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舟看了看那粽子,又看一看怀风,轻笑,「你亲手做的?」
见怀风点头,不由微讶,「这里厨子怎会让你这客人自己动手。」
「那也没什么,我同他说我嘴刁,只吃得自家做的粽子,人家也便由得我了。」
怀舟便不说话,目光中笑意粲然。
那粽子分别是豆沙、蜜枣、蛋黄、五谷四种口味,一样一只绝无重复,怀舟坐到桌前,看怀风一只只剥了粽皮放到他碗里,伺候得周到至极,不禁心下大乐,筷子一伸,大快朵颐。
待他吃饱了,只觉腹中暖烘烘的甚是舒服,赞道:「你不做神医,做个厨子也是极好的。」
怀风不由一笑,从食盒底下又端出一碗药汁,「这药本该晚饭后吃的,现下已是耽误了,快喝了罢。」
盯着怀舟喝下,收拾起空碗放到盒里。
怀舟见他提了食盒要走,轻轻道:「这时辰厨房的人早歇了,明早再还也是一样。」
怀风脚步顿了一下,低低哦了一声,那食盒又放回了桌上。
「你睡罢,我该走了。」
怀舟轻笑,「睡了大半天,一时半会儿哪儿还再睡得着。」
看了看怀风,「累了?」
怀风摇头,「没,」
停一停,「不过做了这么点事,哪里就累着了。」
说完了,屋里顿时沉寂下来,许久,才听怀舟低低道:「那便不急着走,陪我说说话罢。」
怀舟起床时身上只披了件外袍,此时屋中一角放置的炭盆已快烧尽,只剩下零星炭火兀自明明灭灭,两人说话间竟呵出了一团团雾气。怀风看了看怀舟,「嗯。」
又看一眼炭盆,「我再去捡些木炭来,你等我一等。」
说着便要出门。
怀舟一把拉住他隔胳膊,「这般晚了还折腾什么,你上床来,咱两个挤在一处,比烧几盆炭火都要暖和。」
不由分说拽了怀风上榻,一把塞进被子里,自己也钻了进去,握住怀风一只手摩挲了两下,「你以前一到冬天便手脚冰凉,如今倒好了许多。」
除此之外,便安安分分躺着说话。
怀风先还以为他要来抱自己,浑身都绷了起来,待后来见怀舟一派平静温和,渐渐松弛下来,在怀舟肩头寻了个舒服姿势,将脑袋靠了过去,静静待了一会儿,「武城说那些刺客得手后便全身而退,极是厉害,广阳王何时养了这样一批精锐死士出来,怎的先前一点风声也不漏?」
怀舟嘿地一笑,「厉冤阁养出来的杀手,便放眼江湖亦称得上一流高手,鲜有匹敌,哪里是怀熙那等庸才能调教出来的。」
「你说什么?」
怀风大吃一惊,撑起身子看他,「厉冤阁?厉冤阁何时搅进了储君之争?」
他一起急,语声便免不了带上几分尖利,配上一脸不可置信的震惊之色,怀舟只当他担忧自己处境,不觉疑虑,反倒开怀,轻轻一带,将怀风拉到自己身上,双臂环了上去,「你晓得厉冤阁?」
不等怀风回话,已自顾自笑道:「嗯,你在江湖上行走时日不短,必是听过他们名头了。」
怀风伏在他胸前,本是挣扎着要起来,陡然听见这么一句,忽地就不动了,将脸埋在怀舟颈间,模模糊糊嗯了一声,过了片刻,小心翼翼问道:「你怎么晓得那些刺客是厉冤阁出来的?我听说这厉冤阁一向同朝廷不大对付,怎么会被广阳王所用,搅进这趟浑水里?莫不是哪里弄错了?」
满腹疑虑下,连怀舟双手在他腰间股上大吃豆腐亦不曾理会。
