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邡已前所未有的耐心做完这些,不由得嘀咕了一句:“粘人精,越大越难搞。”
金林疯了:您也知道他大了?知道大了还往床上领?
这是粘人吗,这分明是个活灵活现的寤寐思服!
金林感觉自己都已经看见了第二次紫霄山大乱的情景,好在到时候他老人家早化成一抔黄土,解脱于这些小辈的屁事堆了。
云邡把狗皮膏药揭了,下床来到桌前落座。
金林麻木的挪了两步,道:“仙座,好了吗?”
“好了,”云邡往床上瞧了一眼,“拿匣子给我,多取几日的,省的不小心被他看见了。”
金林心中实在不知该作何感慨,只好拿出随行的药匣子,取出了一个似玉非玉的盒子,若谢秋寒看见了,一定能认出,这便是他那日见过装药引的匣子。
金林拿着这个小盒子,踌躇半响,并不交给他。
云邡看出他迟疑,问道:“怎么了?”
金林犹豫再三,终于把匣子交出去,同时问道:“仙座取血已有一月,有损元气,本该静养,却一刻不停的四处奔波,您同我说句老实话,当时与狐王交手时,真是示弱骗他吗?”
云邡本要接过来的,听了这话,手悬空一顿,似笑非笑的抬眸,道:“难不成师伯以为,我是因为打不过,所以不打?”
“不敢,”金林立马说。
“只是看在师兄的面上让让他罢了,”云邡不同他废话,从他手里把匣子拿了过来。
金林见他不愿提,也不再多话,可心里却认定了自己的猜测。
云邡哪里是会示弱的性子,若是可以,他一定是先爆锤一顿,只在最后一剑上堪堪停手。
他同狐王交手,倒不至于打不过,可按现在的样子肯定也是讨不着好的。
这才愿意委屈自己先装上一装。
在金林思索之际,云邡已经伸手将广袖挽起来。
广袖层起,好像叠了千堆雪,手腕肌理细腻匀称,皎洁如月。
金林见状,很顺手的递上一把匕首。
但云邡没接。
他右手轻轻一翻,两指间捏了一把极薄的锋刃,是将剑意直接化出了形状。
紧接着,很干脆的往自己左腕上一划——
血滴下来,先是红的,沾到刀刃上,被吸干殆尽。
紧接着,一缕金色的血液冒了出来。
金林见状,连忙施决辅助,引那精血入玉髓中。
那血如潺潺细流,流入寒冰匣子中,与玉髓混为一体,几乎成了一面流光溢彩的镜子。
所谓的药引子究竟是什么?每每谢秋寒问起这个,金林和云邡总是顾左右而言其他,不肯同他说真相。
便是这真相有些血淋淋。
魔丹的确无解,但能被克制。
伏羲神血乃无上神物,医死人肉白骨不在话下,能辟一切邪物。
但好物总是稀缺,即便是伏羲神体,也只能产出那么一点神血,消耗过度便要危及主人。
云邡这样取血,已经连取了一整月了。
取过血,云邡的脸白了二分。
金林默然立在一旁,等着他静静调息。
过了约有半柱香,云邡才重新睁开眼,又像个没事人似的。
他微微挑眉:“师伯怎么还在这儿?”
……一开口就是赶人。
金林为他操心为他劳碌,半点好没落着,真是所侍非人哉。
金林在心里原谅了他一百遍,又道:“仙座想好今后怎么办没有,取血终究不是长久之法,他修为日强,神血迟早要压不住的。”
“再说,”云邡听见“今后”两个字就心烦,“回山再想,能压一日是一日。”
金林犹豫片刻,分明该告退,却不走。
云邡看他:“又怎么了?”
金林劝道:“云邡,你已经换了半身神骨给穷奇,再使不得了,你身负仙门,万不可意气行事。”
云邡顿了顿,几乎是耐着性子了,笑眯眯的说:“师伯,您知道为什么您活的最长吗?”
突然这么问,金林实在没跟上,况且云邡也不是要威胁他的样子。
只见云邡扯着唇角说:“因为您从前最不爱管闲事。”
说完,他起身走,再也不理金林了。
金林摸摸脑袋,连皱纹都用上了,去想这句话。
想通了,立刻就用光了今日原谅晚辈的份额,告退也不告,扭头生气的走了。
谁爱管你们!
