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他刚说完,一旁已经站起身来双手抱胸的谢衣轻哼一声,冷不丁地说:“户部侍郎府上的大总管,可真是够普通的啊。”
张总管脸色一白,硬生生扯出一丝干笑。“能被殿下识出,实乃小人荣幸。”
不管那张总管内心是何等的慌乱,温行倒是因着谢衣那一言有了思绪,轻笑道:“殿下最烦有人打扰他用膳,如今正值气头上呢,说话不客气了点,张总管莫见怪。”
“不敢不敢。”张总管连连摆手,向后蹭出一小步。
温行不动声色地侧身一步挡住去路。他的眸底清明平静,不像是要审讯的样子,而且还干脆和张总管聊起了一些琐事。
所聊内容无非就是家里长短,俸禄如何等等看似无关紧要的事情。说了好半会儿之后,温行忽地插问一句:“说起来,不知张总管为何会出现在斐府呢?”
“小人只是在斐……”前头有问必答惯了的张总管刚说出几个字又连忙咬住了舌尖,半放不放的心一下子悬回了嗓子眼。
温行笑眯眯地看着他,颇为耐心。
张总管可就没他那么好心情了,结结巴巴好半天才连出一句话来。
“小人只是……只是去……只是在斐府门口……路,路过……”
温行自然不会信他这敷衍至极的说辞,轻轻勾唇正要再开口,变故却在这时忽然发生——
窗外倏地传来一阵破空之声,温行只听见身后之人喝了一句“小心”,旋即他就被猛地一扑倒,连带着把张总管一齐给拽倒了。
后有谢衣以身相护,前有张总管无辜垫背,两支锐利的箭只擦着温行而过,划破了他的衣袖。然而谢衣和张总管就没那么好运了,一个手臂被擦出红口子,一个结结实实地挨了一箭。
电光火石之间,温行来不及思考,当机立断爬起来对唐安命令道:“追!”
早在变故发生的那一瞬间,唐安就做好了准备,丢下一声“是”后转身就追了出去。
温行一时情急之下也跟着出了去,期间只来得及匆匆嘱咐闻声而来的福禄叫太医。
白日之下视野良好,没过多久温行就望见了没追出去多少的唐安和更远些的白衣人。
幸而今日温行挑了一件窄袖外衣,追起来也不算麻烦,逐步拉近了与唐安的距离。
那白衣人所走之处毫无巡逻队的身影,就好像那人对巡防图烂熟于心了一般。
温行心下生疑,一分神之际同唐安追到了一个分叉口。
左边依然是留在后宫,右边则是往安隆帝白日理政之处去。
他只在原地顿了几息,果断道:“我左你右。”
“是。”唐安留下一个字后飞快地朝着右边去,温行也不耽搁,闪身往了左边去。
左边这条道温行从未走过,但胜在没有分叉口,也方便他一路追到尾。
只是接下来的路途中,温行没再瞥见那一抹白。
莫非是往唐安那边去了?
但安隆帝平素更爱待在那边,所以守卫会更加严苛,温行还是觉得那个人会走这边多一点。
体力逐渐不支,温行也忍不住慢了下来,轻喘着气继续往前走。
左右都追到这里了,不若继续走下去看看这里连接何地。
平折的宫道上冷冷清清,寂静得只余下温行粗重的气息与稳当的脚步声。
竟是连过路的宫女太监都不曾有。
这里实在安静得太过诡异。
照理说除了冷宫附近,不可能还有这么长的一段路会如此的人迹罕至。而温行也可以明确地知道,这里绝不可能是通往冷宫的。
那么这究竟通往何方,又究竟为何如此荒凉?或许只有等他走到头了才能知晓答案。
温行揣起十二分的警惕,悄悄摸出了谢衣一直默认他随身携带的小匕首,快步往前方走去。
最尽头处是一个院子。
院内杂草丛生,飘零的落叶堆积在树根底下,厚厚的一层。几簇秋菊零零散散地倚在墙边,依然顽强地活着。
整个院子里最干净的,恐怕只有正中的一套石桌石椅以及其周边的小部分地区。
观那里一尘不染的模样,温行猜测此处或许会是哪个妃子的住所。
住在这种地方的妃子,估摸着也和打入冷宫差不多了。
得出这个猜想,温行也就不好在此地久留。他收好匕首环视了一圈,随意地搜寻了一下有没有那个白衣人的身影。
就在这时,他身后的小屋传来一阵“吱呀”的响声。
温行立时警惕地飞快转身,却在看清楚身后之人时愣在了原地。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要写论文搞PPT弄视频忙社团事务和月底的学校嘉年华,还有一幅老师布置的画画任务要交,忙得一塌糊涂
所以接下来两到三章会是比较短小的两千字一章,写得也比较匆忙,还望小可爱们见谅QAQ
第三十四章
“客梦?”
清脆的少年音中伴着疑惑,谢卿轻歪了下头。
自打他十岁生辰过了以后,温行就不再允许他唤自己为“温哥哥”,而是改为唤他的字。
谢卿只好奇了一瞬,旋即兴高采烈地跑到了温行跟前,一对眸子亮晶晶的,问:“客梦怎么过来了?”
温行这才回过神来,惊异地反问:“六殿下怎么会在此处?”
