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来,便造成了今日骑虎难下的结果。
说来也巧,莫竹青一有怀上的信儿,丁雁翎他娘的病立马就好了,如今精神矍铄等着抱孙子,每天吃得比他都多。莫竹青没少怀疑他们合谋算计他,丁雁翎里外不是人,更加叫苦不迭。
最后只好用那老旧的一套哄着莫竹青,说我们能有自己的孩子,难道你不高兴?
莫竹青皱着眉不再提这茬,问袁玖怎么没看到那几个孩子。
袁玖说那四人不知去哪儿玩了,反正有护卫跟着,不用操心。正说着,就听叮叮咚咚的脚步声上楼,雅间门一打开,两高两矮四个少年站在那里。
冬儿、勤儿差不多十五岁,已有了些大人样子。而让袁玖奇怪的是,从前形影不离的两个人,近来不知为何总是不对付。勉儿、续儿一个十岁出头,一个将将十岁,还是完完全全的孩子样。正要叫他们过来,却见续儿首先跑到他跟前,神色郑重。
“爹爹,我们遇上一个特别可怜的弟弟,他爹爹们都死了,没有人管他,我们带他回家好不好?”
几个少年分开,袁玖目光挪向门口,看了眼最远处那衣着朴素的孩子一眼,恍然如见故人。
他猛然站起,这是谁的孩子,已经不用猜了。
这个孩子,名叫小宝。
袁玖并没有花太多时间就让他相信他是他两个爹爹的朋友,村中长大的孩子,没见过纷争欺诈,总是那样的单纯朴实。饭未用完,他便与孟散一道,跟着小宝去看望他两个爹爹。
简简单单的一座坟,简简单单的碑,名字是凌南、凌寒,合葬的,很好很好。
“你爹爹们是怎么死的?”
小宝长相俊朗,如今面色也算平和,不知是为在旁人面前撑起一点面子,还是之前哭够了。但袁玖总觉得,当初他就比续儿长得壮实,如今也比续儿更成熟。
他说:“爹和二爹爹身体一直不太好,经常腰酸背痛关节痛,以前倒还好,去年打仗时,朝廷来征兵,爹去应付官差,二爹爹和我在猪圈里躲了一天一夜,最后爹还是跟着官差走了。不久后二爹爹就病了,一直没好利索。然后两个月前爹爹回来,老了好多,接着也生病,他说他是知道自己快不行了,才拼了命逃出来,想再见我们一面。我和爹都是那时才知道,原来二爹爹不傻。临终前二爹爹说他该早点儿告诉爹他脑子已经好了的,他最后悔的事,就是没跟爹一起从军。爹笑着说没关系,说你要也走了,小宝怎么办。然后……他们就都去了。”
孩子说得平淡,袁玖心中却阵阵翻滚。犹记得当年在他面前既然决然自废武功的凌中南,犹记得那日夕阳西下,晚霞中笑得惊为天人的水寒衣,如今,却已成一赔黄土……
“他们临终前,还说了些什么?”
“说让我好好过日子,好好做人,别做坏事,否则活不长,”
袁玖不由地狠狠捏紧拳头,看着墓碑上那冰冷的刻字,人生变数,都只在那些不起眼的地方。
当年,哪怕他做错一个决定说错一句话,他与凌中南就极有可能易地而处。那么如今,不受局势所累,仍是上戏园子看戏喝好酒吃好菜的就是凌中南,历尽生活艰辛、被迫参军、最后积劳致死,掩在这黄土之下的,就是他。常教与古门并立的日子,他与凌中南寻欢作乐的日子,与水寒衣勾心斗角的日子,那些过往,终于随着两个人的消逝,再也无人提起,再也不被记得。
谁又知道,埋于这里的,是两个曾让江湖动摇叱咤风云的人物?
袁玖摸着孩子的脑顶,面色凝重。
复又仰起头,忍啊忍啊,直忍得鼻子眼角更酸。
小宝拉了拉他的衣服,一双清澈的眸子望着他,道:“叔,你别难过。我两个爹爹说了,这十年来,是他们最快乐的日子。如今能去到一处,也高兴。”
袁玖怔了怔,蹲下身子,像十年前第一次见到这孩子时一样,笑着捏了捏他的脸。
“从今往后,你跟着叔,还有那几个孩子,你们一道玩,一道生活,好不好?”
小宝回身看了看那坟,袁玖道:“可以把你两个爹爹带上。”
于是小宝笑起来,重重地点了点头。
最终小宝只是拿了牌位,又在坟上捧了一捧土,他说爹爹们喜欢这里,还是让他们留这儿,他常来看看就好。等长大有本事了,就把这里修一修。
当夜,小宝和续儿睡在一张床上,聊着聊着,很快就进入梦乡。两个爹爹死后,这是小宝第一次觉得自己不再孤独,睡着了脸上仍挂着笑意。
夜里,袁玖迟迟不能入睡,紧紧握着孟散的手,甚至有些语无伦次。
“小散,以后的每一日,以后的每一日,我们……”
孟散翻身长臂一捞,将他紧紧搂在怀里。这件事袁玖触动很大,他也明白未完的那句话里的意思,以后的每一日,我们都要珍惜;以后的每一日,我一定都在你身边。
又十年后,但凡说书讲江湖事,无不要提起常教青年一辈中顶尖的几个好手。
名气最响亮的一位,当属袁玖座下首席弟子,号称如青骓般外表挺拔潇洒、出招风驰电掣、为人爽朗快意,“足轻电影,神发天机”,名唤凌宝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