第45章
凌晨最是寂静, 外头虫鸣歇了, 人也熟睡, 彷徨整夜的星月渐渐在黎明里销声匿迹。
谢秋寒翻了个身,被子都踹掉了, 枕头却还紧紧抱着不放。
云邡替他拢了被角,静静看了他片刻, 想了一阵,最后觉得也没什么, 蚩尤都死的不能再死了,就留颗魔丹,有什么好嚣张的。
而他虽然常常倒霉,死去又活来,仙门首座当的像个劳动力, 但……保一个小孩还是力所能及的吧?
云邡在心里嘀咕了几句,把死了万把年的蚩尤腹诽一阵, 最后翻身上床, 把谢秋寒抱过来当暖炉, 又睡了个回笼觉。
谢秋寒醒来时,天光大亮, 他也不知这一觉怎么能睡这么沉,连云邡起身都没发觉。
他兀自坐了一会儿, 在床上发呆。
他做了一整晚的梦。
梦乡残影在他脑海中流连不去,直烘的他整个人从头顶到脚趾都发烫。
刚开始并没有什么出格的内容,无非是有人在他耳边轻轻说话, 而后将他抱在怀里,他二人向来亲密无间,没什么大不了。
可后续……却越来越过分了。
他不敢再回忆,只觉得自己真是……真是太得寸进尺了。
谢秋寒努力的整理情绪,把那些东西压死在心底。
帐子里静悄悄的,将士巡逻的脚步声和不远处的交谈声隔着厚厚的帘子传来。
谢秋寒终于下了床,简单洗漱,弄出了些声响,很快惊动了守在外头的小兵。
站岗小兵估计正打瞌睡,听见动静,忙不迭抱着头盔小步跑进来,“小公子醒了,我来,我来。”
谢秋寒刚洗了脸,把毛巾拧干放回去,觉得并没有什么好吩咐他的,只是礼貌的冲他点点头,“不必,多谢。”
小兵道:“小公子可要用膳?”
“不必麻烦了,”谢秋寒道。
那小兵也知道他们这些修士是不必用膳的,他看了一圈,还真没找着献殷勤的缝隙,于是说要告退。
还是谢秋寒叫住了他,问道:“仙座在哪?”
“仙座去王帐议事了。”
谢秋寒:“那麻烦小哥领我去一趟。”
小兵挠了挠头,犹豫了一会儿。
仙座与摄政王议事,按理是不该去打搅的,可仙座又叮嘱过,小公子醒了领着去找他。
他想来想去,觉得小公子找仙座,应当算不得打搅。
谢秋寒见他犹豫,体贴开口道:“不方便吗?若不方便就算了。”
“方便,方便,”小兵机灵的很,一边说方便,一边去取挂在一边的大氅,双手捧着送到谢秋寒面前,“外边风大,请小公子穿上,我刚才想的是这个呢。”
那大氅看着厚重,入手却柔软的很,通身没有一丝拼接缝纫的痕迹,是一整张皮毛做的。
谢秋寒只当是提前备好给他的,没有多问,便由这小兵领着去找云邡。
二人出了帐子,一路通行,并未受到阻拦。
空气苦寒,一阵凉意直钻人毛孔缝隙,正好给谢秋寒降了温,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都冻回心底深处了。
他开始打量着周边环境。
昨夜来到,夜色深重,人马俱歇,不知军营全貌,今日一看,一片连营,几乎望不到边际,风呜呜的穿过间隙,掀不起一片盔甲。
而连营之间,将士三步一岗,个个持枪鹄立,军容齐整,见了谢秋寒和小兵,只微微挪动眼珠,便再无任何动作。
谢秋寒心中赞叹,以小见大,他深夜才来到,今日一早却能在军中畅通无阻,可见消息传达之快,上行下效,秩序严整。
如此走了一路,便来到了王帐。
不知是为了保持机密,还是为免闲杂人等混入,王帐周边空了一大片地,既无兵士也无副帐。
谢秋寒不急不缓的行去,小兵不敢跟来,留在了最近的岗哨那侯着。
谢秋寒才靠近帐篷,便听见了一道朗朗男声,正不疾不徐的汇报军情,将连日来的战事一一数出,那正是聂明渊。
他步子一顿,不好打搅,便想等这阵过去再进去。
可他脚步才刚刚转圜,帐内的声音忽然停了。
“谁在外面!?”
跟随着话音,一把缨枪直刺而出,来到谢秋寒眼前。
谢秋寒眉心一跳,却不闪避,只是抬起手,竟让他直接捉住了缨枪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