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动作很熟练,就像洗脸般轻松,一张苍白的人皮面具被完整地揭了下来。
把面具收在一旁,乌斯曼看到面前的铜镜映照出自己真实的脸,肤白胜雪、艳若仙子。
只是他扎在脑后的头发还是黑色的。
乌斯曼无声地解去束发的皮革绑带,只见最外层的黑发丝丝缕缕地滑下来,很快犹如月下凝霜的银发显露而出。
乌斯曼把假发套丢在面具旁边,最后一步就是卸去眼中的伪装色。
指尖轻取那层薄若蝉翼的染色纸膜,恢复原本眸色,而那双绿眸宛如被水浸润的翡翠,含着奕奕华彩。
这套易容术他是从鸦灵术士那儿学来的,虽然那位鸦灵术士不太乐意教他,还说“身为王者不该学习如此这般的诡秘方术。”
于是,乌斯曼让霜牙出来走两步,再嗷那么一嗓子,那术士便什么都肯教了。
“不知道君上学易容术所作何用?”那鸦灵术士还问道。
“怎么了?”
“鸦灵术士的易容术是祭司塔在殡葬时,用以安慰生魂的,”鸦灵术士认真说道,“参与祭祀的亲人看见亡故之人,心中的思念得以宣泄,但这件事不是人人都能接受,若您……拿去吓唬人,恐怕还是不妥的,这万一吓出人命……”
鸦灵术士的意思说白了便是:您装神弄鬼的,万一整的不好,把人家吓死了怎么办?到时候可别来寻祭司塔的麻烦。
“这易容术本王自有用处,不关你们塔里什么事。”
“这便好。”鸦灵术士明显松了口气,很快又提醒道,“君上,这易容术再好,对于那些心存戒备又武艺高强之人,还是欠缺点火候……”
“你直说吧。”
“摄魂香。”鸦灵术士立刻推荐道,“这易容术要再加上摄魂香一起使用,能让他在见到您的那一刻,就把您当成是一见如故的好友,这心下就不再设防了。”
“看来这祭司塔里的人不但熟知各种鬼魅方术,还懂读心术么?怎么连本王的心思也揣度过了?”乌斯曼这话乍听像是钦佩,实则有恫吓之意。
帝王之心是断然揣测不得的。
“这……臣下不敢,您的母亲不但是祭司塔之人,还是上古神女“圣域昭雪”的第一先知,您的事情我们自然要多多挂记于心。”不知为何,鸦灵术士向乌斯曼扯起过往,而乌斯曼的母亲宛妃早已仙逝。
乌斯曼的生母虽然是神女的先知,还一度被册封为“宛妃”,但他本人和祭司塔没什么关系,尽管祭司塔时不时以宛妃的“娘家人”自居,但乌斯曼很清楚王权与神权之间,从来都是一场拉锯战。
在过往的历史中,有很长一段的岁月里,神官、神女先知、大祭司、长老祭司等联手把控着西凉王朝,不只是帝王被其操控,还有国内的经济命脉。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祭司塔如今为王权效力,臣服于西凉王的统治。
这或许和他是“圣域昭雪”的承袭者不无关系,要知道西凉这千百年来总共就出过两位带有女神印记之人,一是开国皇帝曜太祖,二就是乌斯曼了。
但乌斯曼不想在“春宵一刻值千金”的时候去想那充满神眉鬼道的祭司塔,他只想看着炎,哪怕他现在成了一只醉猫,连身在何处都不清不楚。
第26章 醉猫
炎满身的酒气, 先是侧卧在床上, 后又朝里边滚了半圈, 把脸闷在枕头里,趴着睡。
“炎,起来, ”乌斯曼弯下腰,含笑扳过炎的肩头, “我们先脱衣服吧?”
“……脱衣?”炎的脸色更红了, 就像那熟透的桃子, 大概是他把脸捂在枕上的关系。
“对啊,脱衣。”乌斯曼微笑地看着他道。
“我为什么要脱衣?”炎皱眉瞪着乌斯曼, 一脸不爽。
炎丝毫没问起乌斯曼怎么会在这?反而纠结于脱衣这件事,很显然他的眼里并没有乌斯曼的存在,醉得可真是不轻。
不过这罪魁祸首也是乌斯曼,炎的酒量是多少他是知道的, 毕竟他曾在大燕的永和亲王府里住过一段不长不短又不甚愉快的日子。
这十来杯的葡萄酒还不至于让炎醉倒,但如果里面加了黄麻枝就不一样了。
黄麻枝除去使人麻醉、安神、镇痛的功效外,用少许加入酒中就会让人醉得更快,这客人在妓馆里再怎么花钱如流水都不会觉得心疼了。
这美人蕉算得上是一家黑店, 乌斯曼知道这里的伎俩, 还是把炎拐了来,自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炎, 你的衣服脏了,当然要脱下来, ”乌斯曼笑眯眯地道,还伸手指着炎胸口的那块油渍,“看到没?”
