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故人的微妙心绪使温行又恍惚了一瞬。他勉强压抑住自己内心的情绪,抿开一抹浅笑,接过油纸包轻声地说道:“多谢梅娘。”
梅娘笑呵呵地摆摆手,又问:“你这是要去找斐清么?”
梅娘的早点铺子正开在温氏到斐氏的必经之路上,每次温行或斐清从这路过十有八九是要去找对方玩的。
温行也不否认,轻轻点头,回了个鼻音。
“那可赶巧。斐清正在里边用早膳呢。”梅娘一边继续将一个包子裹进油纸里,一边欢快地说,“我替你喊他出来吧?”
温行本想点头答谢,话到嘴边又转了一个弯,“算了吧,我也没事找他。”
毕竟算上前世他已经有十几年没好好和斐清聊聊了,这乍一见面也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梅娘不知道他心底的纠结,以为是两人闹矛盾了,问:“是因为圣上召你入宫一事么?”
她的话音刚落,温行心底就是一咯噔,诧异道:“您也知道这事?”
梅娘倒不觉得这是什么好奇怪的事情,笑道:“那可不?昨日刚听说的呢!”
这无心的一句话好似一根锥子,插入了温行的心脏。
但凡能为普通老百姓先知道的旨喻,那必然是昭告天下了的。
这么一来,他就只剩下两个选择——要么违抗皇命,令皇上难堪;要么顺从接受,再一次当那人的伴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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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梅娘见温行垂了眼睫一副愁闷的模样,以外是自己说中了。她扯过一旁的布巾擦了擦手,走到温行身边轻轻揉弄了一下他的头发。
发梢处传来一阵温暖的感觉,温行收回心绪抬起头,眼底还有未褪去的迷茫,活脱脱一个无措的小孩,令人忍不住想抱住他宽慰一番。
但终究还是身份有别,梅娘只是又拍了拍他的头,说:“你们这些事啊,我也不懂,但有矛盾总归是要解决的。我把斐清叫出来,你们两个好好聊一下,好不好?”
温行抿唇思虑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点点头,轻声道了一句谢。
梅娘笑笑,转身走进铺子里。
而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刻,温行便收起了方才迷茫无措的样子,通透的双眸中染上了一层灰蒙蒙的思绪。他远远地望向皇城那个方向,眉间微微蹙起。
“温!行!”一个脆生生的少年音在温行耳边炸开。
温行被吓得径直往后倒退大半步,瞪大着眼睛收回所有不符合他年龄的情绪,警惕地盯着声源地,便见一个身着黑衣的少年双手叉腰,气鼓鼓地回瞪着他——此人正是斐氏的三公子斐清。
看清了来人,温行这才松了一口气,暗自懊恼自己的过度反应,生怕被斐清察觉出什么。
不过斐清到底也还是个九岁的小少年,平时又粗枝大叶,并没有留意到这些小细节。
“我叫了你这么多次你居然还不理我!”斐清鼓着嘴,幽怨地看着温行,“你就那么想抛下我去皇宫实现你的卿相大梦吗?”
皇城在章安城里的方位几乎是所有居民都熟知的,此前的温行又总是想着长大后要入朝为官,斐清很自然地便以为他是在期待。
温行闻言扁嘴,刻意放低了声音,委屈地说:“原来你就是这么想我的……”
斐氏虽不是将军世家,但也是武将居多,斐清更是立志了以后要去考武举,所以从本质来讲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家伙。见到温行失落的样子,本就没多少的火气一下子就灭得丁点儿不剩。
时刻留心着斐清的温行知道自己这是混过去了,在心底松了口气,面上还维持着那副模样,一边转身一边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在这里碍你的眼了。”
说完他就要抬脚离开,但第一步还没来得及迈出去,他左手的袖口就被人拉住了。
“温行……阿行,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温行回眸斜睨了他一眼,双唇紧抿,眸底却如一汪清水,平和干净,隐隐还浸着笑意。他开口问:“错哪儿了?”
“我不该错怪你,不该误解你,不该无缘无故对你生气……对不起我错了!”斐清说得飞快,随后又顿了顿才补充上最后一句,“不过我下次还敢。”
温行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像是冰雪消融的初春,和煦的同时又带着凉意。
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这么幼稚地和斐清无理取闹过了。
许是这一次的忧愁表现得太过明显了,饶是斐清都察觉到了不对,问道:“你怎么了?好像很不开心。”
对上斐清担忧的双眸,温行轻叹了一声,闷闷地说:“我不想入宫。”
“不想入宫?”斐清一个诧异之下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温行连忙一把捂住他的嘴巴,确定目前周围人还不算多以后才松开,拉着斐清一路走到一个几乎没有人的小亭子旁。
要知道这里可是京城,虽然现在也准许民间议政,但他们这些世家子弟若是说错了点什么,还是很有可能惹祸上身的。
等到终于完全没有人后,斐清迫不及待地开口问:“你不是一直想入朝的吗?这可是一个好机会啊,要是表现得好可就直接给你省了科举呀。”
斐清到底是个还未涉世的孩子,不懂得宫内乱七八糟的氛围。
温行也不好和他解释那么多,垂眸回答道:“宫里禁制太多了,我不想那么早就被束缚住。而且万一太子不好相处,父亲和兄长又领命出征去了,我一个小屁孩在宫中孤立无援,出了什么事情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斐清想想觉得也是,跟着皱起眉了,问:“可是皇命难违,你总不能抗旨吧?”
