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得慢不要紧。
沈越愿意等。
这是他此生最耐心的等待。
“鲤儿,谢谢你,愿意信任我,和我说心里话。”
寻壑起初发现,自己不经意透露了真实想法,沈越总会表现出受宠若惊的模样。回首往昔,过去的自己确实封闭,隔阂的累积,最终导致了六年前的决裂。自复合以来,沈越从不掩饰自责,自责当初对寻壑的粗暴对待。可寻壑而今想想,自己何尝无罪?
遂拿定主意,克服固步自封,尝试着朝沈越迈过去。
“我才该感谢爷,说出来不怕爷笑话。活了三十余载,亲友中能与之倾诉的人,几近于无。爷是我的归处,当初给了我一个家,而今又成为我最坚实的依靠。”说到此处,寻壑翻身,和沈越心肺相贴着拥抱,“其实,一直以来有些话我都没对沈爷讲。”
沈越好奇:“嗯?”
“沈爷别不信,除开决裂那会儿的冲动之下,其余的日子里,我从没怨过沈爷,真的。沈爷或许不知道,蓬门小倌的境遇。看似风风光光被高价赎走,但最后的下场,或遭抛弃,或被转卖。遭抛弃的小倌无一技之长,往往也无颜面对世人,活活饿死者,比比皆是。哎……“寻壑喟叹,片刻后才继续说道,”恩客赎走小倌,多为方便狭弄,有谁愿意领**进门。可沈爷不是,沈爷给我正名,还教我差事,最重要的,沈爷大大方方,带我进了沈府。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沈爷对我说——既然让我进了门,就没有把我当外人。沈爷待我好,连带着沈府上下也对我好。人生几何,能够为人所知遇……爷,真的谢谢你,让我有了一个家……”
一语未完,寻壑已然啜泣不止,他也再不避讳,在沈越面前,大胆暴露伤怀的狼狈。
沈越抹去寻壑泪珠,想起子翀曾说,双胎兄弟当中的弟弟,即寻壑,尤为爱哭。自西北战场归来的几个月相处,每每说到动容处,寻壑总是泣涕涟涟。可过去十余载,从未见寻壑落泪……思及此,沈越心痛不已,搂紧寻壑,柔声安慰:“哭吧,在我面前,你无需逞强。”
簌簌风起,竟是半夜飘起了雪。
冷月入户,夜窗如昼。一簇梅影,落在二人相拥的锦被面上。
沈越受伤这事,叫楚野恭内疚得很,为弥补亏欠,楚野恭可谓事无巨细安排好沈越的养病事宜。
可行馆再好,终究不是自己家,呆不多日,沈越就闹着回江宁。寻壑拗不过,只得收拾东西。
沈越在行馆休养的这几天,都是寻壑衣不解带的照顾。沈越不时恍惚,觉得像回到了苏州沈府、寻壑每日鞍前马后打理自己的日子。此刻,看着寻壑仔细收拾的模样,沈越更觉好笑,便打趣道:“鲤儿,真该感谢这次受伤,叫我这‘奴才’体验了一回‘翻身做主人’的尊享,哈哈。”
惹来寻壑没好气的一记白眼:“再乌鸦嘴我收拾你!”
“嗯嗯嗯,夫人教训的是,为夫这就闭嘴哈~”说着沈越还真捂上嘴巴。
照顾病人是件麻烦事,这一年来,沈越深有感触。原本沈越打算叫晏如过来,可寻壑不让,非得亲身照料。过了一段时间,沈越发现在照顾自己的事上,寻壑似乎沉浸其中。
思量几日,沈越才明白过来,一直以来自己都错了。原以为单方面的倾心付出,让寻壑不必承担任何负累,就是最好的呵护。
其实不是的。
这样的感情,不对等。
自己希望被寻壑需要,成为寻壑无法割舍的一部分。
那寻壑何尝不是呢?
于是,沈越放下心结,安心享受寻壑的照顾。
“收拾好了,咱们走吧。”三两仆人进屋搬走行囊,寻壑则回到床边,欲要扶起沈越。
“不。”沈越嘴巴一扁。
“怎么了?”
“我脚又有点疼,我要你背着我出去。”
被沈越诳了太多次,而今寻壑已经摸出些兆头了。可眼下明知他是捉弄,寻壑却不忍心戳破,遂认命地站到沈越面前,弯下腰身:“上来吧。”
“嘻嘻,夫人待我真是顶顶的好。”
寻壑的脊背比想象中要结实,迈出的步伐也毫不虚浮,以后得多对依靠这副身躯了。
沈越心想。
作者Say:知道寻壑为啥对越越如此死心塌地了蛤。
下周没申榜单,打算休息一下。一方面是新故事灵感来了,攒攒素材;另一方面,《沈郎归》不日就要结尾,我需要做些准备。
其实,比起大纲里的故事,我写出来的,比预想的要细腻得多、满意得多。总之,很幸运,很荣幸,有这么一次写作体验。
另外,这本书的收藏,也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毕竟,自认为这个故事选材小众,也没太多酸爽的套路情节,最重要的是,没车,只有尾气。哈哈。总之谢谢大家的支持。
如果有多余海星,还望大家不吝赏赐哈。虽然不知道干嘛用的,但我知道这是读者心意。不求打赏,只希望能收到心意~
第112章 花影莫孤人间月⑤
岁初三月,人面桃花相映红。
溶溶月,融融夜。
二街拐角,不起眼的一间老屋,大门紧闭。然而,从旁经过,不时听得一阵热闹的掌声喧哗声。院内别有洞天,门后即是五开大房,房门前横置一木搭平台,一名清瘦高挑的华服女子缓步登台,莲步轻移,环绕平台一圈,最终回到舞台中央。楚腰惊鸿,翩跹转了几圈,裙摆上所绣的金蝶振翅欲飞,赢得台下喝彩纷纭。
两男人从一侧悄声转入台后,一小厮追上来汇报:“姑爷!二位爷!姑奶奶一身行头卖得最好,比其他姑娘多了几十单呢!”
被叫做‘姑爷’的男人打笑高个男人道:“瞧瞧,隐姓埋名,人家一看还是觉得你的手艺最好。”
高个男人推辞:“你少来,就算有功劳,我顶多占三分,剩下的,是因为衣裳在芃羽身上着实漂亮。”话音才落,二人身后赶来一女子,正是方才在台上展示华服的那一位,只见女子笑吟吟道:“公子!灵修,太好玩儿了!”女子嘴巴一撅,登时娇嗔起来,“你们也真是的,都举办几次了,这会子才知会我!”
这高个男人正是寻壑。听得芃羽此言,寻壑笑道:“你平日沉默寡言,谁知道你会对这些玩意起兴?再说,都是有身子的人了,少点胡来。”
闻言,芃羽才恍然般,捂上微微凸起的肚子,随即躲到丈夫身后,嘟囔说:“我经过了灵修同意的。”
沙鸥原名李灵修。夹在妻子与师傅之间,沙鸥胳膊肘不得不往外拐,对妻子芃羽道:“好啦好啦,你赶紧下去歇歇。不然待会师傅真拿我开罪了。”
二人送芃羽到台后小院卸妆,随后走回台前去。路上,沙鸥自言自语:“哎,世上命苦之人,有三等。”
“嗯?”寻壑问,“哪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