“唔?”炎依旧眉头紧皱,抬手就抓住乌斯曼的指头道,“还真是脏了。”
“对呀。”
“那帮我脱了吧。”炎说着张开双臂,等待乌斯曼帮他脱。
“好。”乌斯曼抽去炎的腰带,再拎着衣领子,把衣服套出炎的脑袋。
炎扎在脑后的发髻都有些松散了,就像蓬松着的兔尾巴,特别可爱。
炎还把扎在左臂上的绷带给扯了下来,露出艳红的巫雀胎纹,他就这么安静地站在床前,完全不介意自己身上只剩一件兜、裆、裤。
乌斯曼手上抱着炎刚脱下的仍留有体温以及些许烤肉味的衣衫,毫不收敛自己犹如饿狼般的目光,就这么盯着炎瞧。
现在只有“垂涎欲滴”四个字可以形容乌斯曼此时的表情了。
“怎么了?”炎感到气闷地打了个哈欠,然后抬头看着乌斯曼,那因为哈欠而生出的莹莹泪滴,欲掉不掉地缀在下眼睫上,而自眼角到耳廓一带都烧红着,像是擦了一把桃色胭脂。
炎的嘴唇还微微启着,因为喝酒血气旺盛,那唇色也比平时要深些,仿若上了妆,这朱唇皓齿又几乎全裸着身,乌斯曼有些顶不住了,这欲热已然翻涌。
“炎……”乌斯曼正要靠近。
“萨哈,我有事要问你!”炎忽然用大燕语道,“你是不是将我有巫雀胎纹的事,告诉那混蛋了?”
“嗯?”乌斯曼不仅懂大燕语,还读写流畅,但听到炎把自己叫做“萨哈”,以及那声明明白白的“混蛋”时,他的眉头不由得向上一挑,“你说什么?”
“我想来想去,能贴身伺候我更衣、沐浴的人就只有你,连我皇兄不知道的事情……你都知道。”
炎说着说着,身子有点摇晃,他抬手扒拉住乌斯曼的衣领,气势慑人地道,“你是不是从两边拿好处了?哼,肯定是这样,你既在我的王府里当差,做我的贴身侍从,又在那混蛋身边当西凉探子,对不对?!要不然,那混蛋怎么会知道我有巫雀胎纹……能生孩子的事……”
炎怨气满满,这“混蛋”都叫三回了,他的手还不停地往乌斯曼的胸口点点戳戳,还疑惑道,“怎么你的胸口这么硬,里面塞石头了?”
说着,炎还粗鲁地拉扯开乌斯曼的衣襟,如愿地看见了乌斯曼的胸肌,或许是没瞧见石头有些失望,他还往里找。
眼瞅着炎的脸都快“吻上”自己的胸腹,乌斯曼握住他的双臂,将他的身子扶正道:“亲王殿下,您说的没错,是我出卖了您,既从您这里赚钱,又收西凉王的好处。”
“果然如此!萨哈!我真是看错你了!”炎一听登时怒了,可他的双臂都被乌斯曼握紧,没法挥起拳头。
“我不是一个好侍从,您厌弃我是对的,但是殿下,西凉王可不是混蛋。”乌斯曼赔笑道,“您要记住,他这个人……”
“他这个人就是坏!”炎抢断乌斯曼的话,一脸怒气地道,“他先是背信弃义!都说好了的,要助我讨伐景霆瑞,结果他都没有出兵,还有……还有他想拐走我的皇妹,柔儿妹妹多可爱呀,他这个混球,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做梦!”
“我没、不,殿下,他没说要娶您的皇妹,他想要娶的人是您,淳于炎。”
“哈哈、哈哈哈!”炎仰天大笑,眼泪都差点掉下来,“这也太好笑了。”
“就这么好笑吗?”
