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纵然知道兄长待自己的好,可是在如今,他们这样又能瞒到几时?到时候不但是他们危险,恐怕就连柳家也……,而自己自从出嫁的那一刻起就已然明白了再也不能像未嫁时心中只念著一个人,在她的身上甚至也是担负起了一半的柳家,所以无论是私心也好公心也罢,他们下不了的这个决断,就由她来下!将来会面对的怨也好恨也罢自己会去承受,只愿能平平安安度过这一劫,在这之後还会有什麽,自己是无力也无心去关心了……
“我现在一个字也不想听,你现在马上从这里出去!听到没有!”柳大将军疾言厉色地对著柳言希命令道。
可是跪在下首的柳言希却对此无动於衷,“您今日无论如何都要听儿子把话说完,到时候儿子也决不敢再多在您面前一刻!”
柳大将军像是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一样坐了回去,他的神情在片刻间就变得苍老不已,看著仍旧跪在下首的儿子却再也没有阻止儿子将要说出口的话语。
“父亲,想必您也猜到了吧,儿子这些年来宁愿被您打死也不曾娶妻,所为的究竟是何人,您没有猜错,那人就是当今的圣上。”柳言希的话语打破了柳大将军那心底的最後一丝侥幸,柳言希也听到了那上方颓然的叹息声,心下不禁一痛,只是这样说出去的话就再也没有收回的的道理,他重重叩首道:“父亲,请您责罚。”
柳言希的话仿佛打开了柳大将军心中一直克制的枷锁,“孽障!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他不但是皇上!他还是你妹妹的、妹妹的……”
柳大将军此时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下去了,即使早已知道了答案,但是当真的要开始面对儿子时,他觉得当初那种儿子亲口承认所喜之人是男子时的感觉又回来了,柳言希似乎也发现了不对,正要起身上前时,柳大将军却出言喝止道:“别过来!”
柳言希受伤的神色一闪而过,身上弥漫著绝望的气息,这种事情纵使知道逃避不了,但在面对时也决不会好受。
柳大将军除了在一开始时面对柳言希疾言厉色了那麽几句後,这一次却在後面一反常态地平静了不少,而也正是这种平静也让柳言希开始不安,柳大将军又坐了下来,嗓音沙哑了不少,“你可知道那人是谁?”
柳言希轻轻点头回道:“知道。”
“那麽你们如此,为什麽还要把你的妹妹再拖进去呢?”柳大将军的口吻越是平静,却也让柳言希明白要仔细回答。
柳言希苦涩地回道:“在当时那种形势下,父亲,您认为除了皇上,柳家与妹妹还有更好的选择吗?而且妹妹心仪之人也是当今圣上。”
柳言希的反问也使得柳大将军想起在当时自己也是权衡利弊後最後才决定如此,当下也不在此事上多言,只是又问道:“既然圣上已经有了你妹妹在身边,那麽为什麽,为什麽……你们还不断了关系?你这样做置你妹妹与何地?”柳大将军问到最後口气已经涩然。
柳言希先是默然,随後直视著柳大将军回道:“本想断的,只是、只是却是断不了……,”不等柳大将军再说什麽,柳言希叩首道:“儿子不孝,请父亲处置。”
“处置?”柳大将军不知是不是被柳言希之前的话语气极了,此时声音极冷地说道:“你如今这麽大的面子,让我怎麽处置?”
这话足可以表明柳言希不孝的话语让他不敢抬头,泣声说道:“父亲此言,让儿子如何自处……”
“自处?”柳大将军怒气未消当下冷声说道,只是在看到下首的儿子後,本来想要说的话语又放弃了,再看向他这个别人都羡慕不已的儿子时,目光中已有了几分痛心,“你理应想想应该如何自处,不过不是因为我,而是为你自己想一想,自古以来,自古以来与这件事沾上的,哪怕再是身份不凡才华横溢,又有几个能得善终的?我原以为你将柳家与皇室联在一起,除了君臣之义外,还有就是当今圣上也是一个明君,但是却没有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原因在内,你好!你真是好!你难道想要让柳家跟著一起陪葬吗!虽说这件事你们这些年来瞒得紧,但是如今这事皇後能够知道,那麽谁又能够保证将来不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人知道!”
柳大将军说到这里心中真是恨不得儿子能够马上清醒过来,早早从这个可以说是几乎会葬送了他性命的漩涡中抽身,“到了那时你该怎麽办!”
