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中紧绷的弦被熏香轻轻抚开没过多久温行就被席卷而来的睡意笼罩住。
临睡前,温行迷迷糊糊之中发现谢衣似乎依旧未曾离开。
安眠无梦。
等温行再次睁开眼时,房内已点上了灯烛。
他忙不迭从床上坐起身来,满脸懊恼——他本来只打算小憩片刻的,没想到竟憩到了夜晚。
失策,这下今夜可就更睡不着了。
温行暗自在心底叹一口气,正想唤个宫女过来问问时辰,却在不经意的一抬眸间,瞥见了闭着眼伏在书案上休息的谢衣。
他怎么还在?
温行心下诧异了一瞬,止住了就要出口的声音。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谢衣身侧,一眼就看到了谢衣凌乱放置于桌上的各种资料——关于陆宗、云乌族的等等,几乎是近来牵扯到的人事物的资料都被谢衣给找了来。
他似乎真的对此事上了心。
回想起那一个交换条件,温行神色一黯。他又在谢衣身旁站了一小会儿后便随手扯过了一件外衣,轻轻给他披上。
如今早已入秋,夜间寒意稍重,这太子殿下要是在这儿被冻出个什么好歹来,他也脱不了干系。
小心翼翼地给谢衣盖上外衣后,温行就轻声慢步走到了窗边。
今夜天气正晴,细细碎碎的光点点缀在夜幕中,连成一片星海。白净朦胧的圆月似一个大玉盘,稳稳当当固在闪烁的海洋之中。
浩瀚星海裹挟住浓重的愁思,逐渐沉淀。
温行仰望着夜空,这几日来的烦心事被他短暂地放下了,躁动不安的心也终于得以片刻宁静。
夜风骤起,浸着秋意的微凉。
温行拢了拢中衣,正待转身之际,一件轻薄却带着暖意的外衣披在了他身上。
“有心给孤盖衣,怎么自己不知道多穿一件?”
谢衣不知何时已走到了他身后,说话间温热的鼻息打在温行耳畔,带着些许痒意。
温行不自在地侧身,拉开与谢衣之间的距离,垂眸温驯地唤了一声:“殿下。”
然而紧接着,谢衣那双修长白皙的手就再次闯进了他的视线内,拉住外衣的袖子,把它当斗篷似的系在一起。
淡淡的熏香随着谢衣的动作钻入温行鼻间。他怔愣了一瞬,竟忘了阻挡。
谢衣到底身份矜贵好半会儿都没能系好。
看着他笨拙的模样,温行忍不住轻笑一声,推开了谢衣的手,缓声道:“臣自己来吧。”
说完后他就取了外衣,干脆利落地穿好。
谢衣悻悻然收回了手,趁着此时温行心情不错,道:“我们聊一聊吧。”
“嗯?”温行一顿,并不明白谢衣此言何意,“有何可聊?”
谢衣走到窗边,回眸浅笑道:“放下我们各自的身份尊卑,放下其他或喜或厌的情绪,放下近日来烦心的事情。就像是普通的相识之人一般顺便聊聊,可以么?”
洁白的月光倾洒在谢衣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银边。本就生得俊逸的他这般笑起来更显赏心悦目,像块无暇的白玉一般,触指冰凉却也润泽温和。
温行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温行如此纯粹的笑意了——往日里谢衣就是不是假笑,也或多或少会掺杂一些他参不透的情绪。
他心念一动,点点头,短暂地撤去隔在谢衣前的那层厚障。
“好啊。”
温行眉眼一弯,对着谢衣露出了重生以来最放松的一抹笑。
谢衣回以一笑,倚在窗边挑起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话题。
“我见你时常会在烦乱之时眺望远空,可有何缘由?”
“缘由的话,只隐约记得是幼时曾有人同我说过,天空很广,能容纳下所有的烦心事。”
“……”
两人从“天空”一直聊到了相识前稚嫩的欢声笑语,再到自己一些不为人知却也无关颜面的小秘密。
意外之下,温行发觉自己同谢衣相通的志趣还不少。
只可惜,终究是同道殊途。
临近尾声之际,谢衣状似不经意地道:“阿行,我是真的想对你好,你信我么?”
温行微怔,旋即抬头望了眼天。他没有答复谢衣,在无声中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谢衣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若有似无地轻笑一声,忽然又转了个问题。
“阿行,我可以抱抱你吗?”
作者有话要说:温行:拒绝!