“这里是我和母妃住的地方,我当然在这里啦。”谢卿弯了弯眉眼,像是并不觉得这个地方多么荒凉。
闻言温行倒是皱了眉,又问:“殿下怎么住在这个地方?”
谢卿的母妃是温行的姨母,妃位也不低,照理说怎么都沦落不到这种地步。
谢卿听出了温行的言外之意,唇角轻扬,隐隐露出一个小梨涡,道:“我母妃最不喜旁人打扰,尤其是那些个宫女太监,所以除却用膳时间此处只有我与母妃二人罢了。”
既然这是姨母自己的安排,温行也不好再多嘴。
不过谢卿难得在院中见着旁人,还正是平日里较为亲近的温行,心下欢愉顿起,兴致勃勃地说:“母妃一般不到午膳时间是不起身的,趁着如今时辰尚早,我带你逛逛好不好?”
温行也不忍心拂了谢卿的好意,点头同意了。
“那便有劳六殿下了。”
谢卿笑笑,拉过温行的袖子带着他在自己小小的院子里转了一圈。
不得不说,谢卿这种不会刻意端着架子,也不会强制要求他放平身份的行为还是很得温行好感的。以至于每一次和谢卿相处时,温行总能不自觉地放松心情,这也正是谢卿的天赋所在——
准确地判断出最能令对方感到舒心的相处方式。
每每这个时候温行都要庆幸他遇上的是谢衣而非谢卿,否则他还真没办法坚定着远离的心。
思绪乱七八糟地散乱,待他再回过神来时就发现谢卿已经停下了介绍的话语。
温行歉意一笑,道:“抱歉,臣失礼了。”
谢卿轻轻摇头,笑眯眯地问:“那我继续啦?”
“您请。”温行颔首致意,继续随着谢卿的脚步游览在这其实没多少可以游览的地方。
“这里是我平日里最喜欢待的一个小屋。”谢卿指着他方才走出来的那个屋子,“因为只有那里有窗扇可以看到这个院子以外的地方。”
温行循着谢卿所指的方向望去,透过未关的门扇,果然看见了一扇连接外围的小窗。
房内的其他地方都乱糟糟的,像个储物室唯独那窗台前一方干净整齐,似是不落一点儿尘埃。
想必谢卿也是更喜欢院子外的景色吧?
温行忍不住问:“你既是皇子,后宫中也并无什么太多的禁忌,怎么不常出去走走?”
谢卿摇了摇头,遗憾地说:“母妃不许我时常出去,有时候我去找太子哥哥和你玩儿的时候都是偷偷出去的。”
温行对于自己的那位姨母并不了解,只当她是害怕谢卿被不轨之人祸害,保护过度了。
他心下泛起一阵感慨。
本来出生皇室的谢卿就已经是自由受限,如今又多上了这么一层阻碍,也难怪当年他会偷偷跑到东宫宫道旁,还不愿告诉自己他住何处。
倒是一个可怜孩子。
温行只在心底叹了一下,接着又被丝毫不见伤心的谢卿拉去了别处。
通过谢卿的介绍,温行稍稍了解到了他的日常生活。可以说除却自觉读书习武和不时站在窗前远望之外,没有任何旁的活动,单调得不像一个少年人。
出于许氏的要求,谢卿是除谢衣外唯一一个可以不必去上书房同皇兄皇姐们一起学习的皇子,社交面甚窄。
也亏得温行和谢衣时不时引导他,才没让他那么容易长歪了去。
院子毕竟还是过小,没转多久谢卿就已经全部介绍完了。
“就这么点地方啦,还望客梦不要嫌弃。”谢卿像是后知后觉自己的行为太过幼稚,脸颊微红,腼腆地抿唇轻笑。
温行自然知晓他的心思,道:“殿下此院虽小,却也别有趣味。”
话语间的安抚意味十足,谢卿也不点破。他估摸着时间还早,这才松了口气,说:“母妃平日里似乎最不喜你和太子哥哥了,趁着如今还早,客梦你还是赶紧离开吧,我就不耽搁你啦。”
“最不喜臣和太子殿下?”
显然,温行的注意力更多放在了前半句。
谢卿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我也不知为何,几年前起母妃就总是喜欢和我说你们哪里哪里不好。不过你放心,我,我还是很相信你们的!你和太子哥哥明明人那么好!”
像是害怕温行会就此疏远他,谢卿连忙解释着。
温行对谢卿本来也没费多少分真心,最多就是方才同情了一下谢卿的幼年。他闻言只是笑笑,说:“臣自然相信殿下。”
谢卿到底是少年人,对温行了解也并不是特别深,把他的话当了真,暗自在心底舒了一口气。
他顿了顿,旋即轻轻地问:“那……那客梦可以帮我把这件事情告诉太子哥哥吗?”
“嗯?”温行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一般来说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都是会选择闭而不语的吧?
“这种事情藏着掖着,久了更容易引起误会。”谢卿解释道,“但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和太子哥哥提起这种事情,所以想麻烦客梦你,可以吗?”
说完,他小心翼翼地瞥了眼温行,眸底闪烁着丝丝期盼。
温行倒是因着他最初的一句话思绪复杂。
谢卿的这种想法固然有他的道理,只是太过单纯。皇宫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事事都求解释清楚有时候反倒会引起更多的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