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阳春 第64章

「大哥要怎么教训于他?」

寒生淡淡一笑,「一山容不得二虎,一江自然也容不下二龙,自然是借此机会将他飞鱼帮上下清理个一干二净,方显出我厉冤阁手段来。」

如此轻描淡写,便好似闲说今日天高云淡酒美茶香,一派悠然,说完了,忽地想起一事,一拍巴掌,「哎呀,险些忘了那厨子,兄弟放心,哥哥定然嘱咐手下人留神,若那厨子还在他飞鱼帮,少不得捉了来让你一饱口福。」

怀风于江湖纷争无甚好恶,但见堂兄将杀人劫掠一事说的如此坦然,却也有些不惯,愣了一下才晓得道谢。

「你既有了主意,那动手的日子可定下了?」

阴七弦一手将侄儿养大,于寒生行事极是放心,并不多言指点,不过随口一问,但听寒生说道:「这月十三」,不由挑眉,「去歼灭飞鱼帮自然是由你坐镇,不过本月二十二乃雷百鸣七十寿宴,咱们阁中少不得派人道贺,荆州府与飞鱼帮老巢相距甚远,届时你不能分身,那雷家堡寿宴你打算叫谁去呢?」

寒生哎呀一拍大腿,「我竟忘了这事。」

皱眉思量一番,「外三堂几位堂主不够分量,内三堂里沈万山是露不得面的。钱不多要去外三堂盘账,只得花堂主无事,不过她与雷百鸣乃是旧日怨偶,莫说叫她给雷百鸣拜寿,只怕她一眼也懒怠瞅这旧情人呢。」

一面想,一面大摇其头。

「雷百鸣是谁?」

怀风从未听过其名,见父兄两个均对此人看重,十分好奇。

「雷百鸣便是雷家堡堡主,这雷家堡在武林中可是大大有名,堡中最富盛名的一样东西便是那雷震子。」

一提起雷震子三字,怀风蓦地想起与寒生跳河逃命的情景,啊地一下,「原来是他家的东西,怪道听着耳熟。」

寒生一笑,「可不就是他家的东西。」

他吃饱喝足,并不着急去处理阁务,优哉游哉品一盏茶,从头闲话,「雷家堡凭借雷震子屹立江湖数十年,威名赫赫。这雷震子制法是他家不传之秘,历来只有长子嫡孙习得制法,雷家堡前几位堡主皆精于此物制作,雷百鸣于此道上天分更高,接手堡主一位后精心琢磨,将此物制法更上一层,凡经他手所制的雷震子,威力较之以前更大,百金难求。这位雷堡主不止精通器物,手段也颇有过人之处,雷家堡人丁众多开销甚大,他便将雷震子拿出来卖,价高者得,咱们厉冤阁可没少从他手里买这东西,算得上是他老主顾了。」

怀风大是惊奇,「武林中人莫不对厉冤阁避之不及,怎的这雷百鸣倒肯与咱们做生意,他便不怕叫人知道坏了自己名声?」

阴七弦嗤地一笑,「傻孩子在商言商,武林中人固然避讳咱们,只是真金白银的买卖,又哪有那么多忌讳好讲,且咱们又不是大张旗鼓向他买,历来都是暗里交易,没几个人知道,他有甚好怕。」

怀风想一想,失笑,「说的是,是我多虑了。」

阴寒生继续道:「雷百鸣肯与咱们做生意,赚钱只是其一,另一则乃是因他年轻时负了花堂主好大一份情,心怀愧疚,是以只要咱们想买,他也不好拒却。后来二叔与我隐居的那段时日,何不归想买这雷震子,同样价钱,雷百鸣却不肯卖与他,至于朱桐买来的那枚,却不知是花了多少银子才弄来的了。」

「这些年雷百鸣年纪渐大,制作此物已然力不从心,便将技法传与了长子嫡孙,只是这父子俩天资有限,虽然造出的东西威力不差,数量却是大大不及雷百鸣年轻之时,雷家堡这一辈又人才凋零,于武艺上更无出众之辈,风光远不如前,可毕竟根基还在,雷百鸣又交游广阔,这七十寿诞定然有无数武林中人前去道贺,咱们与他也算得上交情匪浅,自然是要去的。」

他正烦恼贺寿人选,见怀风一脸兴味,忽地心念一转,「二叔,左右怀风无事,叫他待我去一趟可使得?」

「我去?」

怀风一讶,望向父兄。

阴七弦沉吟须臾,便即点头,冲怀风笑道:「你是我儿子,理当代我与你哥哥出面,也好叫人晓得你名分,且雷家堡寿宴来客众多,大多是武林中有头有脸的成名人物,此去见识一下也是好的。雷百鸣寿诞便在这月二十二,你这几日便动身吧,提前两日去他府上拜会,送上寿礼后再向他买几枚雷震子回来,有多少要多少,这价钱历来都是定死了的,你只管拿货就是,至于寿宴当日,你便做个闲散客人,吃吃酒看看热闹也就是了。」

他既吩咐下来,怀风也只得接下这差事,想着父亲这半年来脉象平稳,反噬之力已叫药物压制住,无甚风险,便离开几日也是无碍,且他生性喜爱热闹,听父兄说是个来客众多的武林盛事,已勾起几分好奇,于是一口应下。

「好,我便待大哥走上一趟。」

荆州府距此不过五六日路程,怀风翌日便即动身,带了寿礼上路。寒生恐他不懂江湖规矩,特意叫身边得用的两个手下陪同前往。

这两人一个叫胡天,一个叫霍启,年纪不满三十,却均是行走江湖多年的老手,此番不用跟着阴寒生去与飞鱼帮厮杀,已是暗中窃喜,又兼怀风为人和气极好伺候,均觉此行实乃一趟美差,更是打叠起精神小心侍奉,务求在这位新主子面前挣个脸面出来,若能得了赏识,日后留在跟前听用,可说是又清闲又体面的一份差事,比之打打杀杀可不知强上多少。

