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南天一番大量,突然开口说道:“不愧是先皇血脉。”君湛然蓦地一睁眼,眸底射出一道利光,“你到底是谁?”
破衣乱发,苍老的脸在日色下好似有一层诡秘的光,纪南天笑的古怪,“我是本该奉命去取南宫苍敖首级的人。”
奉命,这二字已揭出他的身份,黑色瞳眸一阵紧缩,霎时犀利如冰,“你是煌德的人?”
乱发之下双目精光闪动,纪南天冷哼,“应该说老夫受命于夏朝皇帝。”
君湛然注意到这回答略有几分古怪,纪南天的那张脸却隐在乱发之下,看不到更多。
塔楼的窗口都有铁栅栏,窗棂不大,被损坏之后仍旧不容一人通过,否则早有人破窗而出,纪南天手中抓着一条绳索,虚立半空,他能进得来,必有过人的本领,也许是缩骨功之类,而今身形在半空飘荡,纪南天这个传言本已死去的人,就像一个幽魂。
只有幽魂才会知道这个无人知道的秘密,若非煌德对纪南天信任至极,他万万不可能知道君湛然的身份,但煌德身在皇位,本就对此事颇为忌讳,他果然会将这天大的秘密告诉自己的一个杀人工具?
君湛然脑中思绪连转,此事却也管不了纪南天到底是人是鬼,他有一个疑问,“煌德为何要杀南宫苍敖?”
“你很关心?”乱发之后一双衰老浑浊的眼睛看着他,“老夫就算知道,凭什么告诉你?”
“就凭你无故前来,必有所图,不管你的图谋是什么,看来你还不想让我死,既然如此,回答我的一个疑问又有什么关系,要知道只要我往下一跳,无论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都会落空。”竟然将自身安危作为依仗,君湛然似笑非笑,眼底却仍是一片漠然,仿佛半点都不在意自己的生死。
“你分明是个惜命的人,才会活到今日,为了南宫苍敖竟然用生命来要挟老夫。”纪南天一句话落音,君湛然淡淡瞥了他一眼,“我是想知道煌德为何突然不想要我的命,而让你来杀南宫苍敖。”
这岂非奇怪?他本该是煌德属意的人选,用来牵制北绛。
“他不是不想要你的命,而是知道你们的事之后多了一层担心。”纪南天的到来很突然,他的话也如他的人一般令人猜不透,他本是为杀南宫苍敖而来,如今却在这里与君湛然侃侃而谈。
苍老沙哑的声音在这奇异的环境中也变得诡秘起来,“你以为在他眼中的南宫苍敖是怎样一个人?他会如他所差遣,去北绛平乱?就算去了,兵权在手,如果南宫苍敖这样的人会安然回来,乖乖将兵权归还?尤其是在他知道你的身份之后。”
说起宫内事务,纪南天居然并不陌生,对帝王心思也有所了解。
君湛然不得不重新考虑此人的身份,双掌按着窗棂,不知自己该是何种心情,他早就知道南宫苍敖难以控制,更难利用,他知道,煌德也知道。
因为南宫苍敖对他的那份心思,他将他掌控手中,也因为这番心思,让煌德多了一番考量,这棋局已如一团乱麻,隐隐有超出控制的迹象,千算万算,毕竟算不了人心。
南宫苍敖,南宫苍敖……将这个名字又念了几遍,心下竟不知是何感觉。
“南宫苍敖也算是南宫世家的特例,竟敢藐视皇恩,对于不能用的人,为帝者只有一种做法,不过那南宫小儿到底有几分本意,陛下竟命我若是杀不了他就作罢,说来还是看重他的本事,这人,果然是要有几分真本领才行。”
纪南天一击不成,即刻退走,君湛然本有疑惑,如今才知道缘故,煌德原来是试探,要是杀不了南宫苍敖,便只能继续留他用他,看来北绛的争端已经如他所预期那般越演越烈,到了令煌德左右为难的时候。
君湛然眸色闪动,胸中几个转念,纪南天在身形晃动之间探出满是皱纹的脸,他的话还未说完,“另外一个原因,也是为了试探你。”
“什么意思?”君湛然连半句话都不像多说。
“你和南宫苍敖的关系毕竟是他人透露,陛下虽然听了南宫苍敖的意思,但还是不知道你是什么态度,如今看来……”纪南天嘿嘿笑了起来。
“当年的四皇子殿下,原来果真未死,还有人心。”
胸中有什么砰然一声,君湛然面露狰狞,冷然间倏的出手,纪南天多年前就是闻名天下的魔君,岂会轻易被他所制,身形一晃已荡出很远,“要不是这样,我出手偷袭,你何必扑身上前,四皇子殿下,你已入局了。”
