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郎归 第50章

“小姐知道后,本想破罐破摔,一心寻死,公子怕她真做傻事,就放了生意日夜守着。后来小姐想拿掉胎儿。可……沈爷知道的,公子曾在烟花柳巷做那见不得人的交易,他虽为男子,可见过勾栏女子落子的痛苦。所以,公子不忍小姐经历个中苦痛,便让小姐安生养胎,公子会跟老爷交代这孩子是自己的,就没事了。”

“可惜,三小姐体弱,最终没能保住胎儿。公子又是悉心照顾。”

“我实在不明白,三小姐有错在先,可公子怎么还处处维护人家,有次忍不住,便问出口。”

“公子说,沈爷当众刁难的时候,是三小姐替他解的围,且我当时重伤,带回邬家别院后,也是三小姐请的大夫。公子后面的话,我至今记得清楚,他说,不指望人时时对你好,但凡关键时对你有一二恩情,就值得念恩终身了。”

引章适时顿住。

此际,回味引章方才的话,若所言属实,就不难理解寻壑对沈家、对自己赴汤蹈火的好了。俄顷,沈越问道:“寻壑素来不爱张扬,这些实情都是你打听的?”

引章摇头:“非也。沈爷说的对,公子不爱张扬,所以但凡心里苦闷,公子就偷偷买醉。上午和你提的,公子喝糊涂了说出自己生日,就是其中一次大醉。”

“哎!”沈越叹气。

“故事还没完呢。人心都是肉做的,经此一事,三小姐渐渐对公子生了好感,准备偷渡东瀛那次,还在岸上时,小姐就哀求公子,到东瀛后安生过日子。”

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沈越警觉看向室内,凌厉之态,只恨不能以目光穿透窗纸,一窥室中人所为。

引章仍兀自漫话:“东瀛那儿,公子早就打点好了,三小姐在那边衣食无忧,大可不必过来。可眼下出现,想必是……”

“想必是什么!”沈越叱问。

“想必是要和公子重修旧好罢。”

沈越刷一声起身,大步往里屋里走去。回头是岸,可沈鲤这条岸,他不允许旁人踏足。

引章有刹那蒙神,随即赶紧跟上,就在沈越即将转身跨入房间时,只听里头女子厉声发问:

“不要我留下,却偏偏不赶走沈越,你什么意思!”

“我是你妻子,和你同床共枕、为你生儿育女的妻子,沈越算什么,他有什么资格留下而我却不能!”

沈越引章双双顿住脚步,沈越更是紧绷如霹雳弦惊的弓,屏息凝神捕捉寻壑动静。

“对,你将来会生儿育女,”是寻壑的嗓音,疲惫却仍固守温柔,“但不能和我。”

邬璧质问:“为什么!”

寻壑的苦笑清晰可闻:“你是清楚我过去的。太祖有律,倡优皂隶之子,世代不得脱去奴籍,孩子何辜,叫他一出世就受苦。”

“这就是你过去不和我行房事的理由?”

寻壑低声解释:“邬家的血脉,折在我手上,不能,也不值得。”

邬璧仍不依不饶:“所以你就选择和沈越一块儿?他是条毒蛇,别忘了,他当初是怎么羞辱你的!”

“我没留他,也没想跟他有什么,他什么时候想走,就走。但你不同,你是女子,要清清白白的好。”这一次,寻壑解释时几近筋疲力尽了。

房内死寂片刻,突地一记骨肉撞到地面的声音,紧接着是衣物的撕扯声,伴随着女子恼羞成怒的咒骂:“我偏不听你的,我这就和你生,孩子生下来看你还怎么赶我。”

沈越箭步冲入室内,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掉邬璧紧揪的手,一把将跌倒在地的寻壑揽进怀里,抱起。

寻壑看清来人,挣扎着要下地,沈越双臂却如铁箍,牢牢锁住寻壑腰背膝弯。

邬璧狼狈爬起,拍拍身上的污渍,上下打量眼前抱在一起的俩男人,笑容阴狠:“呵呵,原来如此!丘寻壑你真是下贱到骨子里,宁可在男人胯***,也不要和女人行房生子。沈越功夫就这么厉害,叫你背叛邬家也要帮着他……”

“住嘴!”沈越一声呵斥,程隐入内就要对邬璧出手。

“等等!”竟是寻壑叫停。

沈越见他这回挣得厉害,只好放他下地,但仍一手绕过后背搀着他一臂。寻壑平复喘息,才道:“邬璧,闹到这个地步,你我是不可能继续走下去了。这些年、这么多事,你还不明白?你太执、任性,你对我所谓的好感,不过是因为我能容纳你罢了。而今父亲、二哥都不在了,我维持九畹运作已耗尽心力,再不能陪你周旋……”

“那你就打算弃我于不顾?你对得起被你害死的父亲和二哥吗!”

“东瀛那边我都替你安排周全了,下半辈子即便不劳作,你也可衣食无忧、保全天性。可你却回来了……”

这一次,邬璧没能反驳,僵持了半炷香时间,邬璧才松口:“好,我答应你,回东瀛。但在我觅得归宿之前,我都不允许你休了我。邬璧和丘寻壑,名义上还是夫妻。”说罢,女子掉头冲出房门。

引章入内,见寻壑有气无力,忙问:“公子用过午饭了?”

寻壑摇头。

引章返身就走,并道:“我去做点吃的。”

房内只剩下二人。

稍稍和沈越拉开距离,寻壑才歉声道:“让沈爷见笑了。”

寻壑不经意的避让,叫沈越清晰察觉层层上涌的失落感。寻壑衣冠不整,沈越按捺下不快,小心翼翼问道:“我替你整整?”手比脑快,说时已触上寻壑衣物,一处一处抚平褶皱。

寻壑此刻站直了,沈越才发现,他和自己一样高。只是太单薄,印象里总觉得他瘦弱。末了,又见他发髻散乱歪斜,沈越转过寻壑身子,按他坐下,并道:“给你把头发拢拢。”

拿起矮桌上的骨篦,齿牙细密,可经过寻壑发丝时却罕少阻碍。九畹铺内,绸缎万千,最为光滑者,沈越只觉得是手中这一匹。

“让程隐跟着你,不是监视……”

“我明白的。”寻壑急于抢白。

沈越却坚持解释:“荒山落水后,我怕你再出意外,所以,今后出门我若不在,必派人跟着你。你怕程隐,我换一个便是。”

“不用了,习惯就好。”

如果说寻壑有什么毛病,客气绝对是第一,客气多了人就生疏,想想就恼人,骨篦稍斜,沈越轻敲两记寻壑脑袋。发包拢好,沈越自怀中掏出那枚簪子,正是谭月阁相中的第一款,白玉镂雕祥云玉簪,当时喜欢得打紧,叮嘱谭月不要包装,揣在怀里,等着寻壑得空,为他别上沾了自己体温的簪子。

眼前,玉色温润,只是在寻壑脑后比划,就可想见二者相配是如何相得益彰了。

不知为何,每每念起这人,前一阵子是心疼,而今,心疼之上,更添了几分……这种棱角模糊却又清晰异常的感受,沈越过去搜肠刮肚,在刚刚冲入室内的刹那,福至心灵,蹦出一个确切的形容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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