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问:“敢问殿下召臣入宫有何要事?”
谢衣敛起了温行刚来时的笑容,说:“孤昨日特意命人丈量了温将军府至皇宫之距,发觉这宫城与温将军府相隔甚远,阿行便搬入宫中吧。”
温行一下子怔住,回过神来才皱眉道:“殿下,这于礼不合。”
谢衣扯出一抹不屑的笑,说:“孤说合礼那便是合礼。孤已请示过父皇了,上书房重新开学之日,你就顺便把需要的东西一并收拾过来吧。”
说完他一转身,不给温行一丝一毫辩驳的机会,直接喊了福禄进来送客。
“温二公子请。”
从门外进来的福禄见自家主子今晨的好心情似乎又都消散殆尽,见怪不怪地领命送客。
温行还想说些什么,谢衣率先冷哼一声回房去了。
藏在袖中的手微微紧握又重新松开。
他想到了与谢婉的交易,终于还是轻吐一口浊气,微笑着向福禄道谢后匆匆赶去了斐府。
一旦住进宫中,那么必然很难有机会再出宫一趟,他必须先找斐清交代好部分事情——尤其是关于唐安的事情。
“温二公子请稍等片刻。”斐府的管家带着温行到了专门接待客人的厅堂后,便恭敬地去请斐清。
比起总爱活蹦乱跳的斐清,温行自幼就更为内敛,平日里倒是很少主动来斐府,便是这五年间来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他细细打量着这个厅堂,百无聊赖地等斐清过来。
“温行我来啦!”
斐清的身影还未出现在门口,温行就听到了他的大嗓门。
他无奈轻笑,十几岁了斐清还是这样冒冒失失,也不知道唐安的事情拜托给他究竟合不合适。
思及至此,温行的眉间又笼罩了一层愁云。
“阿行你怎么了?看起来不太开心?”斐清一进门就见温行皱着张脸,似是十分烦闷的模样。
温行低叹了一声,说:“太子殿下要我搬入宫中去住,还说已经同皇上请示过了。”
斐清听到后轻皱眉,问:“你和太子关系不是很一般吗?怎地他突然想到要你入宫去?”
“我也不知。”温行摇摇头,“不过推拒不了是肯定的了。接下来我要交代你一些事情,你务必要记好来了。”
听到温行这么说,斐清难得地扳起了脸,认真地点点头,道:“你说,我记着。”
温行让他将侍女们都屏退之后亲自去关上了门,领着斐清到离门口最远的椅子上坐好,这才缓缓开口道:“昨日我刚刚得知,唐安是东胡王的遗孤。”
“什么?!你说唐安是……”
刚说完一句话,斐清就诧异地瞪大了眼睛。温行连忙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使了个眼色提醒他不要乱说。
斐清立马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温行确定这冒冒失失的竹马是真的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后,才松开了手,继续说:“想必你也知道期间的复杂关系。我入宫后就无法再照顾着唐安,只能将她交予你,你可愿意?”
“当然!”斐清虽然与唐安气场不合,却不至如此无情,“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守住这件事情,守住她的。”
温行点点头,提醒道:“你到时记得给她改个名字,最好姓也一并改了。还有她脸上的疤能遮便遮,不能就别让她在人前露脸。”
“我知道了。”斐清严肃地回答,看起来确实是上心了。
温行见状也算是松了口气。前世斐清能照顾着唐安到长大,今生只要他有心应当也不会是什么大问题。
他继续补充道:“唐安身为东湖人适宜学武,你有空时就去教教她——记得前往不要带到你这儿教,你父亲认得她。”
斐清一一记下,自由洒脱的小少年第一次给自己肩头压上了担子。
温行轻拍了一下他的肩,怕他心情太沉重,扯出一抹笑,说道:“你之前怎么和唐安相处的,接下来继续这样就好了。我也是实在无人可以托付了才找上你的,但愿你不要怪我。”
斐清抹了一把脸,抹去了原本的复杂心绪,笑道:“你这说的什么话,我们什么交情你忘了呀?别说是这点小事情了,你就算是要我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得做啊不是。”
温行抿开笑意,眼底嵌着柔和的点点光芒。他不再和斐清继续这个话题,嘱咐了他一些其他琐碎的小事情就告辞回府了。
接下来还要将此事告知一下母亲和兄长。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小天使和亲友留言的时候突然就很想哭
在这种最低落的时候看到,总会有种还有人站在或者只是路过我身边看看我的感觉
至少我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还有看见收藏动了的那一瞬间
没签约以前比这更冷的时候多了个去,可是从来没有过今天这样的心情
真的真的非常感谢所有留评和收藏的小天使
【高亮感谢喵酱的营养液、地雷和评论,感谢不然的鼓励,也感谢来看我的仓鼠,爱你们!】
第十三章
等温行回府时恰好是午膳时间,几乎都是自己在房中吃的温行本打算待午膳时间过后再去找母亲,却破天荒被告知一同去用膳。
“父亲,母亲,兄长。”温行站在桌旁,显得有些局促。
经过五年的相处,温行与温余之间的距离是拉近了不少,但对于极少有机会见面的父亲和母亲还是带有畏惧之心——尤其这五年来才见过三次的父亲温广。
温广面瘫着脸回了个鼻音,让他就座。
温行小心翼翼地坐到了温余的身旁,低着头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皇上下旨命你住入宫中的事情你知晓了吧?”许云宁淡淡地开口。
许云宁话音落下时,温行明显感觉到身侧的一道视线。
他轻轻地点了点头,回答:“回母亲的话,儿子知晓了。”
许云宁“嗯”了一声,嘱咐道:“皇宫不比家中,你务必要守规矩。身为太子伴读,平日里多帮扶、多亲近着点,知道么?”
