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他正是用避难之由来投靠湛然,说什么被人追杀,使者之死若归咎于湛然,西溯王定要发难。如今看来,当时他并未说假话,他的心里早有此计,只不过,死者并不是他,而是你,离间的也并非西溯,而是阑东国。”
南宫苍敖当时没有过多怀疑,正是因为卢冯说了一部分真话,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谎话之中只要加了真话,听起来便会可信的多。
“这确实是个不错的计谋吧,就算知道他的儿子是被人设计陷害而死,但死在你们这里又怎么说的清,就算说的清,阑东王失去这唯一的儿子,又怎么肯放下这个芥蒂?”得意于这个想法,卢冯侃侃而谈,没有再露出想逃走的意思。
“人心如此,确实好计。”卢冯已经被包围,君湛然命人将严詹扶下去,缓步走到卢冯面前。
墨黑的眼微微转动,眼神定格在卢冯身后,南宫苍敖与他对视。
他们知道对方心里有同样的疑问,“这个好计,却不像是你能想得出的。”南宫苍敖目光犀利。
君湛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新君登基,值此战乱之时,你毫不犹豫选择与煌德结盟,要说其中没有什么蹊跷,本王不信。”
从雾楼楼主,到湛王,无论面前的男人是什么身份,他鬼手无双之名始终不坠,卢冯可从来不曾忘记。
如玉石般的手犹如能工巧匠雕琢而成,但它们的实质却如颈后那柄长刀一样,刀可夺命,手亦可要他的命,卢冯一动不动,直视前方。
“这个计策确实不是我想的。”
他的话便是承认此计有人授意,但谁又能差遣西溯新王?南宫苍敖面色一凛,忽然想起一个人来。
卢冯的目光穿过人群,忽然眼神一亮,君湛然随他望去,只见他所注目之处有一个人影,就在高处城楼之上。
“可惜,你还是未能完成任务。也不怪你,是那二人厉害,你不是他们的对手,我知道你已经尽力。”清冷的语声由上而下,听来竟与君湛然说话的音调有些相似。
“煌炫——”南宫苍敖举目,他不该忘了这个大皇子。
“他便是煌炫?”君湛然听说过,但不曾见过。
南宫苍敖颔首,“能在宫中默默无闻甚至差点被人遗忘,这样的皇族,若非真的无能软弱到极点,便是有谋能忍。”
这个煌炫,和他身边的人同属一类,南宫苍敖看了君湛然一眼。
他从来不曾小觑过煌炫,因为君湛然已经占据了他所有的心思,他却几乎忘了煌炫此人的存在。
“该叫你什么?君湛然?还是湛王?或者……皇叔?”煌炫说话是一贯的沉稳,那种沉稳里,却让人觉出一股自负般的轻蔑来。
他确实很像君湛然,那种尊贵的傲气,甚至淡漠的神情,都像极了君湛然。
但也仅此而已,眉眼之间,他并不全然像君湛然,清俊有余,少了些雍容,向下的唇角微勾,垂袖负手之间,流露出毫不动容的阴冷之气。
第一次见到这个被父皇念了不知多少遍的“君湛然”,煌炫很意外,之间居然与他如此相似。
那一边,城楼之下,君湛然抬眼一瞥,煌炫只比他年轻几岁而已,记忆中,当年自己却不曾见过煌德的这个孩子。
“你为何要与煌德结盟?还是说,你是为了他?”调回目光,他问卢冯。
卢冯一愣,君湛然说道:“你的眼神我并不陌生,在见到他出现之时,你看他的那种眼神。”
南宫苍敖也时常这么看他,其中包含着热力,包含着情感,和看任何其他人,都不一样。
一瞥,一问,他径自问询卢冯,竟没有再看煌炫一眼。煌炫面色一冷,“来人,开城门——”
双臂一挥,城门应声而启,城门之内,西溯兵马齐齐排列,仿佛被这动静所惊,雪片又纷纷落了下来,细雪如帘,在那之后,是金戈铁马,红缨刺目。
双方相距百丈,杀气无声,寒风呼啸之中,铁蹄扬起一阵尘埃,只待一声号令——
就在此时,一阵桀桀怪笑在风中响起,同时传来的还有一个女声,“殿下!朝霞来了,朝霞好想你……也想念我们的孩儿……”
“纪南天,这次算他来的巧。”南宫苍敖挑眉,低语中对君湛然笑了起来。
纪南天落在城墙上,将手中的女子放了下来,沐朝霞痴痴望着煌炫,冷风呼呼,吹起她赤霞色的衣裙,她的脸色也若红霞那般娇艳。
城楼之下,卢冯神色丕变,“煌炫,她是何人,与你有什么关系?”
第232章 真心假意
煌炫本待发令,卢冯这一问,霎时搅乱了方才的杀伐之气。
沐朝霞一出现,南宫苍敖便明白,沐朝霞当年所怀便是煌炫的骨肉,只是不知,当初她污指孩子是他的,是否也出自煌炫授意?
“卢冯背后之人是煌炫,如此说来,沐朝霞在凛南的所作所为,也是煌炫的意思,当年沐朝霞诬陷于你,兴许幕后操纵着亦是他。”和南宫苍敖的想法相同,君湛然说着,示意手下将士先不要动。
纪南天失踪许久便是在调查此事,此次显是有意而为,还偏偏选在这个时候带来了沐朝霞,不知他是如何做到,沐昭冉竟没有一同出现。
卢冯不知道她是谁,但如君湛然所说,他认得那种眼神,更听见她所说的那话,怎能无动于衷?
“煌炫!回我的话!”什么开战在即,什么关键之时,他并不在乎。
煌炫恍若未闻,他站在城楼之上,看了沐朝霞好一会儿,好似已认不出她是谁,半响,终于对她笑了笑,“朝霞,你近来可好?”
他问的温柔,眼神含笑,沐朝霞仿佛已醉在他的笑容里,喃喃回答,“不好,不好,见不到你,朝霞怎么会好……怎么会好呢”
卢冯听到这里,脸色已然发青,厉声质问,“煌炫,我问你她究竟是谁!你若不回答,我即刻收回西溯兵马!”
“子儒,你先别急,我自会与你解释。”煌炫的笑意与他一身冷意截然相反,“你不信?那你想想,我何时骗过你?你看她,她已经神志不清,还是别再逼她为好。”
卢冯自是假名,西溯国君姓容,他的名讳原是容子儒,君子儒雅,倒是与他十分相称。
两军对垒,剑拔弩张,此时却出了一场这样的闹剧,将士们都不出声,心里却不是没有想法,目视前方,他们都关注着城楼之上。
煌炫好不容易去了西溯,又好不容易得了西溯王的欢心,岂肯就这么放弃到手的助力,和颜悦色的又说道:“无论她曾经与我有何关系,如今都已没有关系了,子儒你还不知道我吗?”
越是冷漠之人,露出柔情之色,越是能打动人心,君湛然总算知道为何南宫苍敖会说出这样的话。这个煌炫做戏的功夫果真不差。
冷眼旁观,他沉声对南宫苍敖说道,“煌炫与煌沐不同,不是有勇无谋之辈,看来煌德的最后一张王牌,便是他了。”
煌炫在宫内甚少露面,当初他进宫见煌德,却从来不曾见过这个大皇子,倘若见过,这样的人物他绝不会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