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郎归 第51章

是‘心爱’。

明白了这一点,此前种种怪异念头,霎时豁然开朗。

在密室察觉寻壑维护邬敬时滔天的妒意,假借照顾之名掩盖与他肌肤之亲的渴望,方才入室撞见寻壑和邬璧纠缠不清时分明的醋劲儿。

不奇怪了,毕竟,谁舍得和人分享爱人。

前半生,沈越按部就班,为家为国耗尽心血,下半辈子,沈越想任性一回,为自己活一把,好好和爱人厮守。

至于寻壑的心意,只要前缘那份情尚存灰烬,只要寻壑不开口拒绝,沈越就能见缝插针,把爱注入,他对自己情意淡点也不要紧,这一次,换沈越好好宠他。

会计较,无非是担心对方不值得而已。

而寻壑值得。

寻壑一喘一喘,肉眼可见呼吸得艰难。好好一个生日过成这样,此际心疼与心爱交织,叫沈越恨不得把这人揉碎在怀里,省的看着生疼。

正想着,沈越手中握着的发丝突然一紧,沈越回神,扳起寻壑一看,他竟昏死过去,沈越大惊,抱了人就冲出去。

第45章 沈郎多病不胜衣

寻壑生辰翌日,就收到皇帝旨意,擢拔为江宁织造郎中。接旨后寻壑就差引章收拾行李,于五月十八启程南下。奈何寻壑病体欠安,行了三日就咳嗽不断,兼之殷姨娘有事耽搁没能同行,沈越严加逼迫,寻壑才肯放缓了行程,每到一处大城池便稍作休整,并请大夫看望。

第十四日晚,沈越收到镖局回票,告知财物已安全押送到江宁,这货物都比人跑得快了,可想寻壑一行这一路之缓慢。沈越怕惹寻壑着急,阅毕便把回票烧了。

前几日雪上加霜,引章也染上风寒,照顾寻壑的任务便全数落到沈越头上。起卧洗漱等日间服侍自不必说,至于夜间,只要寻壑有动静,沈越就不可能睡得安心,索性陪着折腾,今夜三更漏断,寻壑咳嗽才稍见消停,沈越哄着总算安生闭眼。

沈越却没丝毫困意,看着寻壑半陷入软枕的面庞,怔忡出神。十五那晚,寻壑回到家中,连吃碗长寿面的精神也勉强,沈越只草草把那一盒簪子送出,就再不敢表露其他心意,生怕再给寻壑添了负担。而今,这一腔爱意小心翼翼兜了一路,由言语转化为一餐一觉的关怀,可总有些迫不得已的时刻,譬如沐浴,沈越能压得下心意,却怎压得住原始的身体反应,只得留寻壑在水里泡着,自己落荒而逃,待风平浪静时再回来面对。

寻壑过去睡相极好,可以整晚安眠不翻身,唯有一点不安分,就是睡沉了会磨牙,吱吱作响,老鼠啃物似的。沈越看着看着,再次听到磨牙声,便知寻壑睡进去了。瞅准时机,寻壑松了咬肌的瞬间,沈越俯身,在爱人唇角蜻蜓点水般扫过。

平日总能克制着不对寻壑做过分举动,可而今他睡下,自己就忍不住趁人之危。从少年偷看《西厢》,到青年娶妻纳妾,至而今年过不惑,沈越所体验过的男女情愫,过去几十年全数加起来,都抵不上对眼前男子暗生的冲动,想要把他摁住,好生宠爱,颠鸾倒凤……

仅仅想着就面红耳赤,沈越只得逃离。

安静起见,沈越挑了位于角落的厢房,出门左转便是露台,却门洞大开,放眼已见露台上一人提灯独立,那人听到房门动静,也回过头来。

沈越上前问道:“大半夜的,怎出来受风?风寒不想好了?”

这人正是引章。引章紧了紧薄披风,摇头道:“今儿公子咳嗽得厉害,我担心,睡不着。”

“他刚睡下。”沈越负手而立,望进黑暗,“对了,他这咳嗽真是奇怪,吃了药也不见好。”

引章斟酌了会儿,才答道:“不瞒沈爷,在邬府那时,公子咳嗽的毛病更严重,这次复发,情况还算好的了。”

沈越震惊:“怎么?”