柳言希只是一言不发地在原处叩首,但他的沈默无疑也给了柳大将军一个答案。
“出去。”柳大将军不想再看到这个儿子一眼命令道,而柳言希却在那里一动不动,柳大将军沈下了脸骂声也毫不留情地从嘴中吐出,“滚!”
在下首的柳言希微微一颤,就在柳大将军以为他还要继续跪在那里时,柳言希却缓缓起身一言不发地从柳大将军面前倒退著出去。
而就在柳言希刚刚打开房门时却忽然看也不看柳大将军开口道:“父亲,纵使儿子下定决心要了断一切,但是皇上那里呢?”柳言希不欲再说什麽就要离开。
可是柳大将军却仍是马上开口,只是他的话音中带了几分苍老与苦涩,“我又能看护到何时呢?为父已经老了……”
柳言希心下一颤,将眼泪强压下去,走出书房。
而在这个夜晚,身在皇宫中的明世云也无法入眠,他也没有想到会在今日碰到柳言希,或许说这也不能叫做碰到,马总管安排的这一切,既让明世云感为他的自作主张而生气,又让明世云感到一阵贴心,今日他那种低沈的状态如果不是柳言希出现在那里,恐怕在回宫後难免会让人看出,想到柳言希当时覆盖在自己手背上的暖意,明世云只觉得那只手也开始隐隐发烫发热起来,从而让他的心也跟随著一起发热。
明世云将心中马上燃烧起来的热度狠狠地压了回去,不行,现在还不可以,也还不到时候,再等等,再等等,总有一日那个人会没有任何阻碍地完全属於自己,总有一日……,明世云在心底暗暗发誓。
就在明世云已经迷迷糊糊地入睡时,一声轻微的呼唤却让他再度醒来,在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後,明世云从龙榻上起来,“进来吧。”
虽然没有点燃烛火,但是凭著马总管对周围的熟悉仍旧是快步来到了龙塌旁,微微弯下身子说道:“皇上,刚刚传来的消息,柳府那里……”
明世云只是在一开始时有一刹那的诧异,随後他就在马总管的话语中渐渐闭目倾听那近乎耳语的声音。
当马总管的声音消失後,他不敢抬头去看,静静地等待著皇帝接下来的命令,柳大将军府上自然会有人在暗中监视,纵使皇帝与柳大人之间私情甚好,但是帝王心术难测却不是他这样一个小小的总管可以多想的,如今他将消息已经禀告了帝王,剩下的就与他无关了。
“好的,知道了。”明世云过了一会儿才说道。
马总管的嘴唇动了动,但终究还是什麽都没有说,他今日已经擅自作主了一次,其他的也不是他可以操心的了,马总管又悄无声息地退下。
明世云慢慢地躺回到了龙塌上,而他现在心中极乱,没有想到刚刚立下的誓言却又在此横生枝节,之前他也是误算了柳大将军那处,如今想要再弥补也为时已晚,而让柳大将军能知道此事的无外乎那麽几人,而最大的可能就是他的那位皇後了,明世云一想到这里心中不是不气,只是对於皇後他是动不得伤不得,而且以她的立场上来讲做这件事并没有任何错误,那麽,错的便是自己了?明世云一想到这里心中便开始苦笑,但是在接下来的困意渐渐涌上来後,明世云便再也无法细想什麽了。
柳言贞在经历了一夜的忐忑不安後终於迎来了天明,今日的她特意打扮地比平时庄重了不少,因为她在等著,等著在朝会之後将会出现在这里的明黄身影,她还没有自负到自己的小动作能够瞒过皇上,所以她在等著自己将要到来的结果,而也不出她所料,在朝会过去後没有多久便有宫人通报皇上正往这里而来,柳言贞心下一紧,但也仍旧不显露丝毫准备起身恭迎圣驾,而也在这一次,她更是将周围的宫人从身边支开了不少,毕竟如果一会儿皇上要是来到这里发作於她,知道的人自是越少越好。
就在柳言贞刚刚前去恭迎时便已有宫人开始高喊迎驾,当她听到上方那句“皇後免礼”时心也不争气地跳了那麽一下,随後当听到皇帝特意说是要同她在御花园走走时,柳言贞便知道自己的预感不幸成真了,将宫人们远远地甩在了後面,此刻帝後二人并肩前行也不必担心有人会听他们的谈话。
“皇後应该知道朕为何来此,朕该赞赏一声皇後果然好手段吗?”明世云纵使此刻是微笑著说出此话,但话语中却多为讽刺之意。
柳言贞又哪里能听不出来,但是此刻却也只是故作不知,只是说道:“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皇上又如何不知呢?”
