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马车凭空出现,甚为古怪……”萧方说完此话,突然释然一笑,“罢了,再诡怪,我们今日也是必定得用。”说完也同沈灏一起进入了车厢内。
车厢内布置与之前无一丝一毫的变化,雪白的狐狸皮铺满了整个卧榻,左右两侧竖着檀木柜子,上有许多玲珑抽屉,萧方打开几个,各种毒药在其中整齐摆放,一如以前。中间空地是一朵铜莲香炉,自己最爱的香味随着青烟缓缓溢出。那些古代医术、手抄绝本甚至各种珍宝还都在原来的地方随意摆放,与他最后一次离开这里时没有任何不同。
萧方一面跟随沈灏搜索者,一边忍不住心惊。
之前他还以为是江小花与何独舞二人已经找到他,偷偷备下的奢华行头。可现在这一幕却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这二人远没这么仔细贴心。
说起来,江小花和何独舞似乎自出了蜀地后就再没联系了?萧方想到,难道出了什么事情?
他一一试过各种器物,确定并未施毒后,才请沈灏上榻休息。自己从塌下的抽屉里,捧出衣物道:“主子,可要更衣?”
两人先是被河水冲走,接着在密林中走了半天,浑身是青黄一片,恶臭不可闻。沈灏“嗯”了一声,便要换衣服,抬头一看,萧方手里展开的那套奢华的跟戏服一样的大红深服实在是刺眼的厉害。
沈灏沉默了一下道:“不用了。”
萧方茫然的地头看了看手里的那套衣服,道:“小人以前所穿衣物乃是请宫中御绣坊的大师设计裁剪,材料是最好的苏杭丝绸,每套衣服都价值千金。主子不喜欢?”
“……”沈灏瞥了他一眼。
萧方遗憾的叹气。
最后萧方在车厢最下层的地方找到了几套黑色长袍——他推测应是江小花他们平日所着之物。
沈灏勉强穿了大红色的长衫,外面套了一件黑色长袍,这才正常了几分。至于萧方,则乖乖的穿了黑色短打,只是再一身劲装也掩饰不了他那烧包的气质。
“主子,您好好休息。”萧方道,“小人出去驾车。”四大尊者之一的毒尊亲自驾车,若是放到正常人,怕是早就口吐白沫,又惊又喜的昏了过去。
只是沈灏并非常人,他只是上下打量了他两眼,微微皱眉,指着他的头发说:“身穿短打,就应该束发,这才符合身份,披头散发的做什么?”
萧方的笑脸顿时垮了。
沈灏接着又道:“还有你那双爪子,指甲不去修剪,难道让我帮你砍了么?”
萧方把头发盘在头顶,边驾车边咬指甲的时候,内心其实是十分委屈的。只是堂堂毒尊落到今天这步田地,不得不说完完全全都是他自找。
傍晚时分,汉中腹地某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县城外突然驶来了一辆马车,这马车由两匹枣红大马牵引,后面的车身庞大,屋檐垂立,挂在屋檐的风铃叮当响着,一看便贵气十足,里面坐的定不是一般平民。
这马车驶入城后,在城南一家客栈停了下来,周围百姓纷纷让路,却在周围徘徊,好奇的想看看里面究竟坐了什么样子的大人物。
只见前面驾车的男子一跃而下,将脚凳放在车下,接着躬身唤道:“主子,到客栈了。”
里面的人“嗯”了一声,然后车门打开,一个穿着黑色长服内着大红里衬的青年男子便从车上下来,手里拿着一把黝黑明亮的墨玉扇骨扇子,捏扇子的手上还带上了两三颗戒指,猩红的珊瑚珠和碧绿的猫眼石在手指间烁烁闪耀。
走到那黑衣人身边时,这青年男子还用别人听不见的声音挑衅道:“你这几枚戒指,我戴着如何?”
那黑衣男子脸色有点儿难看,但是还是笑道:“主子,您真是天人下凡啊。”
周围众人被这无耻的恭维恶心到起了一阵阵鸡皮疙瘩,纷纷散去。
只有坐在对面临街茶亭的某个人轻笑一声,对旁边的人说:“你说,天下有谁能让毒尊俯首听命?”
“武林盟主?哦……或者说,你弟弟?”
