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林安怀在夏长峥眼里就还是个小孩子,自然不会把他放在心上。
闵长清让商羽又去拿了一套碗筷杯碟来,自己也在桌边坐下了,却不吃东西,只是为两人斟酒劝酒。
三人都不是多话的人,饭桌上于是很沉默,后来夏长峥伸手握了闵长清的手一下,闵长清并没有挣脱,只是说,“我今晚就在这里睡下了,你是回王府,还是在我家里去住。”
夏长峥道,“我就是来看看你,过会儿就回王府。”
闵长清点点头,便也无话了。
不过林安怀也就明白了两人的关系,一顿饭吃了一半,就说自己吃好了,起身和闵长清告了别。
离开前,闵长清叫住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盒子给他,道,“这个,不是什么贵重礼物,但是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算是贺礼。”
林安怀迟疑了一阵,在闵长清的微笑的鼓励的眼神下,才把盒子接了过去。
他没有打开看,道了谢,就赶紧走了。
夏长峥不明所以,闵长清关了门后才对夏长峥解释道,“他要回家去成亲去了,大约不会再来这里了。”
夏长峥没有接他这个话,只是说,“你觉得伤心吗?”
闵长清没想到他居然会问这个,愣了一下才去琴后坐下,他心里的确是有些郁郁的,没有回答夏长峥,开始弹琴。
他弹琴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就像是在他的身周开辟了一个新的世界,那里面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琴音空灵优雅,决计不像是雅园里的琴师所弹奏。
他的琴本就是闵湘教的,当时闵湘对他说,弹琴就要跟从自己的本心,在技巧圆融之中,须有感情。感情充沛时,琴便有了生命。
而这个感情,自然不能只是局限在自己身上的自己的小世界里的感情,对山川的阅历,对人生的见解,对人世的理解,对上下历史的明晰,如此种种,组成自己的心胸和大感情,便才能有更广阔的琴音。
闵长清的琴声戛然而止,他闭着眼睛坐在那里。
也许是闵湘对他的影响太深了,他从第一眼看到闵湘时,就知道自己是他的影子,于是就憧憬着他,爱慕着他,爱他的一切,他的一言一行,他的喜怒哀乐,这份感情已经深入骨髓了,或者是受他的影响已经深入骨髓。
他闭着眼坐在那里,像是一个剑士,在参透更深的剑理。
突然,有人接近了他,将他从他身后拥抱住。
闵长清没有睁开眼,轻声说,“夏大哥,我只是一个影子,你明白吗?”
夏长峥就在他的身后,坚定地拥抱着他,“没关系,无论是什么,我都会陪你。”
闵长清睁开了眼,侧头看夏长峥,夏长峥的眼瞳幽深,却只映出他的身影。
闵长清这一晚随着夏长峥一起回了三水巷子家里住下。
两人躺在床上,闵长清问夏长峥以前的事情,夏长峥说,他是家里的庶出,出生没多久,母亲就过世了,自己跟在奶奶身边,六岁时候就开始习武,后来十二岁选入皇家卫队里,然后被齐王看中了,他就跟了他,慢慢地成了侍卫队长,一直至今。
他没有什么可说,闵长清侧头看他,夏长峥也看向他,握着他的手捂在手心里,闵长清问,“你奶奶呢?”
夏长峥道,“十岁时候过世了。”
闵长清没有再问他的其他家人,而是说道,“我没有太多小时候的记忆,不记得父母兄弟姊妹,只记得那一年很冷,一个人坐在街上,又冻又饿,是吴相救了我,让一个老仆人带我去了一个有温暖火炉的地方,我后来知道是因为我长得像大哥,所以被吴相救了。不仅是我,还有另外两个像大哥的孩子,有一个在一年生病死了,就只剩下了我。我只记得我姓闵,或者是名叫敏,因为有记忆别人叫我小敏,我将这事和大哥说了,他就为我起了名字,长清是嵇康的琴曲名,大哥说适合我,于是我就叫闵长清了,那时候我还小,大哥才八岁,我才六岁,当时我什么也不懂,有些傻,大哥从没有嫌弃过我,知道我喜欢弹琴,就教我弹琴,还送了我他最喜欢的琴,另一个长得像大哥的人,大哥想来并不知道他,吴相没有让他见他,我心里其实是自私的,所以我也没告诉他,他还有另外一个替身,大约那个替身没有我长得像大哥,吴相也就没有太培养他。我是作为大哥的影子而生的。我从最开始就知道。我本不知道吴相为什么要为大哥准备影子,不过,后来吴家的事,就让我明白了吴相不过是在未雨绸缪。他那时候位极人臣,却已经明白自己家里会出事。他好像一直就知道,所以告诉我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要一心想着大哥,我是为了他才活着的,不然,我早就死了。”
他说完,并不悲切,甚至带着淡淡的轻松。
能说出来,他觉得轻松多了。
这是他第一次对人说自己的身世,而且说出了吴家的秘辛,但是他是相信夏长峥的,所以能够对他讲出来。
而夏长峥也没有辜负他,他将他搂到了怀里来,轻声道,“你在我的心里,就是你,不是任何人。闵公子已经不需要替身,不需要影子。你以后就做我的长清,可以吗?”
闵长清在他的怀里点了头。
他其实渴望着,渴望着自己解放开来,成为他自己。
第106章 番外
番外之十四岁的魏颐
五月初,天气已经渐渐炎热起来了。
容简被皇帝派作了钦差去了西北边境视察边关防城的修缮事宜,他走时,将容汶英也带去了,说是要让他去看看边关风貌长长见识和心胸。
容汶英要去,小如儿便也想去,容简想这一路不会有甚么危险,虽然不免吃苦,但是孩子吃些苦也有些好处,所以,他最后也把小如儿带在了身边。
因为行程不急,他们四月出发,大约要九十月才回京城来,王府里就只留了闵湘在。
容简本是想将闵湘也带在身边的,奈何闵湘不愿意去,他要开一家皮货铺子,在准备此事。
而且他以前颠沛流离过,所以打心里并不喜欢路上的颠簸,就不愿意去。
容简想到他身体不好,路上虽然行程不着急,但也免不了旅途劳顿,也就不让他跟着了。
容简没在王府,两个小孩儿也不在,闵湘就更闲了些,对铺子就更上心,甚至会经常去铺子里坐一坐。
他的择木书铺,因为开得大,又会卖一些难得的书,在京城里已经颇有名气。
正是端午前一天,商铺东家都要给掌柜伙计们过节银钱,又要送些礼品,这也是商行规矩。
红包是早就准备好的,这一天一大早,他就亲自带着仆从去送了,还送了王府里做的粽子和咸蛋。
掌柜和伙计们都前来对他道了谢,大家齐聚一堂,也正好听闵湘训示几句话,闵湘说了几句鼓励的言语,就并不多说了,让大家下去做事。
比起是纯正的商人,他身上还带着很重的书生气,所以对待下面做事的,倒并不苛刻,虽然按照规章来,却也并不爱训人。
闵湘处理好了事情,一时也不想回王府里去了,就在书铺里看起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