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秋寒应声抽剑,灌力横劈下去。
剑如长虹,欺入龙头,无惧风浪,悍然将水龙震退长长一段。
云邡:“欺霜三式。”
银剑就着横劈之势,继续往前送去,谢秋寒在空中翻身,巧妙的避开龙头第二击,向平稳立在上头的周吞机刺去。
周吞机略一眯眼,抬掌要接,可正在那时,又一剑自颅顶如游蛇般刺下。
原来所谓欺霜三式,是以劈、刺、袭三招相连,见机行事,而谢秋寒对个中机巧稔熟于心,只是半息就使了一连招。
周吞机是水做的——这是一句写实的话。
谢秋寒那一剑没有劈到实处,而是虚虚的往下一压,水花四溅,周吞机所站的位置空了。
云邡:“侧方坤位。”
同一时间,水花哗啦一声从他耳后响起,周吞机面色阴沉,从他身后拍下一掌。
谢秋寒分明该立刻躲开,可他听云邡的话,真的不管不顾朝侧方送出一剑。
砰——
略带惊讶的面容浮现在眼前。
周吞机果然是虚晃一招,现身在了侧方坤位。
第75章
谢秋寒那一剑刺进水中, 撞出一个不大不小的窟窿, 水和真气对撞, 周吞机的躯体迟迟没复原。
云邡瞥一眼,忙拦住谢秋寒的腰, 往后飞了一段,免得最要脸面的陛下发难。
眼见周吞机面色黑沉, 他却笑眯眯道:“小儿无礼,陛下仁德, 想必不会与他见怪。”
只是一击,并没撼动这位陛下分毫,可就如云邡所说,这等沽名钓誉之辈是最要脸面的,即便是一个水捏的分神, 也绝不容许侵犯。
轰隆轰隆——
水龙化出数十条分/身,乱舞着从底下包抄上来, 激打俩岸, 拍出可怖的声响。
二人足尖在浪上一点, 灵巧穿梭。
同一时间,周吞机变出了十来个一模一样的身体, 从顶上悍然打下来。
底下是水龙大口,上头是排山倒海般的掌风。
云邡把嬉皮笑脸拢起来, 沉下脸,袖子一抖,送出一剑, “看好。”
不管周遭局势如何,他的剑总是举重若轻,明明是向着敌人最坚硬的攻势去的,却带着一股飘飘仙气,活像闹着玩。
可明眼人都知道,这是藏锋的极致。
他的劲力、他的锐气一点儿都没浪费,俱都严严实实的凝在剑尖那一点上,朝着不长眼的敌手刺去。
谢秋寒自认为,自己的剑要和比他比,还欠了八百年火候。
那一剑击到实处,剑光哗的一声展开,如天上飞雪一般,处处都是叠印,让人避无可避。
谢秋寒喃喃:“胜雪。”
云邡扫他一眼,唇角翘起来。
分神的一刻,周吞机的分/身在欺霜胜雪两招下被打的落花流水,变成一堆没形状的水珠子,朝下坠出一小段距离,然后竟一顿不顿的凝成一个有十来米高的巨人,环绕着狰狞的水龙,复又撞了上来。
二人同时向岸边飞去,挂在岩壁上,可刚一落到实处,水巨人的大掌就拍了过来,一边飞檐走壁,另一边追击,接连数十招,把两人浇了个透心凉,衣袍哗啦啦往下滴水。
这东西,不管他耍剑也好,扔各类道法也罢,总之是散了又聚,纠缠不休。
云邡眼角微抽,一把拉住谢秋寒,不再躲了,站定骂道:“这玩意还没完没了了!?”
周吞机不说话,眸光阴沉,只朝他又是一招。
方家二人也是刚好躲进岩壁的大石头后边,看着那个巨人,倒吸凉气。
不是说就来吱个声吗,怎么结果还是打起来了!
正在这时候,咕隆——
咕隆——
碎石头从他们头顶掉下来。
二人同时抬头,可顾了头却没顾上脚,脚底下的岩壁剧烈晃动起来。
遥遥的,他们听见仙座说:“起开。”
声音传入耳中,带着冰凉的淡漠。
随后,岩壁砰的一声瓦解,大小石头坠落翻滚,半座石壁尽数坍塌,形成一个巨大的缺口。
石头坠到江底,朝中聚拢,不一会儿,也组成了一个十来米高的石头人,狠狠一拳朝水人砸了下去。
二人目瞪口呆。
什么情况?
