,两人的表情都是四分震惊加六分悲痛,标准得很,也很有“夫妻相”。

皇帝终于开了口,道了一声“免礼平身”,以手势示意公主驸马去与皇子们站在一处,然后他就又不说话了。

任谁都看得出,皇帝是想等人都到齐了以后再开始说些什么,可太子殿下却迟迟不至。

随着时间的推移,皇帝的眉头越皱越紧,就连徐贵妃都哭累了、嚎叫声越来越小,场中的气氛也越来越凝滞……

“王伴伴,你去太子府上看看是怎么回事,究竟是张伴伴没把朕的口谕传到,还是太子他因为某些原因……竟敢拒不进宫?!”继续等了约莫两刻钟,皇帝再也忍不了了,他脸黑黑地把才带着公主驸马回来复命的王总管又给派了出去,然后就猛一拂袖、把手边的茶杯扫到了地上,发出“砰啷”一声脆响。

“先前太医告诉朕,老四是被毒死的!”

王总管小跑出殿以后,皇帝一张口就吐出了这么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殿内顿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抽气声,而徐贵妃则是仿佛打了鸡血一样,嚎得比之前更大声了。

“昨天夜里,老四由南苑回返寝宫之后,先喝了一碗醒酒汤才蒙头入睡,可今早他却连身子都凉了!毒就光明正大地下在了醒酒汤里,一验便知,而且下毒的就是他的贴身内侍,人证物证俱在,一应痕迹完全没有被抹去丝毫!”

说到这里,皇帝气得又摔了一个茶杯——“贼子……真是好大的胆子!”

这下子大家都明白了,皇帝其实并不很为儿子的死感到悲痛,而是更在意幕后指使者的张狂——如此堂而皇之地下毒,把皇帝置于何处?!

事实上,说得残酷些,皇帝对徐丞相的忌惮越发深重,他对四皇子也早已“恨屋及乌”了,根本不剩下多少父爱……如果四皇子的暴毙是个精心布置的阴谋,也许查来查去查到最后还真有可能会不了了之!

可偏偏四皇子的死连谋杀都几乎算不上,因为根本没什么“谋”,就是直来直去的买通内侍、下毒杀人——只有这么两个步骤!简直就是直截了当得令人发指!

“而且那个下毒的内侍已经招供了……”皇帝神情莫测地扫视了一圈,“他说,是瑞妃指使他这么干的!”

“啊!”“天哪!”

伴随着众人的惊呼和徐贵妃的一声尖叫,瑞妃“噗通”一声重重跪下,涕泪在一瞬间流了满脸——“冤枉!臣妾万万没有那样的胆子,更敢指天发誓绝没有做过那样的事,求陛下明鉴!”

“哼,朕当然不会那般轻信……”皇帝冷笑了一声,当下最有嫌疑的人显然是太子,就连瞎子都能看得出来!

然而便在此时,一个中年太监却是踉踉跄跄地冲进了殿内——“陛、陛下!”

“张伴伴?”皇帝霍地站起身来,正要把心头的疑问和愤怒一起倾泻而出,可那姓张的太监却是抢先说道:“不好了陛下,太子殿下他也、也暴毙了!”

殿中众人一齐色变,皇帝下意识地倒退了几步,连声音都骇得变了调,高喊道:“来人!禁卫军!给朕拿下瑞妃老三和公主驸马!快!”

第61章 困局

大事不妙!

看看皇帝那又惊又疑、或恨或怕的神情,再看看闻声而入、披甲执枪的禁卫军们,夏侯宣心头一片冰凉:皇帝这是把他们这一系的人都当成叛贼来看了?!

这可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夏侯宣恨不能敲开皇帝的脑瓜子来倒一点儿智商进去:如果他们夫夫俩以及瑞妃和三皇子当真猖狂如斯,敢于光明正大地弄死两个皇子,哪里还会两手空空地站在这儿等着禁卫军来抓?要么就是直接带兵逼宫,要么就让皇帝也来一个暴毙,那才是夺位的正确“姿势”啊……瞧瞧惊呆了的瑞妃和傻愣愣的三皇子,“姿势”明显不对!

然而这却也不是一个笑话,当四皇子和太子接连暴毙,他们这一群人就真的是太“显眼”了——有皇子、有宠妃,有身为将帅的公主、还有能做贤臣的驸马,而且皇子是丞相的准孙女婿,宠妃的母家势力不小,公主在朝野间颇有威望、更与镇北侯府往来密切,驸马本身能力不俗、还有土豪亲戚可以支持钱粮……天哪,这样一想,即使他们都是无辜的,也足以令皇帝生出满心的忌惮了,更何况他们本就最有嫌疑?