“儿子知晓了,多谢母亲关心。”温行低眉顺目地回答着,遮住眸间的疑惑。
自家母亲必然是知道皇帝召他入宫的真正目的是什么,那么缘何会让他亲近太子?正常来说应当告诫他保持距离才对。
许云宁继续叮嘱了些别的,温行摆出一副认真的模样,却早已魂飞天外。
待她讲完后,今日的午膳才算是真正开始。温行微不可觉地松了口气,等其他三人都动筷后才拿起自己的筷箸。
温家讲究食不言寝不语——虽然只是因为他们之中并无一个爱言语的人,整个餐桌上只有不时筷箸碰到碗碟的清脆声。
温行偷偷地瞥了眼没说过话的父亲温广。
他曾听兄长提起,他们温氏是从祖父一辈开始有起色,接着在父亲手中愈发显赫。
祖父是武举出身,谋了个不大不小的官职。父亲幼年时正赶上边境侵扰纷乱,祖父主动请缨,带着那时还半大点的父亲在沙场上摸爬滚打。
后来祖父意外去世,十几岁的少年冷静地接过了一切重担,带着一柄□□冲锋陷阵,最终打破敌军一战成名。
许是留意到了温行的视线,温广瞥了他一眼。
温行心底一惊,连忙挪开了视线,正好错过了温广难以察觉的轻嗤。
一顿饭就在悄无声息的诡异气氛当中吃完了。
午膳过后,温行又被温余叫去了书房。
“这几日估摸着还会下几场雪,你自己注意点别着凉了。”透过木门,许云宁清冷的声音中似是带着些许轻柔。
温行预备推门的手一顿。片刻后,他垂下手后退几步,乖巧地站在寒风中等候。
“多谢母亲关心。儿子叫了小弟过来商讨些事情,想必他已快到了。若母亲无事,儿子便去门口等候小弟了?”
“嗯。那我也走了。”
“慢走。”
随着话音的落下,门被从里面推开。
“母亲。”温行冻得缩了缩脖子,还是轻唤一声。
许云宁斜睨了他一眼,回了个鼻音就离开了。
温行连忙侧身让开,抬头看着许云宁离去的方向。雪白的狐裘仿佛泛着冷光,有点刺眼。
“外边冷,别傻站着了,进来吧。”
“啊好。”温余的一句话拉回了温行的神思,他扯出一抹浅笑,乖乖地走了进去。
书房内的摆饰五年来都无甚变化,唯独是多了一个书架子。温行疑惑地看着那多出来的书架子,问:“兄长,怎么突然多了这么多有关朝政的书?”
书房内统共五个书架子,除却新添的那一个,其余皆是兵法相关的,只偶尔夹杂着几本史书。
温余听到提问,顿了一会儿才说:“父亲说不能只看兵书,要想应对瞬息万变的战场,其余领域的书籍都应当涉及部分。”
温行装作似懂非懂的样子点点头,在温余示意下坐在了他对面,问:“兄长寻我有何事要说?”
温余握住了桌上的一个瓷杯,说:“今日午膳前母亲说的那些话……你不要听。”
“嗯?”温行眨眨眼,不明白温余说这句话说什么意思。
温余却以为是温行懵懂,不知其间弯弯绕绕,板着脸解释道:“我们温家近年来威望过大,皇上要你入宫必然是忌惮我们了。你这时若上赶着亲近太子,不免会引起猜疑。”
“那母亲那番话又是何意?”温行顺着温余对他形象的猜想演下去,脑袋轻歪,清明的眸子宛若清池般一尘不染。
温余目光微闪,最终只是说:“或许是母亲会错了皇上的意思。”
温行不再作声。
他们两人都挺话少,说完这之后又相对沉默了一会儿,温余就干脆让温行回去了。
温行笑着道了句别后起身离开,就在他踏出书房的那一瞬间,他又敛起了所有的情绪。
他本就是一个敏感多心的人,今日母亲和兄长的一番对比实在不得不令他起疑。
打他有记忆以来,母亲在他心中就是对他爱理不理,对兄长关怀备至。他一直觉得是因为他体弱母亲嫌他累赘,可是照如今看来似乎不那么简单。
只希望是他多心了。
温行长出一口气,准备回院子里去收拾东西。
——
两日后,阴沉沉压了几日的天空中终于飘下了一场朦胧的雪。
因着太子今年不过十二岁,不是什么整岁的生辰,皇上只办了一场家宴,到场的皆是身在京城的皇亲国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