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秋寒在这儿摸爬滚打五年也不是白过的,开口便道:“哦?请教,那你今日是面圣了,还是面壁了?”
弟子:“你——!”
众人哄笑。
谢秋寒一句话就说中了,这弟子迟到被掌教逮了个正着,他面了个壁倒是真的。
弟子恼的红了脖子,没想到这小子开口就这样尖酸刻薄,脱口怒道:“你一个外门弟子还敢顶嘴,真是从未见过如此不知天高地厚之人!”
这话刚喷出来,周围的外门弟子就不高兴了,阴着脸围了过来。
“外门怎么了?外门就不是人了?”
“今日要请内门弟子赐教赐教了。”
“…………”
内门弟子大多不屑上大课,外门弟子则像抓救命稻草似的珍惜上课机会,故而这放眼望去,几乎都是外门弟子的身影。
嚣张跋扈的弟子顿时如拔了毛的公鸡似的,整个人虚了一截。
谢秋寒听耳边一片嘈杂,有几个性子暴的外门弟子已经越过自己,横眉指着那闹事的内门弟子,于是往后退了两步,掉头想走。
这时,却有另一人一把拉住了他。
第3章
谢秋寒脚步一顿,回头望去。
是个穿白袍的年轻人,一双手触在他腕上,冰冷而滑腻,很让人不舒服,这人谢秋寒今早也见过,是和弟子一起急忙出门的那个。
相较于出口惹祸的没脑玩意儿,这人显得沉稳机警很多。
他向众人作了个揖,笑道:“好了好了,容我说一句,我看睿明是挨罚挨糊涂了,说的都是气话。”
他又拍拍谢秋寒的肩膀,道,“弟子之间当和睦相处,给我个面子,大家各退一步可好?”
谢秋寒不着痕迹的往旁边避了避,那人也不动声色,自顾自把手收了回去,在袍子上擦了擦。
谢秋寒冷眼看这人在弟子之间周旋,只花了三言两语间便将一场纷争劝熄了,把各弟子劝了回去。那名叫睿明的外门弟子也听他的话,纵有百般不满,此时也只是像个小媳妇似的在他身后兀自憋气。
外门弟子自认为争了口气,志得意满的打算离去。
这时候,那名白跑年轻人向谢秋寒自我介绍道:“在下周文宣,敢为这位师弟尊姓大名?”
“谢秋寒。”
“谢师弟,”周文宣彬彬有礼道,“我听你来时口中念念有词,可是在温习方才真人所授的神霄雷法?”
“是。”
周文宣道:“如此勤勉,实在敬佩,那谢师弟可有领悟?”
谢秋寒弄不明白他一口一个师弟是打的什么主意,只是道:“并无。”
在场认真听了课的都没几个,说没领悟并不丢人。
有旁人不满道:“怎么,没领悟还不让走不成?大家伙几个有领悟?”
“你有领悟?你赐教赐教!”
周文宣唇边露出冷笑,很快收拢,做出一副谦逊的样子,摆手道:“哪敢说赐教,在下正是太玄宫门下的,这雷法也算学了点皮毛,诸位若有不解之处,我的确可以加以演示。”
众人皆是一愣,接着齐声说好。
神霄雷法,可呼风唤雨,召雷鸣闪电,是太玄宫的看家本领,他们方才听老头之乎者也催眠半天,也没见到一点真迹,此时有人愿意演示,当然是极好。
周文宣向谢秋寒瞥来,“谢兄,可愿留下观赏一番?”
谢秋寒眼角轻轻一抽。
但他岿然不动,定定道:“自然要看。”
这雷法以符咒引动,符者契也,咒则为向向天道精诚达意的口诀,周文宣从袖中揭出一张符纸,闭眼默念好长一大段口诀,众人差点以为他在诵经。
等啊等,等了约小半柱香的时间,那符纸忽然动了。
而周文宣猛地睁开眼,眸中精光大放,那符纸竟在他目光下燃了起来——
每个人都听见闷雷声滚滚而来,一片黑云沉沉的压在头顶,云中紫色闪电若隐若现,蓄势待发,竟真是五雷集聚之势,假如真要劈下来,铁定是声势不小!
众人纷纷赞叹,既为术法奥妙,也为周文宣不费吹灰之力引来神雷的修为。
唯有谢秋寒面如金纸,喉头腥甜,耳边轰鸣,只觉得五脏六腑俱摧。
众人听的是闷雷声,但谢秋寒这儿却有道雷是贴着他耳边轰响。
周文宣果然不是好心好意演示。
周文宣见他站的好好的,只是面色白了些,不由得轻轻咦了一声,心道这小子倒是够能忍的。
——能忍,就多挨上几道雷吧!
他藏在袖中的手腕轻轻一转,捏了个雷字诀,又一道拇指宽的紫光在谢秋寒面前闪现。
谢秋寒反应极快,将手中木剑横陈胸前,剑脱鞘三寸,扛上闪电,滋啦一声,燃成了一段焦木。
谢秋寒倒退两步,高斥道:“周文宣!”
