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郎归 第117章

沈越从原本是自己睡的那间房里取出钓竿,踢来一张椅子在寻壑身侧坐下,开始捣鼓摆弄,动静之大,叫寻壑不得不侧目:“你在做什么,爷?”

沈越叹气:“哎,眼睛不知怎么的,最近总是眼花,连钓竿都装不好了。”

寻壑不做他想,搁下毛锥,接过沈越手中物件查看,不一会儿就组装完毕,递给沈越:“给。”又关心地托起沈越脸颊,“我瞧瞧你眼睛。”

沈越暗笑,出手,环住寻壑腰身。

寻壑看了半晌,没瞧出什么毛病,担心道:“明天请钟太医看看吧。”

沈越扑哧笑出声,一勾手寻壑就跌进怀中,啄着他发鬓说:“我这眼病,大夫治不好,让我瞧瞧你洞口那颗星星就奏效了。”说着掐了一把寻壑**,实力揩油。

寻壑气得两眼发黑,可惜沈越早有防备,锁死了寻壑两手。兔子急了还会跳墙,更何况是人?寻壑猛地一脚跺下去,沈越吃痛放开人,转而抱脚哀嚎:“丘寻壑你个狠心贼!对我也舍得下狠手!嘶!”

寻壑见沈越在地上滚作一处,明知十有**是诈,可就是忍不住担心:“真的踩痛你了?”说着拉沈越起来。

“没……阿不,有有有,很痛。”沈越连忙改口。

“对了,”寻壑捡起钓竿,“你拿这个做什么?钓鱼?”

沈越心下一慌,随口捏了个谎:“对的,春江水暖,有鱼堪钓直需钓,一个冬天没吃鲜味,你不馋?”

寻壑不复往日,一听鱼鲜就两眼放光,只见他神情平淡,提起钓竿,问:“上哪儿钓?”

沈越哑口,急中生智,指指门外:“就在院里小渠吧。”

寻壑:“……”理了理钓线,寻壑率先出门,“鱼我去钓,你奔波回来,休息一下吧。”

沈越随即跟上,和门后引章对上眼,沈越止住脚步,低声问:“阿鲤怎么了?今天格外失落?”

引章摇头:“这几天都这样,可能是为衙门事务烦心吧。不过还是沈爷厉害,一番胡搅蛮缠,终于叫公子起身了。”

“……”沈越不做声,坐回书案前翻看寻壑处理的公文,不过是些简单批示,实在找不出寻壑磨蹭的理由。

走到后院,沈越见寻壑正坐在院中溪石上垂钓。去岁春燕寻旧巢,炊烟袅袅语双双。

远处日薄西山,院中花草鲜美。燕语呢喃,老杏树下干果串串。寻壑不爱吃肉,但好食果蔬,尤其果子,可当季鲜果就这么几样,沈越遂和附近农妇讨教干果的制作办法,去年秋腌了两坛金桔蜜饯,搁在草房子书案底下,方便寻壑处理公务时解馋。今冬雪柿甜美,沈越见寻壑爱吃,上街购了一箩筐背回来,洗净,一串一串挂起风干,而今柿皮表面厚厚镀了一层果霜,沈越摘下一块,一口下去,甜糯入味,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便踱步到溪边,探身放到寻壑嘴边:“尝尝。”

寻壑略微错愕,随即就着沈越的手咬了一口。

“怎么样?”沈越问。

“嗯,好吃。”寻壑嚼着,含糊地回答。

一往情深深几许,深山夕照初春景,沈越一时恍惚,人生四十余载,头一回觉得人间值了。

“啊!”寻壑突然惊叫,“鱼上钩了!”沈越冲上拱桥,见寻壑收起钓线,一尾绯红锦鲤衔钩出水。

沈越不禁惊叹:“天哪,溪里我只放养了草鱼,怎会有锦鲤?!”两个大男人孩子似的,小心翼翼将这活蹦乱跳的游鱼放入水中,双双蹲在桶边观摩。

“阿鲤,你看多好玩。沈鲤钓锦鲤,相煎何太急,哈哈哈哈哈。”沈越捏捏寻壑面颊。

寻壑:“……”