谢衣:拒绝无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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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我是一只小可爱的地雷和仓鼠的营养液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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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得榜单,所以继续隔日更呀~
不要问我为什么还是很开心,因为没有榜单就不用赶榜了哈哈哈(啊喂)
第三十三章
温行回眸,没再开口——不过这一次是他还没来得及表态,谢衣就侧身一步轻轻地抱住了他。
许是谢衣在离熏香架子最近的书案旁坐得久了,他的身上也沾染了安神香的气味,淡淡的一缕,闻着很是舒服。
“阿行,我知道你讨厌我,但可不可以不要拒绝我的亲近?就当……”
我在赎罪。
谢衣默默在心底补完了最后四个字。
温行的性子谢衣还是有一定了解的,他今生还会愿意来做他的伴读无非就是两个原因,一是皇命难违,一是不愿迁怒。
毕竟在温行看来,下令将他关入天牢没能及时还他清白的是前世那个翻脸无情的他。今生的他暂且还没有做出这种事情来,那么温行最多就是不肯在自己面前敞开心扉。
一旦温行知晓他也是重生回来的,只怕是就算担着“违抗圣旨”的名头,温行都会义无反顾地转身就走。
谢衣轻轻闭上眼,隐约间显得有些劳累。
好半晌后,僵立的两人中温行最先有动作。
他轻轻地推开了谢衣,笑得和善,一字一句却犹如冰冷的锥子。
“抱歉,今夜过后你我依旧是君臣。”
谢衣早料到了这样的回答,只是疲惫一笑,说:“时辰不早了,阿行你也早些歇下吧,明早还要继续查案呢。”
温行颔首,端回了谦卑的姿态,垂眸道:“谢殿下关心。”
“那孤就不打扰了。”谢衣随手将温行一缕散乱的发丝别回耳后,又留下一句轻柔的“祝你好梦”后方才转身要离开。
温行怔怔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最后化出一声幽幽地叹息没入夜色之中。
——
一夜好梦。
不过或许于温行而言,并不能算是纯粹的“好梦”。
他静静地坐在床上,又在脑海中过了一遍那些梦境——全都是前世与谢衣亲近时的回忆。
仅仅是又一次不辨真伪的表意,他居然就这么松懈了。
温行自嘲一笑,悄悄将那隐秘的、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心思埋葬在了最深处,任谁都找不到——包括他自己。
小半夜的畅聊在温行看来不过是一个短暂的意外,那一夜过后两人不约而同地没再提起此事,各自忙碌于斐清的案件。
又过了两日后,他们终于找到了第一个突破口。
这日早晨,唐安告诉温行抓到了一个在斐府前鬼鬼祟祟的人,正与温行一同用膳的谢衣让她把人押了上来。
被唐安押上来的这人约摸四十来岁,身上所着布料质地不凡,只是样式简陋,像是大家子弟的总管。
在被带上来的途中,这人还不停地呼天喊地,一口一个“小人冤枉啊”,嚎得那叫一个凄然。
可惜当狠则狠的温行除了觉得有些聒噪以外,并没有旁的什么感触。
一旁的谢衣就比较不客气了,轻轻揉了一下耳朵,不耐道:“又没说你干什么坏事,喊什么冤?吵死了。”
话音刚落下,那人就讪讪然闭了嘴,瑟缩一下后规规矩矩地安静跪着。
“早膳凉了就不好吃了,先吃着罢。”
温行淡然地出了声,看都没看那人一眼,仿佛只是唐安扛了一捆嘎吱响的干柴上来。
谢衣听出了温行的话外音,点点头,让唐安继续去门口候着之后重新端起碗筷来。
接下来的一刻钟内,温行和谢衣严格遵循着食不言寝不语的礼仪,慢条斯理地用完早膳。
这期间,整个屋内安静得只余下细微进食的声音。
被押上来的那个人从头到尾都跪得战战兢兢,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慢吞吞地吃完东西,温行和谢衣交换了一个眼神。
随后,他端回往日里平易近人的模样,状似关心地问:“咦,你怎么发起抖来还出了汗?可是这屋内闷得慌?”
说完,温行不等那人回答又自顾自地呢喃道:“不对啊,如今秋意正浓,此刻又正值早晨,不应该是感到寒冷么?”
温行的言语间是分毫不差的关怀。
那人连忙道:“小,小人腿脚自幼就落下了毛病,许是跪久了导致的,令温二公子见怪了。”
“是我疏忽了,快快请起。”
温行一边说一边过去伸手扶住他,不经意间嗅到了他身上的一股异香。他对于刺鼻的香味本就敏感,微皱了下眉后又立马舒缓开来,询问:“不知贵姓?”
“贵”字一出口,那人吓得差点又给跪下,忙不迭赔笑道:“不敢当不敢当,小人姓张,只是一个普通的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