周文宣无辜道:“谢师弟,你怎么了?”
众人齐齐望去,谢秋寒手上木剑还飘着烟儿呢!眼没瞎就知道是怎么了。
周文宣此时手执雷电,胸有成竹,态度轻慢了起来,“哦,想必是我控雷之术不精,误伤了师弟吧。”
旁人一听这雷居然还会乱劈,立马道:“控不住你还敢放出来!”
“就是,你赶紧把雷收回去!”
“……”
纷乱的话语声中,周文宣一笑,“不是说了吗,我控雷之术……”他拖长了音,摇着头,“不精啊。”
说话间,雷电轰隆作响,从重重乌云中钻了出来,来势汹汹,好几个先前出言不逊的外门弟子都被雷电烧焦了头发,又是唾骂又是求饶的。
大家这才知道,原来他先前好言相劝都是缓兵之计!
周文宣哈哈大笑,这帮头脑简单的外门弟子真是太好糊弄了。
笑声未止,劲风从后背袭来。
谢秋寒面沉如水,随手抽了把剑朝他刺去,挥出了锐不可挡之势!
被他拿了佩剑的弟子‘啊’了一声,扭头朝二人望去,只见周文宣跃向一边避过此击,二人很快交起手来。
金属碰撞的乒乓声歇了又响,两人身形一触即分,又再次交缠。
弟子望望腰间空空如也的剑鞘,茫然道:“谢秋寒使的是什么剑法?”
另一弟子道:“嚯!基础剑法你都不认识了!”
弟子心中惊讶极了,谢秋寒竟然能将一套平平无奇基础剑法耍的行云流水一般,与内门弟子交手也不犯怵,且隐隐有压倒之势。
看他平日不显山不露水,差点小瞧了他。
他这得夙兴夜寐的练了多少次才能把剑耍成这样?
一个兔起鹘落,周文宣落在了另一头,微微喘着粗气。
他原本是不拿一个外门弟子当回事,但过招下来,心里却消了轻慢,起了忌惮。
再比下去,他就撑不住了。
同伴上前两步,扶住他手腕,焦急道:“文宣你同他打什么,用雷法就是了!”
说的是。
进内门考核的是引气入体的本领,在剑法武功上,内门弟子并无优势,他们的优势在能使用五行道术。
周文宣反握了握他手,稳下心神,引下一道紫雷朝谢秋寒轰了下来,那雷集合了三道闪电,蜿蜒劈下,仿佛要在半空中生生豁开一个大口子似的。
轰——
谢秋寒机敏犹在,撑住旁边一块岩石往后跳去,堪堪避过雷电,唯有披在肩头的头发丝焦了段尾巴,很不乖顺的翘了起来,出卖了主人。
地面被劈出一个大坑,一时间土尘漫天,被误伤的弟子哎哟哎哟直叫。
谢秋寒轻轻舒了口气,目光越过尘土,不经意的落在了那两个内门弟子交握的手上。
他目光一顿,莫名觉得怪怪的……
两个都是要加冠的年纪了,这么牵着不嫌别扭吗?
然而不等谢秋寒从这感觉中脱出来,又是轰隆隆几道雷电绕着他劈了下来。
弟子们知道他是集火目标,纷纷逃远了免得误伤,谢秋寒站在那儿,仿佛一个孤零零的树桩子,周围全是空的,只有接连不断的天雷朝他袭来,几乎是避无可避的绝境了。
此情此景,谢秋寒心中倏地一动。
他轻轻的一抬眼皮,仿佛不知身在险境似的,望了一眼天。
紫光映在他的脸庞上,面目苍白而冰冷,一双眸子倒映着翻滚的雷电和阴沉的乌云。
震为雷,巽为风,五气朝元,以身为炉鼎,引先天一气,方能天人合一。
……原来,是这样的。
众人本不忍看谢秋寒被雷劈的惨状,但从手指缝里头偷偷瞧上一眼,却惊讶的发现,雷电刚近谢秋寒的身就失去了威力,软绵绵的绕他一周,简直跟玩儿似的。
这还是方才威力无边的神霄天雷吗?
恰在此时,熟悉的嗓音又响了起来,“哪个小子催动的五雷符!不要命了!”
是授课的平阳真人,他闻见清微殿前的动静,去而复返了。
他打眼一瞧,看清了场内情景,顿时吓了一大跳,仿佛被这帮熊学生五雷轰顶的是他自己似的。
平阳倒吸凉气,暗骂道:“一帮臭小子!”
不过一个呼吸的功夫,他左手掐了个神字诀,右手拂尘一甩,那拂尘是他法器,变做百尺来长,生生把五雷符招来的乌云从中间给斩成两截,再一摆尾,把雷电也都扫净了,全套招式可以说是毫无花样,简单粗暴,十分符合平阳一个中老年男子的审美意趣。
弟子们呐呐道:“真、真、真人…”
真你个头!平阳简直一脑袋包,他收起法器,冲过去拉起那个被集火的倒霉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