“唉,所以我今早才从府里逃出来了。”温行撇撇嘴,“能拖一时是一时吧。”
他的父亲和兄长都是北朝内赫赫有名的将军,甚至边境隐隐有只知温家大小将军而不知当今圣上安隆帝的局面。前世这个时候的他什么都不懂,以为是自己运气好。可是这一世他是看清楚了,安隆帝不过是想借他来制衡温家。
倘若他因为自己的私心抗旨了,指不定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
“诶对了。”斐清突然想到了什么,“你不是入宫做伴读吗?那你大可继续住在自己家中。麻烦是麻烦了点,但总归自由很多。”
他的一句话点醒了温行。
温行受前世束缚太严重,潜意识里直接将入宫做伴读与入宫住画上了等号。
他的眸底一亮,原本微黯的神情添了一丝流光。“你说得对诶,就这么办吧,谢谢你。”
斐清搭上了他的肩,笑道:“谢什么呀。你母亲不是有时也会随军出征吗?若是哪天碰上你府上没人了,就来我这儿吧。”
温行的长得比较慢,虽然身体年龄比斐清年长一岁,但又矮上了小半个头,这乍一看反倒他更像是个被护着的孩子。
心理年龄早过了及冠之年的温行感到有些不自在,缩在袖子里的手动了动,终究还是没有推开他。
“啊糟糕!”斐清忽然松了手轻拍自己的脑袋,“我忘了我爹叫我赶早回去,趁他今日得空他要教我武艺呢!我就不陪你先走了!”
说完斐清就抛下温行火急火燎地跑了,他对于习武的执着可见一斑。
温行看着他急匆匆的黑色身影,忍不住轻笑一声,低喃道:“果然还只是小孩子呢。”
可是说完,他又忍不住羡慕起他来。
出生在将军世家,说不想习武那肯定是骗人的。但他父亲说他幼时生了场大病,身子骨比较弱,不适宜习武,所以若想报效朝廷也只能走文官之路。为此他还伤心难过了好久。
“沙沙——”
亭子后的草坪上忽然传来一个声音,温行下意识警惕地回头,就见一个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的小孩站在不远处。
那小孩生得可爱,看着就十分有灵气,却身着一袭脏兮兮的橙衣,披散的发丝有些凌乱。他见到亭子内有人时瑟缩了一下,眼珠子却紧紧地放在温行身上。
温行见这小孩如此狼狈,心生怜惜,放软了声音问:“你怎么一个人在这?你家人呢?”
温行自己本身也是清脆的少年音,但在他的刻意压低下却显得很平和,使人倍感亲近。
小孩像是被说中了伤心事,澄澈的眼睛染上一层水雾,扁着嘴难过地说:“我找不到了……”
可爱的孩子总是能轻易激起温行的同情心,但还不足以让他卸下警惕心。
他抿唇一笑,柔和地问:“找累了吧?要不要过来先坐一会儿?”
温行的笑总是清浅的一丝,可也能够尽显真诚之意,令人有如沐春风之感。
小孩不禁轻轻点头,走到亭子里,和温行一起坐下。
温行猜测小孩也饿了有一阵子,将手中一直没来得及打开的包子递给他,说:“你应该饿了吧?若不嫌弃就先吃一点这个填填肚子吧。”
从小孩的穿着上温行看到出来他应当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孩子。而如今不时会有外地的富贵人家迁来章安,所以偶尔见到几个走失的小孩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小孩似乎也真的饿极了,犹豫地看了几眼后还是忍不住接过来,有礼地道了声谢就忍不住打开油纸大大地咬了一口。
温行轻轻一笑,一边伸手理顺他凌乱的发丝,一边装作漫不经心地问:“你叫什么?”
谢衣囫囵吞下一口包子,脱口而出:“单名一个衣……”
话未说完,他轻咬舌尖,将剩下的半句连同包子一同吞回了肚子里去。紧接着,他偷偷瞥了一眼温行。
而温行因为他的一句话,不禁回想起前世初见太子时他意气风发地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孤单名一个衣字,谢衣。你直接唤孤殿下即可。”
当时的他并不是很受太子谢衣的待见,时常除了上课连面都见不到几次。如今再想起那个场景,他甚至已经不记得小时候的谢衣长什么模样了。
乍一听到小孩这么自我介绍时,温行就忍不住闪过一个念头,只不过很快这个念头就被他苦笑着否认了。
安隆帝幼时有一次出皇宫遭遇刺杀险些丧命,所以他就严令禁止了太子谢衣在十岁以前出宫。而如今谢衣正值启蒙的七岁之龄,幼年的他虽然任性,不过从来不会轻易违背安隆帝的命令,所以是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
更何况这小孩身边连个侍卫都没有。
他晃了神,再收回思绪时就见小孩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眸底亮晶晶的,像是在看什么稀世珍宝。
温行眨了眨眼,问:“怎么了吗?”
谢衣连忙收回视线,乖巧地摇摇头,闷声道了句“无事”,低头继续啃包子。
温行的目光微闪,不过脸上笑意不减,还掏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手帕,轻轻擦拭着谢衣脏兮兮的脸蛋。
谢衣身子微僵了一瞬,很快又放松下来。只不过他的这一丝细微变化还是被温行尽收眼底。
温行收回手帕,看着他变得干净的脸蛋,在他好奇的视线下浅笑着说:“无事,你继续吃吧。”
即便心里泛起忐忑,谢衣还是强制自己稳住了心神,点头心不在焉地小口吃包子。
气氛忽然有那么一丝丝的微妙。
就在这时,温行忽然状似不经意地开口打破了这诡异的氛围。
“说说吧,缘何要骗我说你是走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