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们见楚大将军和一名布衣男人推搡着,举动甚是亲密,不由好奇:“这位也是官人?”
沈越摆摆手:“不是。我和各位一样,都是要下地劳作、出入庖厨的布衣。你们楚将军是个广开言路、为民着想的好官,特意找了我商量对策,接下来由楚将军跟大家伙说说解决办法。”
或许是沈越一番肯定引起了村民的认同,楚野恭开口之时,竟引得百姓陆续鼓掌叫好。当天,村民们就拾掇走充当武器的大小农具,各自散去,等待朝廷批准优惠新策。
批文顺利下来,桑苗下种当日,楚野恭特意把沈越叫来见证。岂料沈越在家务农上瘾,一见了苗木就手痒,率先背了一篓下地栽种。楚野恭趁机公布沈越身份,村民们无比震惊:昔日的一国将军都下田干活了,自己有什么理由不卖力?!
遂激得村民们热火朝天,即刻耕耘。
永康、新秀两县毗邻,农田广阔,新苗栽种需得耗费时日,沈越想着寻壑这几日也在为织造局的事忙活,无暇温存,索性修了一封家书说明情况,自己便留在农田同百姓一齐耕作。
整整忙活四天,桑苗才基本栽下,接连几日暴晒,沈越直接晒蜕一层皮。收工时村民甚是热情,俱邀还家。
张大壮率先自告奋勇:“沈将军,我家水牛昨天摔死了,丈母娘本来要整条拉去集市卖了的,被我拦下,留了肋下最筋道最够味的肉犒劳沈将军!”
“我老婆新腊了禾花鱼,黄酒也是今年新酿开封,沈将军,不如到我家吃顿饭吧!”
……
沈越连连摆手:“不了不了,好几天没回家了,家里人会挂念的。”
楚野恭拿手肘捅捅沈越,低声问:“怎么,丘老板定了时限?”
沈越拍走楚野恭爪子:“没有的事。”
“噢!”楚野恭登时高声道,“沈将军刚刚告诉我,他不要各位的饭菜,只求家里有黄花大闺女的乡亲们,给他介绍介绍,不然沈将军孤身一人,寂寞的很哎呀!你打我!”转眼看到沈越冷黑一张脸,楚野恭再不敢放肆,“得得得,开个玩笑而已,这么较真。”
可百姓却不这么想,东家懂纳鞋的黄三姐,西家善烹饪的郑小妹,南家会裁衣的赵大妞,自乡亲们嘴里纷至沓来……
“够了够了!”沈越大喊,“楚将军和你们开玩笑的,我……我已有家室了……”
一老大爷快嘴道:“有家室要紧么?哪个大人物不是三妻四妾,就说我家赵大妞,从小我就给她讲孔融让梨的故事,最懂谦让了,收进屋里,保证不给沈爷添乱。”
“就是嘛!”
……
沈越挣扎着从人群中脱出来:“不了不了!没有可能的事。”
又有百姓追问“为什么?”紧接着有人起哄,“难道是沈夫人厉害得很?沈将军不要怕,你可是天上地下的头等人物,上得战场下得农田,夫人算什么!她有意见,抄家伙教训她!”
沈越终于无奈,止步解释:“各位乡亲们的好意我领了。我家夫……夫人非但不凶,反而是世间最温柔的人,任谁也舍不得伤害她。”
有个小伙子特意跑到沈越跟前:“能把沈大哥套这么牢,温柔应该还是其次,最要紧的是漂亮吧!”
沈越实在不耐烦了,应付道:“对对对,天上有地上无,世间头等大美人!”
“我想去见见沈夫人!”
“我也想!”
一溜儿村民呐喊着尾随,田间农妇见自家丈夫追着赶着,不明就里也跟随其后大喊:“沈夫人最美!”
……
终于在天黑前赶回江宁,进了城门沈越突然想起一事,便调转马头往郊区奔去。马匹撒蹄子跑了两刻钟,晚霞漫天,一排平房连绵延伸,沈越稍加辨认,拐入一条村道。
盘旋着篱笆而生的牵牛已经阖上,栅栏圈起的院内摆了一桌,桌上人家正在吃饭。
“孙大爷!”
坐在东首的一老者放下饭碗,端详些会儿,问道:“你是丘郎中的随从?”
“是呀,是我。”沈越拎起才买的一只鸡,朗声道,“正好路过,就想着过来看看大爷。”
“哎呀,看望就看望!带鸡作什么!儿媳儿,快快给官人添一副碗筷!”孙大爷说着站起,看着大儿子引着沈越入内。
大儿子不肯接过沈越带的母鸡,沈越只得将其放在地上,和孙大爷并排着坐在一块儿。
“哎哟,官人这几日奔波劳碌,这脸都黑了一色,来,喝碗你大娘熬的绿豆汤,降降暑!”
盛情难却,沈越谢过后接了,一饮而尽。怕耽搁太久,沈越单刀直入:“孙大爷吃的是可是自家种的米?”
孙大爷摇头:“今年收成不好,这粮,还是江宁知府从邻县调来的,知府蒋大人体谅我们百姓的苦,特意折价卖给我们。”
沈越点头:“孙大爷可知这米来自临近哪个县?”
孙大爷摇头:“官人怎么追问起这个?莫非……”
沈越摆手:“老人家过滤了,这米没有问题,只是上次品尝后,我家主子觉得美味,惦记至今。”
“哎哟,丘老板准是山珍海味吃腻了,才会看上我这糟糠秕谷。老婆子,”大娘应声而起,孙大爷继续吩咐,“给官人装一袋稻米!”
未想大娘抱出一大包裹,沈越见了惊道:“大娘破费了,不用这么多,我带回去给家里主子尝尝,味道对了,我再去邻市采买便是。”
孙大爷砸吧一口旱烟,了然道:“原来如此,好,那给官人意思意思,包起来。”
沈越回到仙眠渡,已经繁星漫天了,饭菜香气自兰秀深林飘出。甫一见面,引章就拍手道:“哈哈,说曹操曹操就到!给公子剥螃蟹的人来了!”
果见桌子中央摆了一盘螃蟹,沈越对寻壑笑道:“八月不到就吃起螃蟹来了,嘴这么馋?这些年学会自己吃螃蟹啦?”
引章快口道:“和沈爷分开后公子就再没吃过螃蟹!”
寻壑赧然,淡笑,本就素净一张脸更显纯粹:“菜色是引章吩咐下去的,我不知道会有螃蟹。”
沈越净手后坐下,拣了一只螃蟹熟门熟路剪开,嗓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日子还长着呢,以后会有很多个日子,我剥你吃。”
在座其他人一副‘我听不到我看不见’埋头饭碗的模样,唯有芃羽莫名其妙看着情意绵绵的二人,末了天人感应终于明白过来,一个打颤差点儿把手中饭碗摔下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