「厉冤阁出来的杀手武功别具一格,其狠厉毒辣绝非别家模仿得来。从立国至今,朝中大臣多有遭其毒手的,每次暗杀,刑部均有记载,以往偶有禁宫侍卫与之交手,便将其武功路数记录在案,虽不甚详细,这么多回下来也蔚为可观,我任九门提督后特地从刑部调了卷宗过来细看,以此为鉴,加强了京畿守卫,以前虽不曾亲眼见识他们手段,心中却也有数,那日一见那伙人相互配合的刺杀手段,便知确凿无疑了。」
说着冷笑一声,「俗语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厉冤阁跟朝廷不对付,跟银子却没什么冤仇,怀熙当日许了十万两银子请厉冤阁取太子项上人头,魏长清在船上便已招了,如今再买凶杀我,那也没什么奇怪。」
讲到这里,倏地想起一事,拍了拍怀风后背,「太子跟我说他那日船上遇险,有个蒙面人深夜示警救他一命,是不是你?你又怎会知道怀熙遣了厉冤阁来行凶?」
怀风心头骤然一紧,便在须臾之间,急中生智道:「厉冤阁主身染重病,那日找我来看诊,我煎药时正碰上他下属前来禀事,隔着窗子听到他们欲对太子不利,便赶了过去提醒一声。」
怀舟不疑有他,轻轻笑着亲了亲他额头,「多亏得你,太子方能化险为夷。」
怀风乖乖趴着一声不吭,心中却是翻江倒海思绪万千,想到堂兄那日信誓旦旦答应自己不去找怀舟麻烦,背地里却做了这一番手脚出来,不禁又惊又怒。
第93章
怀舟上下其手半晌,却不见怀风似往常那般躲闪,只道他还在为自己担忧,心头一暖,哄道:「怕什么,厉冤阁再厉害也不过区区江湖一门派,又哪里比得上我手下千军万马,前几日追查下去,便已抄了他两处暗舵,拔了他在京城的根基,余下些虫蛇鼠蚁也不值一虑。」
怀风心道:你哪里晓得厉冤阁内外三堂藏了多少高手,便是你千军万马又如何,难道那些战阵上的刀马功夫抵得过鸣镝堂众弟子行踪如风高来高去吗,况且你在明人在暗,一旦大哥晓得你没死,又岂会干休。
霎时一阵心悸,不由自主紧紧抱住了怀舟。
怀舟乐得他如此亲近,若在往日,定然就翻身压了过去,无奈目下元气未复,有那心思偏没那体力,只得徒呼奈何,恨恨长叹一声,抱着怀风翻了个身,将两人身上被子盖好,轻笑道:「天晚了,有什么话明日再说,睡罢。」
怀舟伤势见好,怀风本不欲再于他屋中过夜,谁知两人说话间浑忘了时辰,竟就此睡了过去,待天亮时迷迷糊糊睁眼一瞥,见窗纸已然微微发白,登时一惊,腾地就坐起身来便要下地穿鞋。
他睡在里侧,这一番动作哪里避得过怀舟,才爬到床沿便给拦腰搂住。
「哪儿去?」
急得怀风去扒他手,「天快亮了,让人看见我从你屋里出来算什么?」
怀舟满不在乎一笑,「怕什么,有人问起,就说我半夜毒伤有些反复,你不放心便又陪了一宿。」
怀风昨夜和衣睡了一宿,外边长袍已给揉搓得皱皱巴巴,头发也散了,谎话对人说得,这副样子却是让人见不得,登时就急了,「我这副样子怎好让人撞见,快放我回去换件衣裳。」
便在这拉扯中,天色又亮一些,已能听见外头传来细微动静,似是几个杂役正挑水劈柴。
怀风愈发着急,见怀舟搂得死紧只是挣脱不开,一双眉毛便似打了结般。怀舟心中一软,贴上去狠狠在他颊上亲了一口,松开了手,「去罢。」
怀风心急火燎,哪里还去为这点豆腐同他算账,匆匆穿了鞋便去开门,打开门缝向外张望两眼,见谷中这一角尚没什么人影,刺溜一下从门缝中钻了出去,直奔自己住处,连桌上食盒也忘了拿走,慌慌张张活似从相好儿家里偷情出来的奸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