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郎归 第110章

一室死寂,重阳打破沉默,奶声奶气说:“阿姨,这是糯米粑粑,润心甜,吃了心情就会变好。”

“噢噢,咱们小重阳真是贴心,好,阿姨尝尝,对了,刚刚你不是说有要求吗?说说看,阿姨听着。”

小重阳席地坐在柳儿脚边,给她捶着腿,并开口道:“多亏勉斋哥哥的费心辅导,叫我从学堂垫底变成名列前茅。地上这些,都是我义父给我买的,我拿来送给勉斋哥哥,可哥哥不要。所以我来求阿姨,让勉斋哥哥收下吧。”

“这……”柳儿瞧着这一地零嘴玩具炮竹,数目不小,一时也为难起来。

勉斋似乎隐忍许久,对重阳没好气地说:“沈重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其实聪明的很,但凡用点心,考上学堂第一也不在话下。所以,今后别假惺惺地以补习为借口来找我了。”

重阳从容应对:“勉斋哥哥你错了,我聪明不假,可确实不是块学习的料,书本的论调好些我都不认可,杜师傅的教法也叫我反感,总之,若不是你,我断断不可能取得今日成绩。”接着又转身面对柳儿,说,“求阿姨让勉斋收下吧,否则我成了只索不予的人,今后真的无颜和勉斋哥哥做朋友了。”

柳儿一声叹息,颇为无奈:“这哪像个六岁孩童说出来的话噢。好,阿姨答应你,叫勉斋全数收下,只是仅此一次,下不为例了。勉斋你过来,”少年咬着唇,和重阳并排跪坐在柳儿身侧,妇人继续说,“勉斋,你读书晚些,是学塾里年纪最大的孩子,而重阳恰好是最年幼的那个。你长重阳四岁,若重阳不嫌弃,勉斋,娘亲希望你今后以弟弟相待重阳,不得像刚刚那般对重阳口出恶语。”

重阳拍拍胖圆手掌:“我愿意我愿意!”

勉斋瞥一眼露出一口白牙笑得花枝乱颤的重阳,无奈答应:“……是,我答应娘亲。”

小重阳一听,喜得整个人陷进勉斋怀抱,叫嚷道:“我有哥哥咯!勉斋是我的哥哥咯~~”

柳儿看了会儿俩孩子闹腾,就觉得困乏了,遂让勉斋推自己回房间就寝。

室内只剩下俩小儿,重阳起身解腰带,脱下一层裤子,勉斋皱眉问:“你干什么!”

重阳未答,只默默从内袋里掏出一张票据,交给勉斋,并说:“你看看。”

待勉斋看清票据所书,不由瞪大了眼:“这?!……”

重阳穿好小裤子,坐到勉斋身侧,容态尽天真,奶着嗓音说:“这是我义父今天给我包的压岁钱,我年纪小,不知数额大小,也不懂使钱,就给你吧。”

勉斋胸膛起伏,好一阵才平息,压低了声对身侧娃娃说:“这上面有一百两!!好,你年纪小不通世情,那我跟你讲讲,像我们这种破落户,一年到头花销也不过二十两银子。你义父一出手就是一百两,够我们穷人过五年日子了!!现在你知道这银票面额了吧,赶紧收回去!”

小重阳直直注视着勉斋的脸,银票看都没看,就推了回去:“我说了,我拿着钱没太大用处。倒是你娘,我见她气色不好,想必用药花销不小,可看病不便宜,单单靠着你爹……哦不,那家伙给的那点钱,够你娘续命么?”

勉斋果然被问住。

小重阳继续道:“这样吧,我告诉你,我娘就是大夫,回头你用这些银子找我娘看病。这样你看,银子不又回到我家了嘛,而你娘也有救了,两全其美,多好的事。”

少年沉思不语,许久,才问:“沈重阳,说吧,你要什么?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小重阳敛起方才计划缜密的精明,复又亮出那副人畜无害的家族遗传性招牌白牙笑容,小脑袋一歪,奶声奶气道:“因为我喜欢勉斋哥哥哇!”