“当然,我一个大男人,他要怎么娶我?”炎拧眉道,“我也从没想过要生孩子,要是卿儿还差不多。”
听着炎张口闭口都是他淳于爱卿,乌斯曼心里就像喝了两斤老陈醋,酸的不行。
炎毫无察觉,依然语带苦涩道,“可是……萨哈,他是我的皇兄啊,到底是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乌斯曼按捺住翻江倒海的醋意趁机问道,试图探查炎的内心。
“他们为什么要生我?若不生我,我就不是淳于炎了,不是他的弟弟……那该有多好。”炎把“萨哈”的衣襟抓得一团皱,像在质问又像在自言自语,但很快,炎低下了头。
有什么湿热的东西掉进乌斯曼的衣领里,沿着那如石刻一般的胸肌滑到更深的地方。
炎哭了。
而这一滴滴滚烫的泪犹如尖刀一样扎进乌斯曼的心里,他知道炎对兄长爱卿的依恋很深,但没想过会是这么深。
也难怪乎,景霆瑞会不顾儿时的情面,对炎起杀心了。
这是一笔斩不断、理不清的孽情。
但景霆瑞到底还是守护住了自己的恋人,和大燕皇帝相亲相爱,最后受伤的只有炎一人。
看着低头无声哭泣的炎,乌斯曼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炎……对不起。”在炎伤痕累累的心里,乌斯曼知道有自己插的那一刀。
炎没有给乌斯曼任何回应,乌斯曼温柔地拥住他的肩头道,“他们都说我承袭着‘圣域昭雪’,所以是半人半仙半颗心,有时候我也会想,莫非我拥有的不是一颗完整的心,所以不懂什么是情爱,不懂什么是心疼,但原来不是这样……”
“当景霆瑞告诉我,他已经‘杀’了你的时候,我的心很疼,疼得像要死了,我紧接着想到是我没有出兵救你……没有给你留后路,所以你才会被景霆瑞杀死,我便觉得自己哪是什么神女后裔,根本就是一个傻瓜。傻到我明明已经喜欢上了你,却还固执地以为我只是在欣赏你,并且想从你身上得到《无双剑诀》罢了。”
炎慢慢抬起头来,那双被泪水浸润过的眼睛分外明亮,他目光发定地看着乌斯曼,问道:“乌斯曼,你说什么?”
乌斯曼惊呆了,炎怎么这会儿认出他来了?他才坦诚了自己的罪状。
“哎,我的耳朵里嗡嗡嗡地吵个不停,还以为是谁在叨叨,原来是你。”炎揉着自己的耳朵,“你怎么跑到我梦里来了?萨哈呢?”
“你没听清?”乌斯曼不知道该庆幸还是遗憾了,而且很显然的是,炎以为自己在做梦。
“听清什么?”炎拧眉瞪着乌斯曼。
“没什么,你今日特别美。”乌斯曼暗暗松一口气,方才这冷汗都已经冒出额头了。
炎忽然抬手,对着乌斯曼的脑门便“咚”地一弹:“你可以散了,我不想见你,换萨哈来,我刚才还没说完呢。”
“哎~炎……我又不是那云雾,怎么能说散就散了。”乌斯曼委屈地揉着红红的眉心。
“乌斯曼!你少和我贫嘴,这全天下的人就属你最惹人厌,还总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的,简直阴魂不散……”
炎拉扯着乌斯曼的衣衫,想把他推开,却不想“哧啦”一声,衣衫应声而破。
炎扯着半条破布,脸上写满着困惑,自言自语道:“怎么回事,你这衣服轻轻一扯就破了?也太不牢固了吧。”
然后他往后一丢那块布,又去扯乌斯曼另一边的衣襟,同样是“哧啦”一声给硬撕下来。
炎的手劲是很大的,平时拔山扛鼎都没问题,现在又醉得满脑糊涂,更不会把控力道了。
乌斯曼也由他发酒疯,直到炎终于撕完他的上衣,然后盯着乌斯曼裸露着的上半身瞧。
“唷。”炎露出一道娇憨的笑容,“看不出你这几块肉练得挺结实的么。”
炎一边笑,一边抚摸乌斯曼纵横分明的腹肌,乌斯曼握着他的手,挑起一个坏笑道:“我大腿上的肌肉也很结实,你要不要看看?”
“下边?”炎把伸出手,才碰到乌斯曼又停住,“这不妥,男男授受不亲!”
“我没听过大燕有男男授受不亲的说法,炎,你不是在装醉吧?”
“当然有!”炎顿了顿,极不满地道,“那景霆瑞就总是与卿儿授受不亲……以下犯上,大逆不道,真该死!”
听到炎再次提起“卿儿”,乌斯曼轻轻“啧”了一声,伸手一把拽过炎那摇摇晃晃的兔尾发髻,迫使他抬起头后,吻了上去。
炎不再念叨着皇兄和景霆瑞了,但他也傻了,睁着一双写满“无辜”的大眼睛,直到眼睛酸得不行才开始眨巴。
吻这件事对炎来说不算陌生,他总会“无意”撞见景霆瑞和皇兄在偷偷亲嘴,但是看见是一回事,自己被吻又是另外一回事。
总觉得这个梦太过真实,炎愣在那儿,任凭乌斯曼吻着自己。乌斯曼却慢条斯理地品着,炎有些迷糊,他想吸气来着,却尝到了别样的味道。