纪南天哈哈大笑,君湛然眼中闪过杀意,塔楼之下的囚徒听不见上面的谈话,却看见两人交谈,更听见纪南天的笑声,更以为这两人关系匪浅。
徐紫衣也算幸运,暂时无人敢动她,但这只是一时,她心里知道,假若上面两人谈话太久,底下这些人无一是善类,更无耐心等待个结果,定会对她不利。
“纪南天,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说这些废话?”微阖双目,君湛然压下心中翻腾 ,他还没忘了底下还有一群已算不上是人的疯子。
“我来找你,当然是有别的事。”纪南天的神色更加诡秘,眼神一转,从怀中拿出一本东西来,“有了这,你就能重新站起来。”
纪南天在半空晃动,那本书册就在君湛然眼前忽近忽远,书册很旧,上面的字迹却依然清晰,凭他的目力很容易就能看清上面写的字。
贯天心经。
“这本东西不用我说你也该知道是什么来历,有什么作用。”将它拿在手中,那本心经秘籍随风打开 ,发出哗哗的声响,“就凭它,老夫单凭自己一人就杀了各门派一百多人,血流成恨,山头染血,这本心法不仅能将他人的内力化为已用,更重要的是,能将外力化为内力,贯通静脉。”
一双浑浊的眼在君湛然身上巡视,“你脊背之上经脉受损,淤血不通,久而成疾,外力只会让伤势加重,唯有靠你自己,你虽然功力深厚,但要想在不伤经脉的情况下自救,若非二三十年的功夫,根本办不到。”
纪南天的眼力超群,自然不会看错,他想在君湛然的脸上寻找震惊和狂喜,却失望了。
没有震惊,亦没有狂喜,就连一丝明显的波动也没有,这个双腿成疾不良于行的年轻人竟然不动声色,那身沉着和冷漠岿然不动,“这样的东西人人欲得,你为什么要给我,难道是看完资质不错,你想收我为徒不成。”
纪南天怎么说都是当年人人畏惧的大魔头,是他如此冷淡,又是一番暗讽,不禁勃然变色,身形一晃已在君湛然面前,“自然不会白给了你,你既然是皇族,难道就甘心这么下去?你不想报复?不想重新站起来杀了皇座上的那个人吗?”
压低的嗓音就像两块粗粝的石头在摩擦,纪南天的眼中流露出一股疯狂的热切,“夏朝太平的太久了,该要乱一乱了,也好叫那皇帝知道,随意差遣老夫会是什么结果!”
言罢,一阵低低冷笑,笑声诡异。
这宇内凶魔到底不是轻易能用得的,煌德不知手里握着他的什么把柄,能差遣这么一个销声匿迹多年的魔头,却一定不会想到,在江湖上有些人根本不惧什么帝王,最恨的反倒是被人控制。
“我拒绝。”没想到,被困于此的人居然一口回绝。君湛然好似完全没将纪南天的那番话听进去,更完全不在乎自己身上的残疾,竟要放过如此大好机会,纪南天不禁一愣,“你说什么?!”
“我说,我拒绝。”慢慢回答,将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谁都不能从君湛然此刻的选择里看出他到底在想什么,“你不喜为人所制,我也不喜欢。”
一双黑眸深沉若海,却波澜不兴,纪南天看在眼中,神色数遍,霍然冷哼,“既然如此,那你就去死吧!”
一反手,抓起君湛然,从高处扔下。
第80章 血屠
高手在如此情况下自然都能化险为夷,只需轻轻一跃,便可安然落地,君湛然武功不弱,不止不弱,甚至该归入绝顶高手之列。
但君湛然偏偏做不到这轻轻一跃。
眼前事物不断放大,他已做好用双掌落地的准备,该庆幸的是纪南天那一掷未用全力,只是将他从高处扔下,否则他的坠势必定加快,那时要消去纪南天的内力,便阻不了自身落下的速度情况还没那么坏,只不过也没有好上多少,底下的人只见他自上而下坠落,不禁纷纷避开,其他人避开,有一人却没有避,反而发出几声笑,“你们这群蠢东西,好机会送到面前,还没发现?”
赤炼蛇君不退反进,招呼他门下的弟子一同上前。
说是弟子,其实不过是在塔楼之内追随于他,一同行淫的囚徒罢了,跟着他时日久了早有默契,见赤炼蛇君摆出架势,便知道他要做些什么,纷纷围拢上来。
徐紫衣心知不妙,却被困铁锁,根本无能为力,只能大喊一声,“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