“好一个不得已而为之!”明世云冷笑一声道,却与柳言贞一道走近一假山处,有假山的阻隔将在不远处的宫人挡住了大半,而宫人们在看到帝後停在那里时也不敢再冒然前行,停留在了原处,身侧有假山,而面前再往前便是人工引入的池水,在这里明世云也不虞有人偷听,“朕是不是该赞皇後一声好手段呢?兵不刃血地又往自家兄长的心口上狠狠捅上一刀。”
柳言贞深吸一口气却也仍是阻止不了她那愈见苍白的脸色,余光看到明世云那嘴角微微勾起的嘲讽笑意,神情倔强地说道:“这件事由我这个做女儿的告知也比日後让父亲从别人处听来得要好,况且,”柳言贞的语气微微有些强硬,“这种事皇上除非把天下人都杀光,否则又能瞒到几时?”
明世云的神色颇为恼怒,即使对方是自己的皇後,也不该用这种口气与自己说话,口中便也不无讽刺地说道:“看来朕还应该赞赏一声皇後的直谏与深明大义了?”没有听到皇後接话,他又继续说道:“其实瞒不瞒得了,又能瞒多久,这些朕自有安排,若是朕想,自有法子将这件事瞒上一辈子也好遂了某人的心愿,所以朕少不得还要在这里多谢皇後一声,为朕打破了这个僵局。”
“什麽?”柳言贞已经明显想到了什麽,只是却不想承认。
“有人想从此与朕绝情断义,在那等状况下朕自是不好再勉强於他,也唯有先遂了他的心思,本来朕还在担心或许需要太多的时候打破这个僵局,但却没有想到皇後却为朕解了围,他想将过往的一切统统抹去永不再想,而皇後的法子却偏偏在提醒他有些事情不是他想说断就会断的!”
听著身旁明世云斩钉截铁的话语,柳言贞的身子微颤了一下,她没有想到自己所作的一切或许在皇帝眼中犹如跳梁小丑一般可笑,“皇上!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他,那麽可曾想过你所做的一切又给他带了了什麽,你们──难道还要一辈子都如此吗?”
“带来了什麽?”明世云轻声重复道,随後用著一种柳言贞始终不明白的口吻说道:“我与他在一起这麽长时间,至少在那场嫡之争中保全了各自的性命,保全了柳家,保全了朕与柳家如今在明昊的权势与地位,更是保全了你当初不会被其他那些只是贪图你父亲兵权的人而拉进去活活陪葬,让你成为天下尊贵之人,我与他所在一起就是带来了这麽多,皇後,你认为朕说的对吗?”
“原来我当初心心念念的事情在别人看来竟是对於我的保全?”柳言贞似是承受不了明世云这连番话语的打击低低轻笑出声,明世云此刻并没有往她的身上投注一丝一毫的关切目光,“那麽,看在这些年的情分上,请问皇上一句,这些年来皇上在心中对於我这个皇後可有一丝一毫的情分在?”
柳言贞似乎把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在了这一句问话上,明世云纵使之前气恼她的擅作主张,但也不会在眼前说出违心的话语,“得你为妻也是朕的福气,在朕身边这几年你帮了朕不少,对你,朕始终都有一份敬重。”
敬重?若不是此刻不合时宜,柳言贞真想大笑几声,自己这些年来不计辛苦与代价的全部付出到头来却只有“敬重”二字,也许别人在这人眼中还换不来这两个字,自己应该知足吧,不是吗?柳言贞刚想开口嘲讽地说些什麽,却被明世云接下来的话语说的愣在了那里。
“你有没有想过当初他为什麽明明知道我们之间如此,还要把你送到朕的身边为妻?”不顾柳言贞的神色,明世云接著说道:“除去了当时为柳家的将来著想,也为你心中所念著想,更多的,是他认为朕不会薄待了你,对於他来说,这才是最重要的,你以为他就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你会知道这一切?”看著柳言贞诧异的神情,明世云说道:“那是因为他根本无法确定能和朕走到多远,只是他却不知道,无论怎样,朕也不会放手的。”
看到柳言贞呆愣的神色,对於这个全心陪伴在身边的人,明世云的心在这一刻还是软了下来,“皇後若是想去白昭寺转转,朕自会安排你们见面,皇後好好考虑一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