第26章 春风玉露
是夜。
沈灏沐浴更衣,半躺在在卧榻之上,手里拿着从马车上找到的孤本,心不在焉的翻着,眼睛却紧紧盯着正在收拾房间的萧方。
因浴桶内的水还泛着热气,屋子里有些朦胧,萧方卷起袖子正将二人的旧衣物在那水中清晰,他微微垂手,双眼专注的看着手里的活计,睫毛在油灯的光芒中轻微颤抖,那颗泪痣从沈灏的位置看的分外妖娆。萧方的发髻少乱,有几缕发丝落在脸颊旁边。这样的萧方是他从未曾见到过的,没有争锋相对,没有假装奉承,更不会勾心斗角。
沈灏觉得自己仿佛在享受这个时刻。
“主子,若无其他事,小的就先退下了。”萧方将那衣服放在旁边的脚盆里站起来,请示沈灏。
沈灏看着他,用拇指摩挲着自己的嘴唇许久,最后低声道:“你过来。”
昔日毒尊听了这话,抬头看他一眼,便已经了然,放下手中的盆子,用浴桶旁的湿巾擦了擦汗,走到床边,把头垂的更低了:“主子?”
“来。”沈灏半躺着打开腿,只对他说了一个字,毒尊便已经听懂了自家主子的意思。他脱鞋上床,在床尾处跪下,小心翼翼的拉开沈灏的衣袍亵裤,弯腰张嘴便含了上去。
那种态度,温顺中带着十足的讨好。
没有多说一个字的听话,让盟主大人满意极了,萧方在他身下的动作不急不躁,贴心紧致,让他这两日来的疲倦全无踪影。
他解开萧方的发髻,让那一头光亮黑发滑落在萧方背上,他伸手去摸,仿佛在抚摸自己的爱犬般。
“谁能想道,毒尊竟精通此道呢?”沈灏笑道。
毒尊没有说话。
毒尊还躬身跪在他的腿间,含着他的大家伙,似乎不肯松开。
最后沈灏尽泄于毒尊的口中,他说:“莫要浪费了。”
只一瞬间,他似乎瞧见了萧方冰冷到极致的眼神,只是接着抬起来的那张脸上,依旧是虚伪的谄媚的笑。萧方眨眨眼睛道:“哎哟,主子,您这精华恰似雨露,滋润小人这颗干涸已久的心哪。”
他微微有些失望,却说不上什么原因。
只是沈灏知道,在毒尊那张笑颜下,定藏着一副真实的表情,他总有一日会将它挖出来瞧上一瞧。
萧方侍候沈灏就寝后,跟小二一起将沐浴所用剩水抬了出来,两人协力将其倒入蓄水池子里。随后他问了小二浴房所在,自己拎着浴巾皂角要去洗浴,到了那处,推门一看,里面冰冷漆黑,浴池里尽是青苔,说是烧好的热水,他放了根手指进去一试,温的几乎不见热气儿,倒让他打了个哆嗦。
“萧无凌啊萧无凌。”他自言自语,“你还真是把自己折腾的杂役都不如。”撇撇嘴,索性不洗了,抱着膀子溜达出来,站在院子里发了会儿呆。
“昔日毒尊,落魄至此,倒让人惊讶万分。”突然有人道。
萧方却并不惊讶,只是仰头看着围墙外的树林道:“幸好没洗澡,不然岂非被人偷窥个够?”
那人哈哈一笑,已经从树影里飞出,落在围墙上:“怎的,有朋自远方来,不应乐乎么?”
“不速之客,我向来是不欢迎的。”萧方已经垂下袖子,双手隐秘不见,双目直直的看着墙上的人,“况且谁能料到您平南王竟然会干这种偷鸡摸狗之事?”
那人从围墙跳下来,仿佛极其无辜的摊手道:“我偷谁的鸡,摸谁的狗了?”
月光倒凑巧一亮,来人的面容顿时清晰可见。
此人年龄三十四五左右,一身酱紫长衫,上绣淡金龙云纹饰,头戴镂空祥云玉冠,一身雍容贵气,不语尽显,便是一人之下的世袭平南王朱翊。说起平南王,若仅仅是先帝得力臂膀则江湖侠客必定不屑一顾,朱翊此人在江湖中能有如此地位,皆因他娶了天下第一芮家堡的大小姐芮红姝为妻。(想不起来的请翻《终身制奴才》,朱小王爷他爹,芮铭芮大堡主的姐夫。)
“王爷怎么来的?”萧方问。
“久仰沈盟主大名,正好路遇沈灏之兄,跟他兄弟而来。”朱翊道。
“王爷为何而来?”
“你说呢?”朱翊脸色沉了下来,“萧方,把皇上赐我的那块儿黄泉玉还回来!”
萧方哈哈一笑,从怀里拎出个锦囊,正是沈灏之前发现那个:“你是说这个?”