石头人不光是有坚硬的身躯和蛮力,还拳拳都带着火花,不一会儿,空中满是蒸腾的水汽,几人都被蒸了个桑拿。
云邡很不客气掌着那石头人朝陛下砸过去,口中还念念有词:“对不住了陛下,我这是不是大不敬了?”
说着就大不敬到了底,又从阳向岩壁也拉出一堆巨石,依样画葫芦的凝成石龙,轰的一声直接把陛下给吞了。
…………
一片寂静。
大江没了水,群山没了石头。
青阳宗的禁地改头换面,宗主一脸痴呆。
滋啦——
细小水珠从石龙的缝隙里升起,缓慢的凝结,再次变回人形。
可这回人形模糊,全身都在散发水汽,好像马上就要被蒸没影儿了似的。
云邡飞下去,彬彬有礼道:“陛下,得罪了,您要是不动手,我也不会这么不讲究的。”
周吞机与他过招不敌,胸中满是郁结,面子伤的很重,但他一开始就该知道在这里自己干不过云邡,岭南底下镇着伏羲神骨,与九州大陆格格不入,他管不到。
他阴冷开口道:“你能一辈子缩在岭南吗?”
云邡笑眯眯:“山清水秀,并无不可。”
“拭目以待,”周吞机压下了戾气,水流轱辘轱辘的滚动,是他在冷冷的笑。
“天下人辱你,骂你,恨你,你踏足之处白骨累累,目之所及俱是怨毒,所有人都要杀你,你防不胜防,直到身边亲近的人也刀剑相向,那时候,你就知道,还不如此刻就与朕同去了。”
云邡眼睛里的光都沉了下来。
他没有吭声,好像真的把这番话给接了过来。
忽然,火光一闪,一条身影在他面前滑过去,两道火焰被/干脆利落的送出,往陛下脑袋上砸过去,甩出两个大坑。
陛下像断了线似的,话语开始断断续续,最后全和水珠子一起蒸发没了。
方匆拍拍袍子,嘟囔道:“打输了就打输了呗,没用的废话那么多。”
谢秋寒默默把袖子里的符咒收了回去,心想:此人难得这么顺眼。
文斗变武斗,陛下丢了人,吃了亏,可那只是一个神识投影,也根本说不上有什么意义。
棘手的事情全在后头。
这一通打斗,青阳宗后山毁的一塌糊涂,云邡在那站了一会儿,也不知想了什么。
再回神时,他只扫一眼底下完好无损的圣人玉像,就甩袖子走了。
谢秋寒愣一下,追上去,可这时候才发现,如果云邡真想甩开他,他费劲九牛二虎之力也追不着。
云邡身影很快消失,谢秋寒抿了下唇,身上衣袍被江水浸透,往下滴水,凉意倏地就钻进来了。
.
一天最冷的时候,是太阳还没出来的那一段。
积攒了一宿的寒气都使着劲往人骨头缝里钻,免得日头一照就没处发挥了。
谢秋寒站在一扇门外,僵直的立着,不太敢敲门,也不太敢走。
回来云邡不愿意理他,大门紧闭,只丢了句明天再说。
他识趣,没上赶着惹人烦,只是自己回房间枯坐了半宿。
青阳宗的桌凳都要被他薅秃了,终于盼来的第二天。
几乎是日晷刚转到那一格,他就消失在房间里。
他是先走过来,有点近乡情怯,手还没伸出去,立刻不着痕迹的继续往前走,装成路人过路。
然后又借风力飘起来,没有声息的落回那门前。
做贼都没这么复杂。
着实是被云邡的态度一激,冒出了心虚之感。
白日暴露鬼迷心窍,半夜则惹大祸,两样加起来,好像从来都没闯过这么大的事。
他就一直等啊等,太阳已经要升起来,给云海勾出了一个金边,他站的腿发麻,小心往后靠,锤了捶腿。
这时,身后的门咯吱一声,开了。
谢秋寒靠了个空,往后一踉跄,堪堪扶住没摔。
云邡诧异:“行这么大礼?”
谢秋寒:“…………”
他像只霜打的茄子,垂眉耷眼的挪进去,乖乖站在房间里。
云邡:“你心虚什么?”
“……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