“快来人、快,给朕把他们拿下!”

伴随着皇帝惊恐交织的喝令声,禁卫军们风风火火地冲了过来,以反折双手的方式擒住了夏侯卓和齐靖安,而对“身为女子”的瑞妃和夏侯宣则是稍稍客气了几分,只是横枪相拦,尽量不触碰他们。

“陛下!”瑞妃看着横在眼前的刀尖,心乱如麻,哭喊道:“我们真是冤啊!幕后黑手这是想要一箭三雕啊!”

“住口!”此时此刻,皇帝的心比瑞妃还要乱上好几倍,耳边更是嗡嗡作响、太阳穴也一突一突地疼着,令他狂躁不安——用力地闭了闭眼,复又睁开,皇帝目露凶光、语气阴沉道:“朕自会下令彻查整件事,在真相明朗之前,朕不想再看见你们,更不想再听见半句花言巧语!”

说到这里,皇帝环视了一圈,在几十道或震惊或呆滞或怪异的目光中,既决绝又有些无力地摆了摆手,下令道:“禁卫军,把瑞妃、三皇子、长公主和驸马都押到内廷西阁去,着一百人队严密看守,阻隔一切消息往来,待朕后裁!”

瑞妃微微张了张嘴,似是还想再说几句,可夏侯宣却是在被禁卫军押着转身的刹那间暗暗扯了扯她的袖子,瑞妃立时会意,闭口把所有的喊冤话语全给倒咽了下去。

夏侯宣的动作做得隐蔽,别说皇帝没看见,就连挨他们很近的禁卫军也没几人瞧见,可偏偏却是让正巧抬头的二皇子夏侯垣看在眼里,他的目光顿了顿,而夏侯宣也正好看向他,两人意味深长地对视了一眼,擦肩而过……

内廷西阁是一座被空置了多年的院落,院里荒草凄凄,殿中阴暗破败。

一路被森严的禁卫军队伍押送至此,瑞妃一方面觉得她的心掉进了深渊里,另一方面则感觉到颜面尽失……入宫伴君近廿载,她聪明谨慎,总是赢多输少,可今天却被可怕的敌人打了一个措手不及,落到这样一个糟糕的困局里,真教她惊骇交织。

“究竟是谁……居然玩出了这么大的手笔?!”

当禁卫军们堪堪退出西阁正殿、把空间留给了他们四人,瑞妃便咬牙切齿地开了口,话里虽是带着疑问的味道,但更多的还是痛恨、惊惧和茫然失措。

相比之下,夏侯宣就镇定得多了,此时他正为齐靖安揉捏着胳膊、活血舒筋呢——方才那些粗暴的禁卫军们并不懂得“怜惜”他可怜的驸马,险些没把齐靖安的手臂给掰折了,令夏侯宣很是不爽与心痛,所以他栓上殿门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关怀他的驸马,至于他那同样需要关怀的母妃和哥哥嘛……排队等着呗。

然而,夏侯宣尚未开口回应瑞妃,夏侯卓倒是先来反问了自家母妃一句:“太子大哥和四弟出事,当真与你们没有半分关系吗?”

“当然没有!”瑞妃顿觉一股闷气堵在了胃里,另有一股怒气直冲脑门,“阿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怀疑你的亲娘和胞妹造反叛乱么?!”

夏侯卓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复又挺直了腰板,忿忿道:“既然你们没做过,那我多问两句又怎么了?我只是不想糊糊涂涂地背个天大的黑锅,有什么错?!”说着说着,他越发激动了起来,低吼道:“母妃!这些年来,你瞒过我多少事……以前我从来不问,那是怕你敷衍我、平白伤了母子感情,可这一回出了这么大的事,难道我还不应该问个清楚吗?”

瑞妃瞪大了双眼,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今儿到底是什么日子?继被自己的皇帝丈夫打成叛贼之后,素来闷闷挫挫的大儿子也来气她,她这是犯了太岁吧?!

见瑞妃无话可说,夏侯卓反而越说越起劲了,还摆出了一张嘲讽脸冷笑道:“先前母妃你一声声喊冤,可有想过我的心里憋了多少冤屈?在父皇和其他人的眼里,你、我、妹妹和妹夫都是所谓的‘三皇子一系’,要抓就一起抓了……可在我们中间,我这个三皇子算个屁!”

“好了哥哥,”眼看着瑞妃给他的大儿子气得脸都充血了,夏侯宣终于开了口,淡淡道:“事已至此,我们除了和舟共济还能怎样?要不然你就出去对那些禁卫军们说……请他们把你这个三皇子殿下当个屁给放了!然后再去找父皇,请他老人家也把你当个屁给放了,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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