夜深,苍穹复又飘起了雪。屋顶上二人见好就收,摩挲着从屋顶溜下来。方才偷听时,沈越整个身子覆在寻壑身上,有了沈越的庇护,是故寻壑基本没沾着雪,而沈越除了大面积的脊背,颈窝、袖口等旮旯角落无一不藏雪。

回味重阳一番举动,说好听点那叫体贴,说难听点那叫心计,小小年纪就有这般城府,着实叫寻壑担心。

然而沈越却依旧淡定,并看破寻壑所想似的揶揄道:“在为重阳这副小大人模样担心是吧。哎,听我说,大人最不该的,就是把小孩真的当小孩。我在重阳年纪上下的时候,家里好多事儿我都懂了,也精明得很,可瞧瞧我现在,还不是一身正气。”

寻壑:“???”

沈越继续道:“孩子生下来,他就是世间独一无二的个体,他自有他的想法,有他要走的路,咱们做父母的,只要孩子不伤天害理,就随他去吧,必要时提点一下就可,多操心也不见得就奏效。”

沈越一番话多少有些道理,寻壑愁容渐下眉头,可转念一想,担忧再度涌上心头:“可我担心……我看勉斋没有半点好男风的苗头,恐怕……”

“切,这世上最不该担心这个的,就是你。”沈越戏谑。

寻壑不明白,追问:“什么意思?”

“噢,当初我再三强调‘本人不好男风’,是谁厚着脸皮给我吹耳旁风‘爷试了我,就会喜欢了’?”

……

勉斋收起银票,重阳终于松了一口气。可外头突然乒呤乓啷响起什物砸落的动静,重阳问:“外面好像在打架?”

勉斋面不改色:“这儿偏僻,半夜常有野猫野狗野老鼠打架,见怪不怪。”

重阳又听了会儿:“不对,这回我真听到大伯和义父的声音了。”说着跑了出去,绕到后院,果见寻壑抱着一根柱大树桩往追着沈越砸去。

“大伯!义父!你们在干嘛!!!义父你这是要打大伯?……”

沈越寻壑一个停了逃窜的脚步,一个丢开树桩,沈越尴尬道:“我……我和你丘叔打雪仗呢!”

“啊?哦对对,打雪仗,你看,”寻壑说着抱起头般大小一捧雪,恶狠狠朝沈越砸去,“沈越你看好玩不!”

“好玩!好玩!”

重阳:“……”

第90章 人生到处知何似①

正月十八,天降圣眷。寻壑生父丘子衿昔年护驾有功,擢为蕴礼侯,享正二品俸禄,世袭罔替,此外,丘夫人也追封为二品诰命夫人,为世表率。然而丘子衿仙逝多年,因而侯爵实际受封者为其子丘寻壑。

成帝原打算给沈越一个九品头衔,叫他协理永安、新秀二县改革,可是委状迟迟未下。沈越回想起自己曾托羡陶传达效忠之意,便揣摩成帝不予任命是让自己便宜行事之意。理清缘由,沈越次日便策马飞奔永康、新秀二县,协助改革之策的落实。

二人重又恢复忙碌。

一年之计在于春,农耕尤其重视开春。去年在沈越不遗余力的带动下,桑苗保暖工作及时且奏效,万亩桑田顺利度冬。得寻壑引荐,沈越又去杭州请来了一批养蚕老妇,为开春孵化蚁蚕准备。日出日落,待回过神来,一个下旬就这么忙活过去了,沈越匆匆返回江宁,仅和寻壑小聚半日,寻壑又因公务不得不返回官府。

直到二月初四,沈越正在田里忙活,突然程隐赶来送信。沈越展信得知寻壑南下南越出差,遂问程隐为何不跟去。程隐只得如实相告:寻壑此番有意撇开亲随,悄悄雇了镖局动身。

寻壑本欲先斩后奏的‘独游’就这么泡汤了,人还没下到杭州,就被轻骑狂奔的沈越追上。

沈越在马身上一纵,径直跳上马车,掀帘就大骂:“沈鲤你干嘛!!”

寻壑思虑重重,沈越这突如其来的出现更是让寻壑吓得跳起,待回过神,寻壑才问:“你怎么来了?!”

沈越不理会寻壑所言,仍质问道:“出远门一个人都不带,摊上事儿了怎么办!”

“我……外面都是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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