“偷了本王的黄泉玉,还这么大摇大摆!实在可恶!”朱翊咬牙切齿,“还给本王!”话音未落人已经消失,瞬间袭至萧方面前,双手勾抓般伸向那块儿黄泉玉。
萧方依旧扬着笑脸,灵巧躲避,那块儿黄泉玉还稳稳在他掌心拖着,他边躲边道:“王爷,这玉石当初您说好的,借给萧家十五年。”
“十五年便是十五年,如今约定期限已过,为何不守信用?”
两人动作极快,却还都有闲暇斗嘴,以至于一场恶斗倒比切磋还闲庭信步起来。
又斗了百十个回合,萧方心口闷的一燥,那毒气儿就窜了出来,他知道不好,猛然一下子卷起袖子,露出一只狰狞鬼手,犹如一丝黑烟,瞬间从朱翊面前窜过去。
只听见“嘶——”一声,他已将朱翊的紫金袍子,撕出五条裂痕。
“我厌了。”他抓着碎布,脸上的笑意已经隐了下去,“王爷若再缠着我不放,休怪我不顾两家渊源,痛下狠手。”
朱翊倒并不算十足愤怒,只是孤傲的看着他问:“萧方,你执着于黄泉玉作甚?”
萧方并不回答。
朱翊又道:“昔日你父求我借黄泉玉时,便道你身患绝症,若不靠这玉石,活不过二十岁。可有此事?”
萧方嗤笑,将黄泉玉挂回腰间,转身欲要进屋。
朱翊在他身后道:“萧方,这黄泉玉乃是阴间之物,虽可凝练时光,却亦可要人性命!十五年使用已是大限。你可想过,它若玉碎,你焉能瓦全?!”
萧方顿了顿,最后用冷漠的声音道:“夜深天凉,王爷请回。”
第27章 梦寐袭来
萧方上楼推门进了沈灏所住的屋子,里面正好有人掀帘子出来。
那人样貌与沈灏有三两分相似,只是眉宇间多了两分傲然神态,整个人从上到下打扮得体,眼眸深沉,倒让人看不明白。
那人瞧见萧方,笑了:“哟,这不是三弟你那奴才么?”
萧方已经在下首躬身站定,听见此话便连忙作揖道:“小的萧方,给沈涛大公子请安。”
沈灏此时已经出来,站在沈涛身后,看着萧方,喜怒不明。
沈涛手里拿着把象牙骨的扇子,缓缓两步上前,悠悠然勾起萧方的下巴,叹息道:“没想到啊,没想到。”
萧方顺从的仰头,垂着眼帘,也不接话。
沈涛便径自说了下去:“记得三年前我在昆仑剑宗做客,毒尊便一人力挑昆仑剑宗,当时学艺不精,被你下了巨毒,差点废了一身武功。毒尊当时是怎么说来着?”
萧方一笑:“小的当时说,你若有本事,来日报仇便是。”
“是啊。”沈涛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一拍掌笑道,“那如今,你落得这般田地,我是不是该落井下石一番呢?”
萧方只是躬身垂首,亦不接话。
“三弟,这奴才,你便送给我了吧。”沈涛回首对沈灏道。
沈灏似乎出神许久,又过了一会儿才把视线从萧方的身上扯回来,对沈涛道:“大哥,你若想要,转送与你就是。只是弟弟现下周遭就这么一个使唤人,倒让我不方便起来。等从山西回来,任你处置如何?”
沈涛早料到沈灏绝不会轻易转手,念头一转,便笑道:“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两人又扯了些家长里短,沈涛方才离开。这期间,萧方一直站在下首,并不多话,只是在茶水饮尽之时添上一杯。
直到沈涛走后,萧方才抬头,一脸委屈道:“主子,小的如此忠心耿耿,您竟然还要把小的送人。真寒煞人心也。”
沈灏冷冷的瞥了他一眼:“若不会说人话便不要说。‘之乎者也’以后少让我听见。”说完此话,转身就进了寝室。
萧方连忙尾追而上,小心讨好道:“我知道主子您其实是舍不得小人的。”
沈灏也不答话,只是转身上床欲要休息,萧方连忙半跪在侧,为主子脱鞋。沈灏静静的看着他,突然问:“你身上的毒离发作还有几日?”
“啊……算下来,预计还有十来日。”萧方答道。
沈灏点了点头:“那明日早晨便出发吧。这一路到山西,还远着呢。”
“是。”萧方正欲退下,却被沈灏一把搂住,按在床上,“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