引章摇摇头,极无奈似的:“外人都说公子是什么东床快婿,可公子背后的苦有谁瞧见。明面上是公子打理生意,实则盈利全数上交二爷,公子不过是二爷手下的傀儡罢了,功劳不论,可一旦有罪过,第一个问责的就是公子。单单生意就让公子够头疼的了,此外三小姐胡闹无度,还有管束严格的老爷,公子忙着周旋,病了也不敢休息,生怕哪里疏漏了。”

过去被仇恨蒙蔽,沈越只道寻壑在邬家是坐享其成,不愿想万一可能他在其中也是身不由己,沈越叹气:“哎,我这边也让他不得安生。”

引章点头认同:“公子不愿欠人情。你追来那时,公子拿了上面的意思要他拖住邬敬,可最后还是不忍想放了他,单单留下自己,由你抓去千刀万剐,两厢不欠,死了也轻松……还好你没下手。”

沈越至此肯定,寻壑半点儿没跟引章透露他曾被自己抓走受重刑的事:“这崽儿真是处处维护我啊。”思及此,虽是黑黢黢暗夜,沈越还是回望一眼身后那扇阖紧的门,似乎能透过这扇木板,窥见那人难得的安稳睡容。

“维护?公子确实维护你啊,当时公子叫我拿丹书铁券要去救你,我稍微犹豫,就被公子呵斥……”

引章还没抱怨完,沈越就惊问道:“丹书铁券?是阿鲤救的我?!”

引章懊悔得直捂嘴,公子千叮咛一定不可说的,奈何自己一时嘴快。不消姑娘回答,沈越也看懂了,霎时明白问起经过时沈超蒋行君总有些闪躲,只说多人求情,皇上便以功过相抵之名从轻发落,孰料,这一命竟是他换来的。

那个时候,他才受腿伤,想见他进宫觐见时瘸跛着行走的模样……

引章见沈越脸上神情难受,便解释道:“你也别当承了什么大恩情,计较得清楚,公子最怕人跟他提起这些。其实,自从你在,公子病情轻了好些,所以在丘府时鲜少听他咳嗽。他是开心你在的,只是惯常不表态。再说,同是赔罪,你就比三姑娘要来的有诚意,她至今还在胡闹。”

“我知道。”正因为知道才更难受,自己过去如此待他……不说了,只愿他能多续两年命,自己多疼他两年。

每一餐每一饭。

天际泛出鱼肚白,沈越道:“我去做饭了,你也回去再睡会儿吧。”

客栈虽有伙食,但沈越生怕炒锅火旺,加重寻壑病情,故而这一路上几乎都是亲自掌勺,拣着蒸煮的简单清淡菜式做给他吃。

寻壑体弱,按理说该多吃肉补补,可他对猪肉深恶痛绝,过去姑苏沈府还会勉强吃一口,而今是但凡闻到气味就撂筷子,沈越只得挑选其他肉品下锅。昨儿在客栈落脚安定妥当,沈越就扎进菜场里,竟见有鹌鹑卖。过去自己闹咳嗽,翠袖常拿它熬汤,说是润肺,依稀沈越记得里头有放山药、椰瓤,椰瓤不指望眼下菜场有卖,所幸沈越离京时带了些食谱路上翻看,其中一本记载过五福鹌鹑汤,同炖的药材有玉竹、莲子和芡实和淮山。沈越便在菜场买齐材料,回来把鹌鹑交给店家冰窖里镇着。

离开京城时,行李之外,沈越带了一包粳米、蒋行君之前赠的若羌红枣,还有一些干百合,都是顶好的滋补材料,一路上有机会就给寻壑熬了喝。回房取出食材,连同冰窖里的鹌鹑。天色蒙蒙亮,沈越从井里打了一桶水,把鹌鹑洗净,肠胃都掏干净,其他食材也过了一遍水,回到厨房把鹌鹑斩成小块,山药、玉竹、莲子、芡实垫底,最后放上鹌鹑块,加水,生火炖上。

而后淘米,红枣核带火,沈越便一颗颗剔除,切成细条,百合片昨晚就已泡发,一同投入砂锅,放置旁侧炉台。

两锅都炖上了,沈越上楼,悄声回到房间,磨牙的‘吱吱’声断断续续,寻壑依旧睡得香沉。此际晨曦染上窗纸,桃红被面映得寻壑两靥气色红粉,沈越情动,俯身,在爱人面颊悄悄烙下一吻。

才在旁侧小榻上和衣躺下。

第46章 且餐山色饮湖光①

抵达江宁,寻壑出示任命文书,守吏查看后却道‘官人稍等’,随即跑向别处,再回来时领了二人,这二人问道:“哪位是丘大人?”

寻壑探头出门:“在下便是。”

这二人闻言双双躬身行礼,其中一人喜道:“家主盼望多日,总算把丘大人盼来了。”另一人又解释道:“我等是沙鸥公子的属下,奉家主之命,在此恭迎丘大人。”

寻壑明白过来,自袖里掏出大块银子:“二位久候多时,有劳了。”

二人双双摆手,其一高个子道:“丘大人客气了,请大人随我来。”,转而又对矮个子低声道,“你快去禀报沙鸥公子。”

由高个子带队,寻壑一行人马车前后相属,往城内驶去。

沈越挑帘看向车外景致,水绿风暖,长柳依依,一派江南好风光。蓦地想起十一年前,携着寻壑初到苏州时,这崽子东张西望的好奇模样,不由回头,却见寻壑双目紧闭,一副隐忍之态,沈越探手握住他胳臂,关切道:“头又疼了?”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