两人既存了这样一份心思,自然着意卖力小心伺候,一路服侍怀风顺顺当当到了荆州府。

荆州府乃是沿江一座大城,厉冤阁经营多年,早在城中设有酒楼、妓院等诸般买卖,荆州府分坛便设在城中最为繁华的一处所在,前面是间名叫倚玉轩的妓院,荆州城中一等一的销金窟,院子后面则另有暗径,角门一开,别有天地,乃是座清静整齐的三进小院,寻欢作乐亦或清心静修,端的方便。

分坛坛主常如海近水楼台,于是常年泡在温柔乡中,一张脸青中带白,一看便是酒色过度,见了新主子现身,一双眯缝眼骤然放出光来,暗道好一个美人儿。他早闻怀风之名,立意要好好巴结一番,这时更是殷勤备至,只恨不能亲自端茶递水,与这位标致主子叠被铺床,只是虽垂涎怀风容色,到底还没色胆包天,晓得其中利害,献完十二分殷勤退下,自去找娇娃美娈泄欲出火。

怀风抵达荆州府时才是六月十七,距祝寿之日尚早,便于荆州府中好生游逛了两日,捡那名胜美景观赏一番,又听胡天、霍启讲些江湖规矩,待到了十九,方携了寿礼往雷家堡拜访。

第60章

这雷家堡并不在荆州城中,出得城来往北二十里方是雷氏府邸,乃是历经数代修建而成的一座石寨,屋宇连绵极见规模。

守门的仆役接过胡天递上的拜帖通传进去,不多时大门开启,一个四十来岁管家模样的人疾步迎接出来,抱拳笑道:「阴公子大驾光临,鄙府蓬荜生辉,只是我家老爷腿脚不便,未能出门亲迎,极是抱憾,公子莫怪。」

怀风淡淡一笑,「晚辈后学末进,岂敢劳雷老爷子亲迎。」

他姿容飘逸气度端凝,举手投足间自有一份尊荣贵气,那拜帖上又印着厉冤阁徽记,虽是年纪轻轻又名不见经传,管家却也不敢怠慢,点头哈腰迎入府中,「请公子移步,我家老爷便在厅中相候。」

这雷家堡正厅是间方圆十丈的堂屋,里头一水儿的檀木桌椅,上覆湘绣锦垫,十分气派,雷百鸣端坐正中,拿着拜帖正犯嘀咕,不知这帖子上写的阴怀风在厉冤阁中位居何职。寻思间,见管家带人进来,当中那位年轻公子面生得很,可一旁陪侍的胡天与霍启却是以往见过的,晓得是厉冤阁少主的手下,此刻见二人亦步亦趋紧跟那年轻公子身侧,十分恭谨,便知来人位份不低,不由将怀风上下打量仔细端详。

他看怀风,怀风亦在看他,见个花白胡子红光满面的老者面带威仪目露精光,知是雷百鸣无疑,轻施一礼,「晚辈阴怀风,见过雷老爷子。」

「不必多礼,快快请坐。」

雷百鸣还了半礼,待怀风坐下,笑呵呵道:「老夫与贵派少主曾有数面之缘,与公子身后这两位小哥儿倒也相熟,却还是头一次见着公子,不知该如何称呼。」

他见帖上写着怀风姓阴,便疑心与厉冤阁主有亲,却又从未听闻阴寒生另有兄弟,因此出言试探。

胡天一早得了阴寒生嘱咐,不待怀风答话,抢先道:「雷老堡主有所不知,这位乃是我家少主。」

此言一出,雷百鸣大吃一惊,「贵派少主不是阴寒生阴公子吗,这……这又是怎么说?」

怀风微微一笑,「阴寒生正是家兄,晚辈自幼深居简出,从未在江湖上行走,是以老爷子不识得。此次家父身有微恙,不耐旅程,家兄另有要务,因此特遣晚辈前来贺寿,恭祝雷老爷子福泽绵长寿比南山。」

一挥手,叫霍启将寿礼呈上。

雷家堡与厉冤阁诸般交易皆是上不得台面之事,是以丫鬟端上茶后便叫管家屏退,大厅中并无外人,管家乃雷百鸣亲信义子,方得留在厅中,此刻自霍启手中接过寿仪,转呈到雷百鸣跟前,打开锦盒一看,乃是和田白玉雕成的一只下山猛虎,虎眼处竟是用对猫儿眼镶嵌而成,栩栩如生,端的是件名贵之物。

雷百鸣深晓厉冤阁可怖之处,一直对阴寒生叔侄又敬又畏,今日因见拜帖上书并非阴寒生,只道是阴氏叔侄遣来的近亲下属,不免自恃身份,不曾出门迎接,这时方知来人竟是厉冤阁主之子,不免心中惴惴,惟恐自己一时托大惹恼来客,但见怀风言笑晏晏,且行止温雅言辞谦和,心中一块大石落下,放下架子,露出慈眉笑目,将白玉老虎捧在手中好一同夸赞。

「老夫区区寿辰,不过是图个热闹请几位好友来家中小聚,不料惊动阁主,竟送来这样一份厚礼,这可叫老夫说什么好。」

叫管家将东西收好,雷百鸣笑道:「阁主心意,老夫深领,寿宴之上,老夫定要好好儿敬公子几杯水酒,聊表谢意,届时还请公子赏光驾临寒舍。」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