“锦鲤历来被视作祥瑞之兆,阿鲤,这是老天爷在向你示好呢。”沈越突然惆怅,靠在寻壑肩头,“活了这么久,而今我只有一个心愿。只盼明年还如今夕,能和你坐在一起说说话,那就够了。”

沈越这话,激得寻壑一个激灵,眸子闪过不忍,不过瞬息,尽数灭去。

“公子!沈爷!”晏如冲上山嚷嚷。

沈越才想起吃饭的事,忙说:“我们这就下山吃饭。”

“不……不是吃饭的事,”晏如跑进后院已是气喘吁吁,扶着膝盖平复须臾,才笑道,“是程隐花隐的好事……”

寻壑喜得站起:“花隐要生啦?”

“是啊是啊,稳婆正在接生呢。”

寻壑不禁庆幸,回到江宁时见花隐大腹便便,保险起见,就请了稳婆在家照看。

杏花春小院,丫鬟进进出出,忙成一片。寻壑抵达时,房内已传出婴孩哭声,只听稳婆喜报:“是弄璋之喜,祝贺姑爷!”寻壑沈越不便入内,就站在房门口,一会儿,芃羽也赶来,问:“怎么样?”

寻壑指指内里:“府上又添一位小公子啦。”芃羽一身男装,英气中透着婉约。寻壑见姑娘捂嘴笑开,忍不住打趣:“那么你呢?”

“我?我什么?”芃羽一脸不解。

“你跟沙鸥啊,哎呀!”

芃羽一记粉拳,捶得寻壑捂肩喊痛,金姑娘粉面含春威气露,恼道:“公子又来欺负我!”

寻壑笑道:“男大当娶女大当嫁,有什么欺不欺负的。改天我充当一回家长,替你向沙鸥说亲去!”

第95章 卷地风来忽吹散②

寻壑说到做到,三日后便在玉惦秋设坛,和金芃羽歃血结拜为兄妹。而后寻壑上门跟沙鸥说亲,二人一拍即合。

沙鸥芃羽两位新人熟稔,而作为芃羽‘长辈’的寻壑,更是沙鸥而今仅剩的‘至亲’,这场婚事可谓自嫁自娶,因而便略过了六礼中的前三项,纳征后直接选定黄道吉日成亲。沙鸥自称住宅老旧,要在仙眠渡成婚,寻壑便雇人将芃羽居住的玉惦秋内外装扮一新。至于亲迎所用的金银器具,一概由寻壑亲自遴选。

此外,寻壑还从九畹调来数十名织工,连日赶制出金银线绣制而成的百子帐,又从苏州请来能工巧匠,打制钿钗礼器。最丧心病狂的是,寻壑数度通宵,挑灯绣好两块婴儿肚兜以及一双虎头鞋。沈越劝也劝不动,无奈嘲笑寻壑要不提前把孩子将来上学用的书包缝了算了。

沙鸥芃羽都不愿张扬,宴请的人数不多,因而婚宴不算盛大。在至亲至信的三四桌亲友见证下,芃羽凤冠霞帔,由丫鬟搀扶着轻盈跨过火盆,步入花厅。

寻壑和沈越一身红火喜庆,端坐高堂之上,看着拜完天地的新人款款回到厅内。

奏乐欢腾,甚嚣尘上,沈越却一门心思沉浸在过往。

作为沈府长子,沈越自小便被告知自己背负着光大家族的使命,因而前半生循规蹈矩,少时学业优异,科举高中榜首,青年奉命娶妻,扮演着家族中的恩爱伉俪。看似鲜花着锦,沈越心内却无甚波澜。原以为余生也将这么不咸不淡地过去,直到沈越沙场假死回来、目睹寻壑落入急流命悬一线,那一刻,万千顾虑只剩下一个声音,那就是什么都可以抛弃,唯有寻壑不能。于是,沈越从此决意离经叛道。

从蓬门初见时对寻壑的敌意,而后带着防备将他赎走,再后来暗度陈仓做了多年的地下鸳鸯,反目后恨不能杀之为快,到而今重修旧好,携手接受新人跪拜……自从有了他,生命里都是奇迹,沈越情动,不自禁地出手,和身侧之人十指紧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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