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已经活在他的心里,刻在他的黄昏清晨,万里江山上,不言不语,没有人提起,但只要一睁开眼睛,就能看到。
他会克制住自己的……他会忘了他的。总有一天,会的。
天阶夜色凉如水。
长生陪他坐在冰凉的蒲扇上,身上薄薄的衣服抵不住夜的寒气,早都凉透了。
大王却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
长生呵了口气,陪他聊天。说:“大王,后面那供奉着的是你的亲人吗。上面刻着‘姨母’‘舅舅’”
他生活在深山里,并没听说过这几个大名鼎鼎的人物,那里的人自顾不暇,那有机会传播那满朝皆闻的闲情逸事。
大王回头看看那一排一排的整整齐齐排列的牌位。
总是一副笑脸的椒太夫人,严厉督促他用功的舅舅,甚至还有他那偏心的父王,背叛他的大哥……
现在他们都老老实实的被他收藏在这里,享受他的供奉,谁也不能背叛他,谁也不会伤害他了。
他轻轻点头,“嗯。”
长生说:“大王对他们如此上心供奉,真是孝顺,想来他们在世时,一定很疼爱你吧?”
大王低头,额发落下来遮住眉眼,看不清表情,只留一片阴影,似是陷入往事的回忆。
血泊铁戈消磨了着多少德怨恩仇,前尘翻滚,硝烟过去。
他的脑海中终究还是只剩下那些甜蜜而温情的日子,嘴角微微的勾起一个弧度说:“是的……”
长生用手指轻轻点着自己的脸,问:“那你最亲的,最爱的,最疼爱你的是谁呢?”
他被这一句话问的从回忆中抬起头,像一根绷紧的弦被弹了一下,蓦然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这张想忘却被一句话戳的神经刺痛的脸。
原来,他终究还是没有彻底放手啊。
他看着他,认真地说:“长生,我想告诉你一件事,不要叫我大王,我……有一个名字的……我叫偃武……”
长生睁着大眼睛看着他,他依偎到他的身边,拉住他的手,与他对视。“请你叫我偃武,最后,叫我一次。”
长生被他看得发毛,像初生儿童学语般一字一句的说:“偃……武……”
仿佛有个空远的声音也曾这样喊过,温和的,带点寂寞的。
他听了这两个字,像沉浸在幻想中一样,轻轻地,满足的闭上眼睛。甜蜜而疲惫的将头靠在长生肩头,眼泪汹涌的流下。
沾自己的满满一脸颊,也沾湿了长生的一大片衣肩。
他在有生之年还能听到这一声呼唤,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该完满了,该彻彻底底的放手了。
大王,不,是偃武安静的枕在长生的肩头,长生允自抬头看着那一轮明月。
长夜漫漫,冷寂无声。最是无情的明月啊,你可明白这人世的痴嗔爱恨,情仇恩怨?
第39章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偃武的头痛得要炸掉,他用手捂住额头,眼睛微睁不睁的从指缝中看到,刚才他睡得地方旁侧,一团白色被子里裹着长生,他趴在床上,黑色的发丝凌乱的贴在白瓷一样的皮肤上,红润的嘴微开着吐气,一副毫无防备的表情,偃武神使鬼差的放下手,低下头仔细的一寸一寸的看着这张脸,目光贪婪而缠绵,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已经是两手撑在长生身体的两侧,压迫在他的上方了。
他像被烫着一样赶快后退。撤到两人的安全距离以外。
他现在只是静静的睡在自己面前,就几乎让自己丧失理智。
想把他囚禁起来,只属于自己,谁也不给,谁也不让。
什么也不想管,哪怕只是占有他的身体也好。
有这样想法的自己,是不是要疯了呢。
偃武扭过头,这张脸已经不能再看,再看下去他真的要不顾一切的疯了。
长生醒来的时候,偃武已经衣冠整齐的坐在旁边,他们昨天喝的烂醉,偃武又靠着他的肩头睡着了,最后找人帮忙,好不容易才把他扛回寝宫。
自己跟他说了心事之后,没想到他这么利落的就答允了自己,长生又幸福又对他充满了感激,双眼含笑,控制不住的流露出甜蜜。喊他“大王……”
没想到大王背对着他,应都没应他一声,转身走开,十分冷淡。
长生被弄得一怔,不明白为什么大王对他的态度转变得这样快,心里讪讪的,又有点失落。
长生亦步亦趋的跟在大王的后面,极力讨他欢心,大王看书,走路,吃饭,长生都像尾巴一样粘在后面。
虽然他很愚钝,又不大擅长讨人的喜。但对于在乎的人,他也希望能多得到一点点喜欢。
长生在后面眼巴巴的样子,就差没有伸出小手拉他的袖子了。
大王手执一本书,在房内走着走着,书上的纸张因被捏的沙沙的响,手指关节都因为太用力而泛白了。脚部顿下,他终于忍受不了的回身。
长生跟的太紧,差点撞上他。
大王看着他,闭上眼睛吐了一口气,睁开眼后,神色冷静了许多。
刚才眼睛里翻涌的异色消失不见,他沉思着回答:“长生,你不要总是跟着我了,这样可好,你下午先休息,等……等傍晚的时候,我要用你。”
长生一听大王没有嫌弃他,还有机会让他效劳,瞬间高兴起来,眼眸里充满希望,“大王尽管吩咐,只要能做到的我一定竭尽全力去做。”
大王拍拍他的头,鼓励似的说:“好啊,好好做,以后用你的地方还很多。”
这一句话,师丹很久以后回忆起来,才发觉它并没有听起来那样从容自然,那平静的语调下隐藏的颤音,要经过许久许久的回味,才能品尝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